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人引路，靠的是一雙腿。
這兩月，盛小樹不斷從地下城往返宋府，走得多了，近幾日腳踝有些疼。
顧瑾心細，途中見他行走時不時踮起腳，就知曉他應該是走太多路腿疼。
她將騾車上一筐鍋碗瓢盆取下，騰出一個位置，示意盛小樹坐上去。
至於那一筐物資，分散到個人手中，讓他們先分擔一下。
盛小樹有點不好意思。
顧瑾便裝出要拖他上車的舉動：「還有二十里地呢，你要是不歇歇，等會要走不動道。」
盛小樹也確實腿疼，便也沒有再推辭，坐到騾車上。
不要走路。
他整個人終於輕鬆下來，為感謝對方的好意，盛小樹主動叮囑：「顧姑娘，等會你進到地下城，需要去找方大人拿牌子。」
「他為人正直，嫉惡如仇。」
「顧姑娘言行需謹慎。」
顧瑾正想打探消息，聽到盛小樹的話後，連連點頭道謝。
只是，對方願意如此相幫，應是誤會自己與蘇海棠是親友，可實際上並不是。
顧瑾有些過意不去。
眼看離目的地越來越近。
她還是將自己和蘇海棠的關係告知盛小樹。
盛小樹聽到後很驚訝，不停地追問細節。
顧瑾沒有隱瞞，一一說明。
半晌後，盛小樹才喃喃著：「原來蘇海棠是生病了啊。」
這麼多年來。
他一直以為蘇海棠是天生壞種，所以才會傷害紅紅，卻不料對方是因為家人橫死眼前受了刺激。
盛小樹心裡更加不是滋味。
方大人說得對。
替人出頭，要講究策略方法，也要查明原委。
有些事，不是自己想得那麼簡單。
也許那時自己不那麼衝動，蘇海棠不會死，自己也不會愧疚終生。
顧瑾見盛小樹難過，故意岔開話題：「小樹，我一直想問一件事，方大人為什麼會將蘇海棠遺物隨身攜帶，像這種物件，不應該歸到證物房麼？」
盛小樹嘆了一口氣。
方大人能力卓越，他管轄香河縣多年，民風淳樸，雞鳴狗盜之輩都鮮少見。
自己的案子是方大人處理的第一樁兇殺案。
所以，方大人很重視。
他特意問過看管城門的衙役，知曉蘇海棠是與顧瑾一起進城，又查到李家路引的目的地是京城，所以才會將蘇海棠遺物貼身帶著，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在京城見到苦主親友，能隨時將它送回。
兩人邊走邊聊，聊著聊著，就聊到此行目的地。
眾人望到不遠處燈火通明，都開始興奮起來。
待他們越走越近，眼前豁然開朗。
顧瑾算是見過世面，卻依舊被一望無際的地下大廣場震住。
也被生活在地下大廣場的人驚住。
帳篷和人群，密密麻麻擠在一起，一眼都望不到頭。
顧安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人。
她有點害怕，小心翼翼牽住姐姐的手。
顧秀眼裡滿是好奇。
這就是皇帝建造的避難所？
這些人，也都是他挑選出來的？
李大海等人更是震驚得說不出話。
他們從未想到地底下可以容納這麼多的人。
目測起碼有好幾千人。
就在眾人被震撼住時，盛小樹從騾車上跳下來，低聲說：「這裡是地下城的大廳，走，我帶你去見方大人。」
顧瑾忙點頭稱好，她將背上的行李擱在地上，又讓隊員們原地等待，才帶著羅五穀離開。
盛小樹七拐八拐，將顧瑾領到一間房前才開口交代：「裡面就是方大人，你們得進去登記，拿到號碼牌後才能有住到坎水殿的資格，進去吧。」
對方交代得如此仔細，顧瑾連連道謝。
盛小樹擺擺手，沒有再說話。
他在想一個問題。
蘇海棠一家因顧瑾提醒，從異鬼手中逃脫，卻又因將顧瑾帶回大山導致全族死亡。
之後，顧瑾將蘇海棠帶出大山，在見到對方對顧安有不軌之心將她安置在香河縣孤獨園，陰差陽錯又死在自己手中。
那麼，如果顧瑾不將蘇海棠送到香河縣，自己是不是就不會成為殺人犯！
可如果自己不成為殺人犯，就不會被押解進京。
如此，四年前裴邑攻破香河縣時，他便會死於屠城。
而不是成為現在風光的地下城引路人。
盛小樹走到轉彎處，回頭望著掀開帘子進入房屋的背影，若有所思。
驀然間，他忽然覺得自己的人生，居然只在顧瑾當時的一念之間……
並且，因為她的一念之間，自己還死裡逃生！
一念定生死！
盛小樹忽然覺得眼前的一切很夢幻。
他不敢深想，甩甩頭，匆匆離去。
此時，顧瑾和羅五穀已站在方正面前。
羅五穀今年十六。
這幾年飯食吃得好，身高躥到了一米七幾，再加上日日習武，看起來威武霸氣。
顧瑾今年十五，她個子也有一米七左右。
兩人進入房間後，裡面的空間頓時逼仄起來。
他們正要行禮，方正擺擺手示意不要多禮。
五年不見。
顧瑾依稀認得方正。
方正卻已不認識她。
他放下手中的毛筆，沉聲吩咐：「文書，戶籍，還有隊伍人員身份證明都拿出來。」
文書，顧瑾一直隨身攜帶。
戶籍，羅五穀也一直貼身收藏。
可是，其他人的身份證明，並不在他們手中。
顧瑾拱手行禮：「方大人，其他人的身份證明我們並沒有帶在身上，我得回去拿。」
方正聽到對方的稱呼，眉頭緊鎖：「你認識我？」
顧瑾微笑著回話：「認識，五年前在東城，方大人曾將蘇海棠的遺物給我。」
她一說，方正頓時想了起來。
蘇海棠是他管轄區第一個因他人失手致死的苦主。
那孩子死的時候不過才十一歲。
因為太可憐，方正記得很清楚。
想不到她們兩人當日一起進香河縣，一個早已命赴黃泉，一個卻拿到通關金券來到地下城！
運之一字，真是玄之又玄。
方正沉吟半晌，才開口讓他們出去將材料備齊。
顧瑾辦事速度向來快。
也就不到一盞茶工夫，她和羅五穀重新站到方正面前。
羅五穀將它們呈上：「有勞方大人了。」
方正伸手接過，仔細核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