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第125章 無敵的人

  第125章 無敵的人

  「閣下好大的口氣!」

  那魁梧人影倒提著烏沉沉的大槍跳到相鄰江船的桅杆之上,一雙狹長的眸子居高臨下的審視著楊戈,一副人到中年仍顯硬朗俊逸的好皮囊不怒自威,一身紺青銀纏枝衣袍下擺隨風獵獵飄蕩。

  「就不怕江風料峭,凍掉兩顆門牙嗎?」

  楊戈仰起頭看他:「我口氣再大,也不及你們鐵索連舟、殺人放火來得喪心病狂啊……話說,你能下來和我說話嗎?我不喜歡仰著頭看人!」

  那硬朗中年男子冷笑道:「那就得看看閣下的本事了!」

  楊戈擺手,認真道:「最好是別動手,我這人手兒重,動起手了就容易打死人,還是講講道理吧。」

  硬朗中年男子見狀,眼神越發銳利,冷笑聲都越發中氣十足了:「哦?那閣下欲要賣我項家幾斤道理?」

  「倒也不多,就兩斤。」

  楊戈似是聽不出他笑聲中的輕蔑,認真道:「第一斤,你們這麼堵著河道,影響了多少人南來北往?撤了吧,冤有頭、債有主,無論伱們項家要找誰的麻煩,都沒必要拿路人撒氣,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硬朗中年男子假模假樣的點頭:「是這個道理。」

  楊戈頷首:「第二斤,聽聞先前有船家來找你們理論,你們不但把人給殺了、還放火燒了人家幾代人才攢出的船隻,老話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誰動的手誰跟我去衙門歸案,燒了人家的船也得賠給人家,這很合理吧?」

  硬朗中年男子假模假樣的再度點頭:「也很合理。」

  「很好!」

  楊戈緩緩點頭。

  那硬朗中年男子憋住笑意,正要再開口……

  那廂的楊戈突然拔刀,一刀劃拉出一道皎月般璀璨的銀亮刀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抹過那硬朗中年男子立身的桅杆底端。

  硬朗中年男子被這道鋒銳無匹的刀氣一激,渾身寒毛豎起,本能的就要做出反應,而那廂的楊戈已經收刀歸鞘,就像是沒動過一樣,平平無奇模樣仿佛方才那一道閃瞎了幾十雙眼睛的璀璨刀氣,只是他們的幻覺……

  直到「咔嚓」,水桶粗桅杆底部斷裂,徐徐傾倒,重重砸進了江面上,掀起一陣波浪,搖曳江船。

  而桅杆上的硬朗中年男子,卻是在桅杆斷裂之時才陡然回過神來,狼狽的跳到楊戈所在的這艘江船的船艙頂部。

  楊戈頂著竹笠微微抬起頭,望著他:「剛才我說的兩個道理,你認嗎?」

  硬朗中年男子笑不出來了,他雙目直勾勾的盯著楊戈手中的冷月寶刀看了許久,才深吸了一口氣,跳到甲板上,將手中大槍交給手下人,抱拳道:「敢問可是『顯聖真君』楊二郎當面!」

  他的話音一落,江船上一眾雜魚無不大感驚訝,人人皆爭先恐後的扒著同伴的肩膀往楊戈那邊張望。

  但很快,他們眼中的仰慕之色就變成了驚懼,個個都捂住臉、不動聲色的悄咪咪往後挪。

  他們卻是突然反應過來了:『壞了,我變成楊二郎評書里的反派了……』

  那勾欄酒肆里說的楊二郎評書里,哪個反派有好下場?

  好傢夥,那可都是擦著就死、磕著就亡啊!

  迎著數十雙驚懼的眼神,楊戈毫不猶豫的否認:「休要胡亂攀關係,某家姓丁名修,字很潤,江湖人稱『加錢居士』!」

  硬朗中年男子:……

  你騙人,你手裡明明是冷月寶刀!

