第79章 宅男出門
宅男出遠門,仨月走不出兩里地。
楊戈早就盤算著南下去找長風幫的麻煩。
但先是上右所衙門的修建工作,他放心不下要時常過去看一看。
後是上右所的人事安排,他不肯什麼垃圾人都收,要一個一個寫信和沈伐掰頭。
再接著又是《飄雪訣》,修到第四重「陰陽六合」的關隘了,宜靜不宜動……
反正就是,他總能找到拖延的理由……
直到九月初,諸事逐一塵埃落定。
就連最難練的《飄雪訣》,楊戈都成功修成最後一重「殊途同歸」,一身雄厚內氣,陰陽共濟、水火共冶!
至此,他距離煉精化氣、返璞歸真,真真只剩最後那一哆嗦了。
也是到了這裡,他才委實是找不到任何再拖延下去的理由了,才期期艾艾的去找劉掌柜告假。
開口之前,他心頭都還未嘗沒有劉掌柜不給假,自個兒順勢就應下來,再把這件事往後推一推的期盼。
不曾想,他才剛說完自己要出趟遠門,連提前編好的理由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劉掌柜就爽快的一口應下了。
「沒事兒,你放心忙你自個兒的大事兒去,多久都成,家裡邊有咱盯著,你莫操心!」
劉掌柜先允了他的假,接著又關心道:「銀錢湊手麼?窮家富路,可不能算得太死,得多備些余錢兒……」
他一邊說著,一邊拉開櫃檯抽屜里錢箱看了一眼,見裡邊除了銅錢就只有三四個指甲蓋大小的銀角子,隨手就又給推了回去:「晚上打烊了,跟叔兒上家取錢去!」
楊戈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有錢,多的都有,怎麼都夠使,就是客棧里……要不還是再等倆月吧,眼下正是旺季,您一年到頭兒就指著這倆月進錢呢。」
劉掌柜笑著溫言寬慰道:「掙錢哪有頭兒啊,伱啊,就別操心了,咱還沒老到寫不了字、撥不了算盤的時候兒呢,眼下這時節不冷不熱,出門正正好,你快些去,也能快些回,要再遲倆月,就得頂風冒雪了,搞不好,過年都回不來……」
他是真將楊戈當自家子侄對待。
也真心期盼他百年之後,楊戈能與他家劉富裕相互幫襯著走下去。
楊戈欲言又止,最後只得笑道:「得,那我明兒回鄉看完家裡的老人就走,小黃就托您幫我餵倆月,它不叼嘴,給啥都吃。」
「瞧你這話說的!」
劉掌柜佯怒:「咱家開客棧的,還能短了它一口吃的?」
楊戈只是笑:「眼下沒什麼客人,我去武館那邊瞧瞧,和富裕哥打一聲招呼。」
劉掌柜擺手:「去吧,順便叫你富裕哥過來,晚上咱爺們下幾個菜整兩盅。」
楊戈:「整整整……」
……
月上枝頭之時,楊戈再次回到了鑼鼓巷。
只不過鑼鼓巷裡,既沒了鑼鼓,也沒巷。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三開門的威武衙門。
這座新衙門便是繡衣衛上右所在路亭的公廨。
新衙門坐北朝南,呈軸對稱布局,南北軸線長約兩百餘米,東西寬約一百餘米,占地約二十多畝。
大門有六扇門、三開間,上懸「巡查緝捕」四字浮雕黑鐵匾額,門口還擺了一對踩著刀劍的石獅子。
配合以黑色為主色調的樑柱門匾,給人以威武、森嚴、陰冷的震懾感。
衙門內部,仿三進院而建。
一進院是校場。
二進院是公廨。
三進院是寢房、牢房。
整個上右所一千多名官兵,包括楊戈這位主官千戶的公廨,兩位副千戶的公廨、十個百戶所的公廨,以及經歷司、案牘庫、將作室、飯堂、醫舍等等功能室,盡皆的集中於此。
也算得上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當然,大多數時候,上右所內都是沒有一千多口子人的,甚至超過五百口子人一起開飯的時候都極少極少。
這倒不是北鎮府司在給上右所找事做。
雖然沈伐對於楊戈一心混吃等死這件事,頗有微辭。
但在實際的操作過程中,他還是很體恤楊戈的,知道楊戈新官上任、業務不熟,就將本該壓給上右所的案件,分給了另外六個千戶所,給了楊戈熟悉崗位的時間。
可北鎮府司不給任務,也架不住底下的百戶、總旗們,「風聞巡查」,自己出去找案子查。
這也是應有之意。
畢竟不查案,哪來的油水?哪來的孝敬?
沒有油水、沒有孝敬,難道就指著那一個月十幾兩銀子的俸祿過日子?
再者說,楊戈想混吃等死,底下的百戶、總旗們可還都想著進步吶!
