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裡幽暗又寂靜。
風從顧瑾耳旁吹過，帶起一縷碎發隨風搖曳。
她從青年的眼神中，察覺到青年確實認識自己。
但，離譜的是，她自己卻毫無印象。
江川張了張嘴，示意女孩靠近些。
顧瑾本就不認識他，自然沒有同意：「你有什麼就說，不要搞得神神秘秘。」
江川忍著痛，皺著眉說道：「顧瑾，去年建州大旱，我們同行過，我對你印象很深，但你應該沒有留意過我。」
「四明山山腳下，那晚你殺死麻子，被有心人看見，他動了歪心思，想要借著你殺人的事情，煽動民眾，將你們一家活煮。」
「他找的第一個人就是我。」
「見我不同意，便想大鬧，我只能殺了他，並且挪動了屍體。
顧瑾靜靜聽著，心中翻起駭然大浪。
麻子是他第一個殺死的人，印象自然很深刻。
他屍體被挪動，這個疑點顧瑾一直記在心中。
原來，是有人暗中相助！
江川見女孩似乎已經記起，他咳嗽了一聲道：「我想和你做一筆交易。」
顧瑾錯愕一瞬。
眼前的青年看似命不久矣，她本以為他想挾恩圖報，想不到卻不是。
江川受傷嚴重，說了一段話後體力已有些不支。
他強撐著繼續說，「我娘出……自雲城木……家，你將她們……送回木府，作為報酬，我送你數張空白路引，還有兩百兩銀票。」
顧瑾下意識問：「你既然有路引又有錢，為什麼不託鏢局送你母親和妹妹回家？」
問完，就發現自己問了一句廢話。
邊城之戰，普通民眾對裴慎都很有信心，江川估計也是沒有料到，所以……
空白路引有官府的官印，上面可以自己填寫籍貫，姓名，出行目的地等！
這是個好東西。
顧瑾在瀾州時，也想過辦空白路引，但是有錢沒有關係，這種特殊路引也辦不下來。
她望著青年面如金紙的臉色，愁得眉毛都擠成一團。
從江川意外的神情，可以推測，他也沒有料到會在這裡遇見自己。
所以，逃荒路上，他出手相助，應是起了惻隱之心，且沒有想到過要回報。
要不然在接下來的逃荒路上，他一定會過來表明身份。
眼下，許是算到自己命不久矣，才想著與自己做一番交易。
去年逃荒，雖然那群災民，頓頓吃不飽，基本無縛雞之力。
但他們聯合發難，顧瑾雙拳難敵四手，想要脫困，只怕也要費些功夫。
她望著遠處兩母女孱弱的背影，心中有了計較。
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這個道理，顧瑾懂。
更何況，江川手中還有數張空白路引。
有了這些路引，周國任何一個城池，她都可以前往。
就在她準備點頭答應，躺在擔架上的青年毫無徵兆吐了一口血。
那鮮紅的血吐在地上，血腥味瞬間蔓延開來。
顧瑾嚇著了。
她轉頭衝著遠處的幾個人大喊：「那誰？你們快來，他好像快不行了。」
裴清本來就沒有走多遠，聽到喊聲急忙迴轉，就見到江川吐了一地血。
木氏跑得急，早上綰的發都跑散了，幾縷頭髮從一側飄下，顯得狼狽不堪。
見到自己兒子口吐鮮血，趴在他身上便大哭起來。
跟在她身後的小女孩，亦是哭哭啼啼。
裴清又心疼又生氣，他責備道：「江大哥，都說了你受了內傷，不能動，做什麼要說那麼多話？」
江川想解釋，但身體裡面實在太疼，張了張嘴，卻是說不出來。
裴清急忙安撫他，「行了，你別說話，安安靜靜保持不動，我去喊孫老。」
說完，轉頭沖顧瑾道：「顧姑娘，麻煩你先在這裡看著，等我回來你再走。」
木氏和江川的妹妹都不頂事，萬一有什麼突發情況，她們只會哭。
這一路走來，裴清拿著也是沒有辦法。
也不等顧瑾回應，裴清就急匆匆離開。
江川此時已經因為疼痛，陷入昏迷狀態。
大概半盞茶功夫，裴清帶著軍醫回來了。
那軍醫看起來六十多歲，頭髮烏黑，面如桃花，氣色相當不錯。
其實他之前就有替李大海他們治傷，只是那時顧瑾六神無主，根本沒有精力觀察旁人。
眼下，望著老人那一頭濃密的黑髮，心中一動。
這醫生，好會保養。
要知道，在上輩子，顧瑾去醫院體檢，十個醫生有三個就是禿頂。
兩相比較，他的醫術一定很厲害。
想拜師。
顧瑾兩眼放光。
孫思很忙。
邊城一戰，他的藥童不幸遇難。
所有的事都得他親力親為。
這大山深處，動物罕見，倒是讓他採集到不少藥材。
他放下醫箱，仔細查看著傷者的情況後，往他身上扎了幾針。
只過了一小會，江川就醒了。
剛醒來，青年的眼就看向顧瑾。
顧瑾沖他點點頭，「你放心去，我會好好照顧你娘和你妹妹。」
得到承諾，江川總算露出一絲笑容。
昨晚死的人實在太多，顧瑾不想再看見有人死在自己眼前，她答應江川後，轉身就走。
孫思望著女孩離去的背影，只覺得莫名其妙。
他轉頭，問：「裴清，我有說江川會死嗎？」
裴清搖頭。
孫思：「那她要江川放心去，是幾個意思？」
裴清自然知道顧瑾是什麼意思，但他不能說呀。
要知道，孫思此人，向來自負，要是得知顧瑾覺得他救不活江川，定會陰陽怪氣好一段時間。
而顧瑾又是他領來的，他找不著人，脾氣指定會沖他。
思及此處，裴清堅定搖頭：「我也不知道。」
他說完，腦海里忽然閃過一張臉龐。
她？
是她？
想起來了。
顧瑾，就是在臨江城的街道上，向他兜售功法的那個小乞丐。
裴清心中激盪。
那日過後，楚府就傳出他家寶貝兒子楚九章又拜了一個師父。
並且，師父年紀小，還是個女孩。
彼時，裴清還不以為然。
直到楚九章操練幾月後，找他切磋。
切磋來切磋去，慢慢的，裴清就打不過了。
這時，他才反應過來，那日街頭，自己沒有抓住機遇。
「我好像錯過了一個機會。」他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