  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氣,話裡有話的徐徐說道:「在下江東項家項飛龍,這位…很潤兄,我家大侄…我家無敵心慕兄颱風采已久,早有心與兄台一晤,只可惜緣慳一面。」

  「今日難得有緣,在下代我家無敵盛邀很潤兄往我江東項家一行,想來我家無敵與兄台同踞江湖豪雄榜,必然會有許多武學心得可以交流……定叫很潤兄滿意而歸!」

  楊戈聽懂了他話中的含義,不為所動的將手中的冷月寶刀連鞘杵在了身前:「一碼事歸一碼事,我只問你,剛才我說的道理,你們項家認還是不認。」

  項飛龍心頭憋著一口氣,強忍怒意賠著笑再度抱拳拱手:「這的確是兩碼事,但只要很潤兄願意,也可以變成一碼事不是嗎?連環塢老水鬼命不久矣,有道是『樹倒猢猻散』,很潤兄又何苦再為他連環塢出頭呢?連環塢能交很潤兄這個朋友,自是連環塢的福氣,但只要很潤兄肯賞臉,我項家也必不會讓很潤兄失望。」

  他將話挑得更直白了一些:『無論連環塢出多少,我項家都可以加倍交你楊二郎這個朋友,但倘若你非要執意為連環塢出頭,那就要多我項家這個敵人了,你是刀豪,我項家同樣有槍豪!』

  這是他項家養出項無敵這條蛟龍之後射出的第一箭。

  這一箭,不單只是衝著京杭大運河這塊肥肉來的。

  箭鋒上指的,還有「過江龍」李長江這位前任「槍豪」。

  畢竟項無敵「槍豪」的位子,不是他憑本事從李長江手裡搶來的,而是前任槍豪李長江跌落豪雄榜後,他順位補上去的,頗有幾分名不正言不順的意思。

  正所謂:有名就有利。

  比如李長江能獨占京杭大運河這塊肥肉二十多年,除去他本身過人的手腕之外,「槍豪」的實力和名頭,也占據了很大的因素。

  更何況,「槍豪」之名,對於江東項家還有更深的寓意……

  所以,他們不能退!

  然而,他的忍辱負重,在楊戈眼裡……就很不知好歹了!

  「我說……」

  楊戈有點煩了,加重了語氣一句一頓的說:「你是聽不懂人話嗎?」

  「我是在問你,我說的道理,你認還是不認,你扯這麼多有的沒的幹嘛?」

  「怎麼?拿你們家項無敵壓我?要不我先平了你們,再去你們項家找他聊聊?」

  殺心一起,他的眼神瞬間就變得像一把剛從冰雪裡刨出來的刀子一樣,又冷、又利,刺激得人汗毛直立!

  撲面而來的森寒壓力,令項飛龍的眼角不受控制的抽搐了幾下,一股涼意順著尾椎骨一溜煙兒的往頭皮上爬……

  他就像是被金錢蒙蔽了雙眼後陡然驚醒過來那樣,突然反應過來自己都說了些什麼蠢話!

  就眼前這位爺做過的那一樁樁、一件件大事,哪一樁被人收買過?哪一件被人嚇住過?

  用大棒加甜棗那一套去對付他?

  那不是生怕項家死得不夠整齊嗎?

  「認!」

  項飛龍言簡意賅的點頭回答,一個多餘的字眼都不敢吐,唯恐引發什麼誤會,令眼前這個煞星暴起大開殺戒。

  都說人的名、樹的影。

  楊戈踏著「索命閻王」段郁的屍首闖進豪雄榜,江湖上但凡是個對自身的實力和層次有一定認知的老江湖,都絕對生不出「去掂量掂量他的份量」這麼愚蠢的念頭!

