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桃花最近睡得都很沉,任由外頭吵鬧,她也是沒醒的。沈在野點了燈,在她床邊坐下,皺眉看了看她的臉。
這才兩個月不到,她怎麼更憔悴了?摸摸臉頰上,都沒剩多少肉。分明在睡著,眉頭卻還緊著,做噩夢了?
他只是打算過來看一眼她到底怎麼樣了,沒有時間做太多的停留,要馬上出城才安全。心裡這樣想著,沈在野還是脫了外袍,躺到了她身邊去。
桃花翻了個身,習慣性地伸手抱住他腰,眉頭漸漸鬆開,還吧砸了一下嘴。
勾了勾唇,沈在野的心情總算是好些了,伸手撩開她臉上的頭髮,輕輕拍著她的背。
湛盧從外頭進來,正想說什麼呢,一看這場景,立馬一巴掌捂住自己的眼睛,退出去關上了門。
「怎麼?」青苔心情複雜地看著他:「不能幫我求情嗎?」
湛盧搖頭,將她拉到了旁邊道:「不是不能,是現在不太方便。」
不方便?青苔一愣,看了主殿一眼,皺眉道:「我家主子逃離趙國,與相爺作對,相爺都不生氣嗎?」
「怎麼不生氣?」湛盧輕笑:「主子氣得好幾天都沒能睡好。」
「那……」那現在怎麼會這麼溫柔?
「相爺是個嘴硬心軟的人,他知道你家主子的想法,氣也就是氣那一會兒,一聽聞你家主子身子不舒服,還不是心急火燎地讓人沿途照顧,怕她出事?」無奈地嘆息一聲,湛盧道:「其實相爺人很好的,你家主子若是能多體諒他一些,兩人必定是琴瑟和鳴。」
「體諒?」青苔皺眉:「我家主子還不夠體諒相爺嗎?先前在大魏的時候,雖說總想著給自己找活路,可選的路都是能幫著相爺的,她才是嘴硬心軟呢,繡個袍子手都被紮成篩子了也沒討賞,為了做幾個菜從早上一直學到晚上,最後相爺還多半沒吃。」
湛盧一愣:「是夫人最後留在爭春閣那一桌子菜嗎?」
「是啊。」青苔點頭:「她做了很久的。」
「夫人在酒里放了迷藥,爺察覺到了,所以更生氣,讓人把菜統統倒了。」湛盧哭笑不得地道:「幸好我懂爺的心思,沒當真倒了,檢查了一番,第二日熱了熱就又送上去,爺都吃了。」
也就那一頓他吃下去了,之後別的菜都沒能讓他提筷子,折騰了好幾日,才被徐燕歸強行灌了東西下去。
徐門主當時是怎麼罵的來著?壯著膽子揪著爺的衣領吼:「你是女人嗎?情人跑了就不吃不喝要死要活?你以為你當真是神仙,什麼都不吃還有力氣做其他的?」
這話是為相爺好的,然而結果就是他還是被相爺暴打了一頓,爺什麼都沒說,就用實際行動告訴他,他還有力氣。
徐燕歸服了,躺在地上無奈地道:「你真是個瘋子!」
「我沒瘋。」沈在野道:「只是府里的菜越做越難吃,吃不下去而已。」
青苔聽得目瞪口呆,吶吶地道:「我家主子那幾道菜雖然做得挺好,但也不至於比廚子做得還好吃啊?」
「你怎麼這麼笨?」湛盧搖頭:「他哪裡是喜歡那幾道菜,分明就是在意夫人得要命,卻不願意直接說出來罷了。」
青苔沉默,想了好一會兒才問:「既然爺這麼在意夫人,那為何還要攻打趙國?主子定然是不會願意讓趙國淪為大魏的屬國的。」
「這個我也不明白。」伸手撐著下巴,湛盧道:「有些心思,只有這兩位主子自己才知道,咱們這些做隨從的,只能聽命辦事。」
青苔嘆息,看了看依舊關著門的主殿,覺得相爺多半是要在這兒過夜了,乾脆就拉了湛盧起來,去收拾屍體,讓他們好生歇息。
姜桃花已經有許久沒夢見過沈在野了,然而今晚在做過一場血光滔天的噩夢之後,竟然夢見他了。夢裡的沈在野溫柔地摟著她,帶她遠離了血海,站在一處高高的屋檐上。
「你怎麼來了?」她恍惚地問。
沈在野一笑,低頭看向她的肚子,道:「我來看看我們的孩子。」
孩子?!桃花一驚,連忙心虛地捂著肚子。面前的人神色一變,皺眉問她:「你是不是騙我?」
「……徐燕歸沒給你說嗎?」桃花連連後退:「這孩子是假的啊!」
「假的?」沈在野大怒,當即就推了她一把!腳下一空,她整個人就朝那無邊無際的血海里栽了進去。
「沒有孩子,那你也去死吧!」
「啊!」
失重的感覺將她整個人從夢裡扯了出來,桃花睜眼,茫然地看了四周好一會兒,發現自己正在宮殿裡,外頭溫暖的陽光已經從窗戶的雕花縫隙里灑了進來。
「主子?」青苔推門進來,端了水給她擦臉:「怎麼了?睡得不好?」
喘了口氣,桃花摸摸肚子,搖頭道:「沒事,做了個噩夢。」
這夢也是有點可怕,徐燕歸應該已經給沈在野說過她肚子的事了吧?要是沒說,那又該怎麼辦?