對此,楊戈縱然是上右所的主官,能做的也依然不多。
也僅僅只能守住「不能見財起意」、「不能屈打成招」、「不能欺壓良善」這三條底線,堅決不允麾下的百戶、總旗們觸碰。
至於如何守住這三條底線不允底下人跨過,倒也簡單。
底下的百戶、總旗們如何查案,他的確無法實時追蹤、日日過問。
但他們的無常簿以及結案卷宗,終歸是要匯總到他這裡的。
總不能日日都往外跑,卻什麼都是白紙一片吧?
每當楊戈發現有疑點的卷宗和無常簿記錄,他都會將其挑出來,遞給方恪那一個百戶所的舊部去核查。
他不曾掩飾自己核查卷宗和無常簿的舉動。
方恪在楊戈和沈伐這兩條金大腿,與一眾無甚交情的同僚之間,也不難做出抉擇。
方恪家中五代人皆供職於繡衣衛,對於繡衣衛里的那些見不得光的彎彎繞、燈下黑,他可謂是門清兒……
從楊戈正式履職上右所千戶至今,已經處理了三個百戶、五個總旗。
情節最嚴重的一個總旗,見色起意、殺人奪妻。
楊戈連人都沒押回北鎮府司,直接在上右所就拔了他的繡衣牛尾刀,將其押解到東城門外他立下的那塊入城碑前,當眾執行了家法,那個總旗才挺到一半兒就了了帳,快馬加鞭上閻王爺那兒報導去了。
事後楊戈只是被焦頭爛額的沈伐寫信埋怨了一通,順帶罰了半年的俸祿……
然後就啥事兒沒有了!
簡直驚掉了一地等著看好戲的百戶、總旗的眼珠子!
自那以後,連兩個副千戶與楊戈說話時,都言必稱大人。
傻子都看明白了,這個楊戈,妥妥就是下一個沈伐……
這種煞星,誰跟他頂牛誰死!
磨合至今,上右所的百戶、總旗們,也差不多已經摸清楚自家千戶人大的脾性了。
既知道啥時候可以下重手往死里盤人,也知道啥時候該注意方式方法不能搞出人命。
還知道什麼銀子送過去自家千戶大人會收,什麼銀子最好連看都別多看一眼……
實在吃不準的,還知道帶著好酒好肉去賄賂方恪。
當然,事情到了方恪那裡,與到了楊戈這裡就沒啥區別了。
……
楊戈整理著囚牛繡衣,緩步從寢房裡走出。
方恪侯在門外,雙手將半臉面具呈給他。
楊戈接過半臉面具扣在臉上:「有哪些人趕回來了?」
他舉步向中庭行去。
方恪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回大人,左大人、秦大人兩位副千戶大人都回來,二連劉永光、四連張凱、五連吳劍星、七連周建、八連嚴遷、十連李武,六位百戶也都回來了。」
「挺齊啊!」
楊戈訝異的看了他一眼:「加上你們一連,今兒飯堂有七百多口子開飯?」
一連二連的番號,是他給麾下這十個百戶所編的。
大魏軍制的番號,只精確到衛一級,到千戶所這一級,番號就十分混亂了,有的以甲乙丙丁為名、有的以前後左右為名。
例如楊戈所屬上右千戶所,就是以「前後左右中」為名,上右所的準確全稱應該是「繡衣衛北鎮府司右千戶所」。
而上右所前邊的這個「上」字兒來,是因為繡衣衛乃天子親軍,特地加上去以作區分的,喻意「上位的右千戶所」、「御駕右邊的千戶所」。
到了百戶所這一級,番號就已經不再只是混亂了,而是壓根就沒有!
有轄地的百戶所,就以轄地命名百戶所,比如先前的繡衣衛上右所路亭百戶所。
沒有轄地的百戶所,就直接以百戶的姓氏命名百戶所,比如方恪率領的這個百戶所,就可以叫做方官百戶所。
百戶所都這樣,下邊的總旗、小旗兩級,自然更是一團亂麻!
大魏的將校們早就習慣了這樣的軍制,既不覺得這樣混亂,也沒有改進的想法。
楊戈可就太難受了。
以前當總旗和試百戶那會兒,底下人數少、人頭也熟,他還勉強轉得過彎來。
如今做千戶,手底下千把號人,他腦子就經常轉不過這個彎來,時常混淆人名和隊名。
好幾次只想召一個百戶過來,結果卻召來了整個百戶所一百多口子人……
在經過好幾回口誤後,他一氣之下重新給自己麾下的十個百戶所厘定了番號。
百戶所稱連,從一連到十連。
總旗稱排,一連兩個排。
小旗稱班,一個排五個班。
甭管人數對不對得上,也甭管現代軍制能否適應冷兵器戰陣……
反正楊戈是舒坦了。
看自己手下這千把號人的時候,也不再是黑壓壓、亂鬨鬨的一團。
而是眼睛裡仿佛自帶表格一樣,一眼看出去就知道有幾個連幾個排。
至於上右所的百戶、總旗們……當然不舒坦!