  「那就抓緊時間辦事吧!」

  楊戈銳利森冷的眼神一緩,慢慢呼出一口濁氣:「誰下令殺的人、誰動手殺的人,都交給我,衙門怎麼判我不管,但你若是胡亂交人敷衍我,就得以窩藏案犯論處。」

  「至於你們燒了人家的船,你們自個兒去與人協商該怎麼賠償,我想你們江東項家家大業大的,也不差這點散碎銀兩,更不會因為逼著你們去賠償,就難為那些船家的遺孀……對吧?」

  聽著他的述說,項飛龍只覺得屈辱,額頭青筋暴起老高,咬緊牙關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兒:「對!」

  楊戈頂起竹笠盯著他看了看,輕嘆道:「我都還沒生氣,你怎麼反倒生起氣來了……算了,你火氣這麼大,就不留你了,正好你是這裡的主事之人,縱容、指使手下人做出這麼大的惡事,賠一條命也不算冤枉。」

  項飛龍聞言臉色驟變,連忙抱拳拱手道:「楊大人切莫誤會,在下是惱怒手下人為非作歹、驚動了楊大人,絕非是衝著楊大人啊……」

  楊戈平平淡淡的回道:「你沖的是誰,你心頭有數、我心頭也有數……莫說我不給你出手的機會,先出手吧,接得住我一刀,你就能活下去。」

  「好!」

  項飛龍暗暗的一咬鋼牙,眼神暴怒的皮笑肉不笑道:「楊大人快人快語,在下若是再推三阻四,未免有些太不給楊大人面子了……那就容在下放肆了!」

  楊戈也不答話,就這麼平平淡淡的看著他從手下人的手中接過大槍,轉身長長的深吸一口氣,陡然爆發周身真氣,人槍合一、怒發沖管的朝著自己衝過來:「霸王卸甲!」

  血紅色的槍勁噴發,既像一騎紅纓迎向千軍萬馬,又像無頭屍骸中噴出的血霧,有種霸道而悲壯的氣勢!

  楊戈品味著這種悲壯,冷月寶刀驟然出鞘,仿佛百尺光劍一樣綻放出純粹而耀眼的淡金色刀氣,正面破開這一股血紅的槍勁,傾瀉而下……

  「叮。」

  冷月寶刀的刀鋒,精準的劈中烏沉沉的大鐵槍頭。

  揮槍的項飛龍已經定在了原地,眼神直愣愣的凝視著近在咫尺的楊戈,瞳孔開始渙散……

  楊戈徐徐收刀,手掌微微有些顫抖:「立意不錯,只可惜你們不是西楚霸王,卸不了只有西楚霸王才配卸的甲!」

  霸王卸甲、殊死一戰!

  但重心不在「殊死」。

  而在「霸王」……

  一個二十六歲就打遍天下無敵手、分封天下諸侯的蓋世猛人,他的殊死一搏,誰人不膽戰心驚?

  沒有西楚霸王的經歷和霸氣,卻非要去模擬他與敵同歸於盡之時的霸道而悲壯……

  那不是東施效顰嗎?

  而這種認知,令楊戈心中也生出了一種領悟:『哪有無敵的武功啊,分明只有無敵的人!』

  「嘭。」

  項飛龍魁梧的身軀重重倒地,殷紅的鮮血從他脖子上流出來,染紅他身下的甲板。

  楊戈看了他一眼,抬起頭看向擠成一團,就差抱在一起喊媽媽的嘍囉們:「那個……龔成,出來。」

  嘍囉們如同海浪一樣不規則的擠來擠去,擠出一個滿頭大汗、顫如篩糠的白淨壯碩胖子,他咬牙切齒的看了一眼手下的嘍囉們,扭過頭不停地擦著汗、陪著笑,點頭作揖道:「楊……丁、丁大俠,有什麼事您儘管吩咐,小的一定竭盡所能,為丁大俠分憂!」