起床洗漱,桃花正打算找人去打聽打聽,就見自家師父和長玦從外頭進來了。
「皇姐。」長玦神色凝重:「沈在野已經與魏帝匯合,現在就在國都界外三十里地的地方,暫時沒什麼動靜。」
「嗯。」桃花點頭:「那朝中的情形呢?」
「反對我登基的人已經都沒多少了,但更多的人是保持沉默,沒說看法。」姜長玦道:「這倒沒什麼好擔心的,只是現在若真打起來,光我一人不行,定然還會用到朝中其他的將軍副將和文臣。」
但就怕這些人不是全心全意臣服於他,反而會添亂子。
「知人善用也是帝王該有的本事。」桃花拍了拍他的肩膀:「姐姐相信你。」
千百眉也笑道:「你不用擔心這個,若是誰要背叛你,為師親自動手取他性命!」
無奈地將千百眉拉到一邊,桃花搖頭道:「師父,殺人是不能解決所有問題的,您得讓長玦自己想辦法平衡朝中關係,找出關鍵的人捏在手裡。」
「我知道。」千百眉含笑看著她:「但殺人也不是一點用都沒有,這不,呂氏的餘黨今日一早就來投誠了。」
哈?姜桃花有些意外,連忙回頭問長玦:「真的?」
長玦點頭:「以冷奉常為首的一黨,今日一早就來找我,說願意棄暗投明,跟著我守衛國都。」
早知道呂氏一失蹤,能有這麼多好處,那一早就讓師父把她給綁走好了啊。桃花拍手,看著他道:「那你便自己權衡,看要不要用這些人吧。」
「除了這些人,也已經無人可用了。」姜長玦道:「我打算試試。」
「好。」桃花笑眯眯地問他:「還有什麼需要皇姐和師父幫忙的地方,你儘管說。」
「我明白。」長玦拱手,朝他們行了一禮,便急匆匆地走了。外頭還有官員在等著,迎上他便繼續稟告著什麼事情。
「長玦長大了。」桃花看著他的背影,感慨地道:「不知不覺就已經頂天立地了。」
千百眉站在她身側,頷首道:「說的話是沒錯的,但是小傢伙,你也才十九不到,裝什麼老成?」
「師父,徒兒心老了。」桃花一臉嚴肅地道:「人不是靠歲數活著的,是靠心,心老了,人就老了。」
「胡說八道。」千百眉搖頭:「你還嫩著呢,瞧著長玦能獨當一面了,你也就別多操心了,好生過你的日子吧。」
「他長大是他的事,該操心的還是得操心。」桃花眨眼,突然討好地拉著千百眉的衣袖:「師父能帶我出去走走嗎?」
斜她一眼,千百眉有點不好的預感:「你要往哪裡走?」
「冷奉常的家裡。」桃花道。
……果然還是要操心,千百眉無奈,拿了件披風出來給她裹上,將人整個抱起來:「你去他府上能做什麼?」
「不遞拜帖,咱們偷偷地去。」桃花狡黠地道:「最好能躲個房梁,踩個屋檐什麼的。」
哭笑不得,千百眉卻還是應了,護著她潛入奉常府,躲在人家書房的房樑上。
冷奉常沒一會兒就回來了,帶著個隨從,在桌邊坐下便問:「大魏的兵力打探清楚了嗎?」
「清楚了。」隨從點頭:「還有魏帝和那沈丞相的喜好,也都打聽清楚了。」
「很好。」冷奉常揮手讓他出去,然後繼續看手裡的信件。
桃花沒吭聲,窩在千百眉的懷裡聽著,等他有事暫且離開的時候,便央師父帶她離開。
「這冷奉常倒像是真心要幫忙守城的。」千百眉道:「功夫下得不少。」
桃花垂著眸子走著,低聲道:「他若當真是在守城上下功夫,那倒是好了。」
千百眉一愣,繼而皺眉:「為師最不擅長的就是與朝中的人斗心思,你若是想到了什麼,便與長玦商議吧。」
「嗯。」乖巧地應著,桃花倒是沒打算告訴長玦,只招呼了青苔來,讓她再去奉常府守上幾日。
大軍壓城,文武百官有再多的意見也放在了一邊,暫且全力支持姜長玦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