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掐指算算。
宗主離京已有八日，當時預估回京是八日。
但今日，他們並沒有歸家。
如若再過兩天不回，必須派人去鴿坊買消息。
這邊丁榮貴心神不寧。
那邊吳雨伺候好乾爹後，見還沒有到宵禁時間，快馬加鞭趕到晟府。
這幾日，晟修之每天都會送拜帖。
吳雨雖然避而不見，卻也煩不勝煩。
眼下既然得到乾爹首肯，將此事辦了，也好過些清靜日子。
晟修之得到信息，大喜過望。
「吳弟，有勞了。」
「哥哥我新得幾個美人，生的是天姿國色，還有一顆南海珍珠，待將文書找回，一併送到貴府，還請吳弟不要嫌棄。」
吳雨虛情假意附和：「怎麼會嫌棄，不過美人就算了，弟弟我最近缺銀子，你直接送錢罷。」
乾爹不喜歡女子，自己養幾個玩玩已是礙眼之舉，可不能得寸進尺。
細水長流才是王道。
晟修之聞言，搖扇子的手一頓，心裡冷笑。
果然是鄉野村民，說話做事直來直往，粗鄙！
也罷，等文書拿到手，就不用與之虛以委蛇，且再忍忍。
這邊連夜密謀好奪取文書計劃，那邊顧瑾一早起來直奔牙行。
「瑾兒，就這了。」
李仁勇望到牙行牌匾，停住馬車。
顧瑾聽到小舅的招呼，從馬車上跳下來。
牙行的掌柜早就在門口等著。
今日來的可是一位金主。
現在世道不好，生意難做，這筆大買賣決計不能讓它跑咯。
他臉上堆滿笑容，打著哈哈：「顧宗主，久聞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鄧紓嘴上客套著，心裡卻非常訝異。
昨日雖從李少俠口中得知顧宗主年紀尚小，卻想不到她看似連及笄的年紀都沒有。
這么小的年紀居然是宗主。
真是後生可畏。
顧瑾拱手抱拳行禮：「鄧掌柜有禮。」
昨晚小舅回來後，已將牙行基本情況告知。
鴻運牙行的掌柜叫鄧紓。
此人四十歲有餘。
做生意是一把好手。
所以他的牙行在東城，規模首屈一指。
兩人客套一番，直奔主題。
鄧紓早就將牙行里的女奴準備好，進到院子後，顧瑾便見到烏泱泱一片人。
「顧宗主，牙行里的女奴都在此，您儘管挑，挑到滿意為止。」
他說完話，又轉頭看向院中的女奴，臉色立刻變得嚴肅起來：「你們都給小小心點，不可驚擾貴客，否則罰餓一天，都聽到沒？」
那些女奴不敢抬頭，只喃喃應是。
在周國，無論是窮人還是遭難的富人，為籌集錢財，最先出售的便是自家女孩。
女孩賣掉後，才會賣家族中的女子。
所以，一般牙行里，大部分是半大不小的孩子。
她們每日做著最繁重的活計，卻連吃都吃不飽，聽到主家要買人，膽子大些的躍躍欲試想要自薦。
李仁勇放眼望去，心裡忐忑不安。
這些半大的孩子可不好養，真要養不熟，只怕還會對團隊不利。
顧瑾望著院子裡穿著破破爛爛的孩子們，心中已有章程，她拔高聲音喊著：「頭都抬起來。」
聽到呼喊，那些女奴有的很快抬起頭，有的卻猶猶豫豫，還有的雖然抬起頭，眼神卻四處遊蕩，不敢看人。
顧瑾用最快的速度將院中女奴打量一番，然後清清嗓子後，大聲喊道：「我會問你們一些事，你們要如實回答，撒謊的孩子，我是不會買下的。」
「聽清楚了沒？」
「聽清楚了。」孩子們推推搡搡，小聲回應。
顧瑾見狀，轉頭小聲商議：「舅舅，這些孩子品性參差不齊，只能一個一個問詢，估摸要費不少時間，你派個人去客棧傳信，就說我們中午不回去吃飯。」
今日選人，只有顧瑾和李仁勇過來牙行，其他人都留在客棧休整，怕他們擔心，得留個口信。
李仁勇點頭：「是得小心挑選，隊伍中但凡有一個害群之馬，便會牽連整個團隊，不求多聰明，必須要誠實。」
兩人分開行事。
顧瑾看中一個女孩，示意她過來。
葭小花見自己被選中，既高興又害怕。
她怯生生朝前走兩步，按照掌柜的教導屈膝行禮：「小姐好。」
顧瑾伸手扶住她：「不必多禮，來，我們進屋說。」
鄧紓很有眼力勁，忙引領顧瑾到一間客房：「顧宗主，你們慢慢說，我前頭還有事，等你選完，過來知會我一聲便可。」
「那就有勞掌柜的。」顧瑾客套回復。
房門「吱呀」關上。
整個空間頓時黯淡不少。
葭小花拘謹得腳趾頭都縮在一起。
顧瑾打量著對面的女孩。
她大概只有十一二歲。
女孩身形單薄，頭髮枯黃，臉色萎靡，瘦得皮包骨頭，像一具骷髏。
顧瑾和藹可親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捏著衣角，局促不安：「葭小花。」
顧瑾：「今年多大了？」
葭小花小聲呢喃：「十四，快及笄了。」
顧瑾：「好的，葭小花，如果你以後掙到錢，你的娘親找到你，要你將賺到的所有錢給她，你會給嗎？」
葭小花愣了一下，半晌後才回話：「會。」
不，她不會。
爹爹喜歡哥哥，喜歡弟弟，唯獨不喜歡她。
家裡其實不缺錢，可爹爹卻總是罵她賠錢貨，娘親又吵不贏，每次一吵架，她就要挨打，再後來，爹爹說將她賣了，娘親沒有阻攔。
娘親說也許賣了還能有一條活路，總比在家被打死的好。
葭小花恨爹爹，不恨娘親。
可她要是掙到錢，娘親拿到後，也是補貼家用，葭小花不願意。
她自己掙的錢，憑什麼要給爹爹用，給哥哥用，給弟弟用。
可是她害怕自己說不願意，貴人會覺得自己不孝，然後不會買下她。
因為不孝，在周國是大罪了，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沒有主家會買下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的。
於是，葭小花說謊了。
顧瑾是個老江湖，怎麼可能看不出對方在撒謊。
她沉聲問詢：「葭小花，我再問一次，如若有一天你娘親找你要錢，你願不願意給。」
聽著對方語氣變得很嚴肅，葭小花有些忐忑。
但她忍住慌張，還是咬著牙回道：「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