起先他們私底下還議論過,疑心楊戈這麼幹,是不是為了消磨他們在麾下力士當中的威信,方便隨時替換掉他們。
可眼下既不是亂世、繡衣衛又是出了名的尊卑有序、家法森嚴,他們這一條條小胳膊,還能扭過楊戈這個大腿不成?
時間長了,他們漸漸適應了楊戈厘定的這一套番號後,忽然發現……真香!
方恪搖頭:「回大人,哺食時卑職在飯堂看過了,應該不到五百弟兄,許是幾位百戶應召先回來了,手下的弟兄還有一部分在外繼續查案。」
「五百人?」
楊戈想了想,回道:「倒也夠了……給沒回來開會的三個百戶記一次缺勤,納入年終考核!」
方恪:……
說好的『視案情進展,儘可能返回家中議事』呢?
小心眼兒!
前方大步流星的楊戈忽然扭頭:「你在嘀咕什麼?」
方恪一個激靈:「卑職沒有嘀咕什麼啊!」
楊戈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方恪頭皮發麻的笑臉相迎。
楊戈回過頭,漫不經心的問道:「船隻都安排好了麼?」
方恪連忙:「大人,都已經安排好了,眼下正是汛期,咱們順水而下,不出十日便可至揚州。」
楊戈:「返程呢?」
方恪:「大人,返程要稍稍慢一些,但大半月怎麼也夠回到路亭。」
「很好!」
說話間,二人已經穿過甬道,行至位居中軸線上的大堂。
楊戈按著錯金牛尾刀,一步踏進大堂內,堂內等候已久的八人便齊齊起身抱拳行禮,口稱大人。
楊戈伸手虛按:「自家人,虛禮就免了!」
他大步走到堂上,拿起堂上備好的炭筆,在堂上張貼著的宣紙之上,寫下「長風幫」三個歪歪斜斜的大字。
他轉身,扔下炭筆:「這就是此番我召大傢伙兒回來的目的!」
不待堂下八人反應過來,他又連珠箭一般的說道:「過境文書、船隻、口糧、軍械,皆已備妥!」
「此番南下,我需要四百力士、五位百戶隨行。」
「左大人、秦大人,二位皆是司中老人,比我更熟悉司中章程,我需要二位一人代我坐鎮家中,一人同下江左走一遭。」
「話我說完,誰願同下江左、誰願留鎮家中?」
他的話音落下,堂下八人的眼珠子都綠了。
就聽到「蹭」的一聲,堂下八人齊齊起身,抱拳拱手道:「下官(卑職)願憑大人驅策!」
江左長風幫?
那可是有口皆碑的……肥羊!
既是肥羊,為何以前沒人動?
還不是因為地方和朝堂的方方面面掣肘!
而今楊戈既然願意挑這個頭,那最大的雷自然是由他去扛!
背黑鍋你去,收好處我們來的大活兒……
這誰不願意去?
退一萬步,就算此行依然辦不了長風幫。
長風幫不出大血,肯定也打發不走他們!
成不成都有大把銀子入手的大活兒……
這誰不願意去?
「這就難辦了……」
楊戈為難的沉思了幾息,末了驚喜似的一拍手,沖立在一旁的方恪招手道:「給諸位大人取紙和筆來!」
方恪愣了愣,連忙取來紙筆,分發給兩位副千戶、六位百戶。
八人不明所以的看著楊戈。
楊戈攤手,無奈的說:「我也很想與諸君同上刀山、共下火海!」
「可家中不可能不留人坐鎮。」
「但現在大傢伙兒都想去……」
「讓誰去、讓誰留,都不公平!」
「既然如此,就只能煩請諸位寫下我必須要帶你南下的理由!」
「可以是懲辦長風幫、除惡務盡的攻略書。」
「也可以是大傢伙兒患難與共、同甘共苦的陳情書。」
「只要是你覺得,對我們此番剿滅長風幫有用的東西,都可以寫。」
「我會根據大傢伙所寫的文書,來決定誰人同往江左,誰人留鎮家中。」
「時候也不早了,大傢伙兒都挺困的……就一刻鐘吧!」
「一刻鐘後,我會收卷公布誰人隨我南下江左、誰人留鎮家中!」
堂下八人,目瞪口呆的看著楊戈。
那一雙雙驚異的眼神,仿佛是在說:『還能這麼玩兒?』
楊戈淡淡的笑了笑,輕聲道:「發呆也要算時間哦!」
堂下八人如夢初醒,立馬提筆奮筆疾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