  楊戈沖他挑了一根大拇指:「你比這廝上道……我剛剛說的兩個道理,你能辦嗎?」

  龔成心頭嘀咕著「我算哪根蔥啊」,面上卻毫不猶豫的回道:「能辦能辦,小的這就去找諸位管事商議,儘快辦好這兩件事!」

  「很好。」

  楊戈轉身走船頭,轉身扶著船舷慢慢坐下,輕聲說道:「我就在這裡等你們,你們抓緊時間去辦,一個時辰之內,你們要還搞不定這兩件事、我就搞定你們。」

  「對了,別忘了給你們家項無敵送個消息過去,替我轉告他,若要報仇,去杭州找我。」

  龔成躬在身前,腦門上的汗水怎麼擦都擦不乾淨。

  楊戈看了他一眼,擺手道:「快去吧,抓緊時間!」

  「是是是,小的這就去辦……」

  他看了一眼一旁還在滲血的屍首,躬身退下,在後方擠成一團的嘍囉中點起幾名親信,就抓著鐵鎖麻利的去了其他江船。

  楊戈坐了許久才終於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濁氣,末了從腰中的乾糧袋裡取出一小塊肉乾,撕扯著餵進嘴裡慢慢咀嚼。

  甲板另一頭,一大群嘍囉蹲成一片,低垂著腦袋在甲板上數螞蟻。

  ……

  一個時辰不到,項家堵塞河道的鐵索連舟就解開了。

  十來個殺害那些船家的項家嘍囉,也鎖上鐵索交到了楊戈手上。

  楊戈將這些人帶到一旁,分開後粗略的詢問了一遍口供,沒有發現串供和替罪羊的跡象後,便帶這些人沿著來時的路回去。

  第二日天明。

  淮安縣縣衙大門剛一打開,就發現一群鎖著鐵索、被挑斷了手筋腳筋的彪漢橫七豎八的癱在衙門大門外,高舉著供述,哭著喊著請求縣衙的捕快們速速抓捕他們歸案……

  這從天而降的餡餅,將淮安縣上上下下的官吏都砸得暈乎乎的。

  結果,等他們回過神來,剛要開始樂,就冷不丁聽到了「楊二郎」的三個字。

  他們剛剛露出的笑容,一瞬間就凝固在了臉上。

  再然後,升堂、審案、畫押、判決,一氣呵成!

  該秋後處斬的秋後處斬、該發配嶺南的發配嶺南。

  中間也沒有出現任何習以為常的PY交易的環節,審的人大公無私、明鏡高懸,被審的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都只求離那個令人頭皮發麻的名字遠點!

  如此稀奇的事,很快就在淮安縣傳得滿城風雨。

  以至於楊戈還才用了兩回的新馬甲「加錢居士」丁修,就這麼無端端的掉馬了。

  當然,「加錢居士」丁修掉馬,和他「玉面小白龍」吳彥祖有什麼關係呢?

  他在將那一票殺人兇手交到淮安縣衙之後,就悄悄回到江船,繼續順水南下。

  連環塢那邊的情況,他並不操心。

  李長江只是狀態不太好。

  可不是已經死了!

  如果項無敵頭真那麼鐵,敢殺到連環塢老巢去找李家父子的不痛快,那撲街的還指不定是誰……

  再者說,項家在他這兒栽了這麼大跟斗,不找回這個場子,一時半會應當是沒臉去找連環塢的麻煩的。

  以楊戈與連環塢之間的交情,他將事情做到這一步,其實已經有些大冤種的嫌疑了。

  但人與人之間的交情,總得大家都往前走,才能靠近。

  那種一遇到事就斤斤計較得失多寡的人,是很難有朋友的。

  連環塢近期的許多事都做得很和楊戈胃口,所以楊戈多付出一些他也覺得沒什麼。

  反正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

  他得罪的人海了去了。

  項家?

  排隊!

  PS1:新年快樂,愛你們~

  PS2:月初求一波月票啦~

  PS3:第二章明天早更出來,大傢伙兒明天早上起來再看吧,今晚就別等了,我一人兒熬夜就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