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看不見!
怎麼會忘記!
可是,相比於昨晚死去的村民,邊城之戰死去的將士要多得多。
他們屍首成山,一眼望去都望不到頭。
那曠野被將士的鮮血全部染紅,大雨下了三天都沖刷不了。
楚九章哭過。
楚九章也恨過。
但是又能怎麼樣呢?
他們甚至來不及給那些將士們收屍,只能任由那血肉之軀被禿鷲啄食。
而白雲卿的親友,好歹還能落得個入土為安。
不過,她生氣是應該的。
昨晚毒箭偷襲,村民們死了三十餘人。
他們應該都是白雲卿的親朋好友。
自己箭法又好,粗略估計最低射殺四個人,其中應該也有村民。
仔細琢磨,楚九章忽然覺得自己成為了她的仇人!
見到男孩神色黯淡,顧瑾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楚九章又有什麼錯。
裴慎指揮士兵放箭,他作為一個士兵,將令不敢違,他不得不放。
可是裴慎又錯在哪?
周國人與異鬼身形相距甚遠,他不想讓自己的士兵承擔風險,他想以最小的成本擊殺異鬼,他就只能選擇以毒箭射殺,不分敵我。
沒有對錯。
有的只是各自的立場不同。
顧瑾明白。
她也理解。
但不苟同。
慈不掌兵,裴慎此人,心腸冷如寒冰,與他交談,必須慎之又慎。
她穩住心神,臉上慢慢恢復平靜。
「抱歉,剛剛是我不好。」顧瑾開口道。
楚九章本來就沒有生氣,見女孩道歉,急忙擺手。
白雲卿雖然功夫高,但比自己應該還小,又是個女孩,昨晚突然死那麼多人,心情不好很正常。
「你進去後,可不要莽撞,裴將軍不是我,最討厭有人對皇帝不敬,知道了麼?」楚九章小心翼翼叮囑。
顧瑾頷首,輕聲回答:「知道了。」
臨江城,她教楚九章功法,楚九章給了銀錢。
兩人該是互不相欠。
這次,楚九章出手幫忙,顧瑾記在心裡。
三棟木屋,李家和羅家各占了一棟。
還有一棟最大的木屋,成為了裴慎的辦公場所。
楚九章將顧瑾送到門口,揮揮手示意她進去。
「不擔心,我就在外面等。」
他語氣低柔,眼神充滿關切。
顧瑾望著少年老成的男孩,忽然有些感動。
穿越到周國,她見了太多壞人,楚九章的善意在一片黑暗中像是一道光,衝破陰霾直射她的世界。
她道了一聲謝,但聲音卡在喉嚨深處,根本就沒有發出音。
不再猶豫,顧瑾伸手推開虛掩的房門。
進了木屋,顧瑾就見到一個青年端坐在桌前。
她抬眼,不著痕跡打量。
青年看起來不過二十四五歲,長眉入鬢,鼻若懸膽,薄唇緊抿似刀刃。
他抬起雙眼,眼神瞬間迸射出一股磅礴的殺意。
那殺意撲面而來,像是一一隻兇猛的遠古凶獸,鋒芒隔空幾乎要刺破來人的心臟。
顧瑾被殺意打得猝不及防,渾身鮮血沸騰,一股暗勁從丹田暴起,她輕喝一聲,口中吐出一股筆直的氣體,頓時就將那撲面而來的凶獸擊得七零八落。
裴慎有些訝異。
他幼年習武,又久經沙場,死在他手中的敵人不計其數。
平日裡如不收斂自己的煞氣,很容易造成對方恐慌。
想不到眼前這小女孩,在他煞氣外放時,居然毫髮無損!
裴慎不由讚嘆,
孔安好運道,
機緣巧合下,居然能夠得到這麼強的功法。
他一直在打量,顧瑾瞪著眼也回看。
氣勢不能輸。
不過,她的心性還是比不上裴慎,兩人互相看了良久,顧瑾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她覺得自己要不說話,裴慎能等到地老天荒。
「你就是裴將軍?」
這屬實是明知故問了。
但,打太極,不就是這麼打的麼。
或許是先入為主,
在顧瑾印象中,已經做到將軍位置的人,大抵應該是一個年紀比較大的人。
想不到,他居然那麼年輕。
裴慎沒有回答卻反問道:「這屋子裡還有別人?」
顧瑾愣了下。
他這樣回話,
很難接。
真難搞!
再想起之前自己不開口他就不說話,顧瑾意識到,與他打太極,不適合。
「找我什麼事?」
女孩突然換話題,裴慎也不在意,
他用手指叩著桌面,慢條斯理問:「楚九章的功法是你教的?」
顧瑾:「是。」
裴慎:「聽他說你師從洞虛,同行的那些人,哪個是你師父?」
顧瑾:「都不是。」
裴慎:「那你師門在哪,師兄妹幾人?」
顧瑾:「我不知道,師父的功法是我小時候用一個大餅換來的。」
她睜著眼胡編亂造。
真就驗證了一個謊言,需要無數個謊言去圓它。
裴慎掌管十萬大軍,沒有一點能力,壓不住那麼多兵。
女孩一開口,他就知道是謊言。
既然她不想說,又不能刑訊逼供,不痛不癢的追問,得不到真話。
裴慎伸手,示意顧瑾坐下。
「聽楚九章說,你叫白雲卿,是真實姓名嗎?」
顧瑾硬著頭皮說:「不是,我叫顧瑾,去年建州大災的災民。」
這事,不能說謊。
因為,很容易就被戳穿。
裴慎眉頭緊鎖:「所以,你欺騙了孔安?」
孔安是誰?
顧瑾一時沒有想起。
半晌後才想起來,「孔安」,是楚九章的字。
顧瑾歪頭,死不承認:「也不算,白雲卿是我師父給我取的,本就是行走江湖的化名。」
「就像楚九章,他不也叫孔安麼。」
幾句簡短的對話下來,顧瑾態度不卑不亢,應對如流。
裴慎一直在觀察,在審視。
忽然,他冷不丁說道:「我觀你行為舉止,進退有度,你的父親,是做什麼的?」
顧瑾頓了頓,只覺得心臟的位置被針扎了下,她伸手捂住胸口,艱難道:「讀書人。」
「現在,死了。」
不等對方問,她自己說了。
裴慎看出女孩的抗拒,卻不在意,他漫不經心又問:「年歲幾何?」
「九歲多。」顧瑾不知道裴慎想幹什麼,她有些不耐煩了,語氣有點沖。
裴慎似笑非笑道:「居然只有九歲,言談怎麼看起來像一個成年人?」
在見到女孩的第一面,他就很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