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桃花哭了。
顧瑾卻放下心來。
逝者已逝,活人還要繼續活。
能哭出來,總比憋著好。
李桃花哭得頭暈腦脹,一邊哭還一邊勸解自己……
瑾兒說得對,她們要活久些,只有活得夠久,見的世面才更多,待自己死後再與長生相遇,一定有很多話可說……
屋外的陽光越來越亮,光線順著窗格爬了進來,昏暗的房間漸漸變得明亮起來。
李桃花大哭一場後,恍若隔世。
她抹去眼角的淚水,輕聲囑咐:「瑾兒,郭夫人不是約了你下午遊園麼,現在時候也不早了,你趕緊去準備準備,吃過飯便去罷,放心,娘已經想通了。」
顧瑾認真看了一會,在見到娘親雖然神情依舊悲痛,但眼裡有了一分神采,這才點點頭。
「嗯,那外祖父,外祖母,娘,我就先去忙了。」
她說完,走到轉頭沖自己兩個舅舅招手:「大舅,小舅,你們來一下,我有事和你們說。」
李忠義和李仁勇連忙站起來,跟了上去。
三人走到門口,顧瑾壓低聲音囑咐,讓他們這兩日多費心,看著點娘親,最好帶她多出去走走,散散心。
小心駛得萬年船。
爹爹死得太慘,娘親之前又誤會過他,也罵過他,再加上哥哥的死也是人為,她肯定很內疚。
雖然,現在是看著沒什麼事,就怕她一時想不開,鑽牛角尖。
「曉得的,放心吧瑾兒,我們一定會照看好大姐。」李忠義和李仁勇異口同聲回話。
顧瑾聞言,不再猶豫,她大步朝自己房間走去。
她很內疚。
爹爹的死,事發突然,在不能洞悉未來的情況下,她確實無力阻止。
但那時,如果自己心再細一點,將人想得更壞一點,早一些查清爹爹的死因,也許,哥哥就不會死。
可是,沒有如果。
時間,它總是在往前走,任何人都不能回頭。
顧瑾回到房中,換了一件乾淨的衣裳,隨便扒拉了兩口飯才招呼丁雲裳和袁青黛一起出門。
這一次,他們駕了馬車。
趕車的是張大雷。
丁雲裳和袁青黛都很緊張。
樊訾枋貴為三品大員,郭鸞也是誥命夫人。
如此權貴人家,等會可得小心行事。
丁雲裳很難與師父同行,她按捺住緊張,抓緊機會問道:「師父,我大伯,他怎麼還沒有來京城?」
「不知道,可能是被什麼事情絆住腳了。」顧瑾正在整理禮品,她隨口回應。
自從進入京城後,最開始兩天,丁雲裳很興奮。
但大伯丁榮貴一家遲遲不歸,她又慌張起來。
師父辦理戶籍時,漏了她一人,如果大伯不來京城,自己以後可怎麼辦?
顧瑾眼角餘光察覺到自家徒弟忐忑不安,開口安撫:「放心,丁大人,他會來的。」
顧瑾是這麼以為,但她沒有料到丁榮貴此刻坐在賭館門口,狼狽不堪。
他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引以為傲的長子,居然染上了賭博的惡習。
他真以為兒子在刻苦學習,所以筆墨紙硯總是用的太快,這些年才一直在往東城送錢。
可誰能想到,兒子為了賭博,將東城的宅子,妻子,兒子,甚至以前別人送的名貴硯台都賣掉了。
丁秉才抱著劍,內心也是一片愁苦。
他作為丁家最優秀的子弟,有關天災的信息,大伯他都告知了。
大伯本想著將東城的宅子賣掉湊到一筆銀錢,便帶著家人即刻趕往京城。
可是,宅子沒了,嫂嫂,侄兒侄女也都沒了。
為了找人,這幾天,他們幾人將東城都跑遍了,卻沒有找到一絲蹤跡。
倒是堂哥,他們在官府找到了蹤跡,但那文書上赫然寫著堂哥去年在鴻運賭場與人起爭執,被活活打死了。
大伯要查清事實,卻被鴻運賭場的夥計阻攔,如果不是丁秉文能說會道,差點就打了起來。
「大伯,我們現在怎麼辦?」丁秉才愁眉苦臉問著。
東城的消費可不低,他們租住客棧還有吃飯,花了不少錢,再這麼耽擱下去,待到了京城,可怎生是好。
丁榮貴轉動了一下渾濁的眼珠,想要回話,但聲音卡在嗓子眼裡卻是半個字都沒有說出。
他想不明白,兒子明明那麼乖,一門心思只想考取功名,怎麼就變成了一個賭鬼。
一定是有人帶他。
沒有人帶,兒子性情不會如此大變。
可是,這裡不是青梅縣,沒有衙役供他使喚,也沒有幫閒替他奔走,自己現在想替兒子查明真相,不是一件易事!
「微光,你說,如果我早些來東城,事情會不會就不一樣?」丁榮貴喃喃問。
丁秉才:「……?!」
這讓他怎麼回答呢?
想要賭鬼改邪歸正,不是一件易事。
在青梅縣,他可見多了那些賭鬼賭到後面家破人亡,卻依舊死不悔改的。
但要讓他說謊話,欺騙大伯,丁秉才又做不到。
丁榮貴見自家侄子沉默不語,便知道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他想要站直身體,卻怎麼也動彈不了。
這時,一個賭客從賭場門口走出來。
此人形銷骨立,衣裳破破爛爛,一雙吊梢眼望過來時,滿是怨恨之色。
在見到丁榮貴後,他帶著怒意和得意走上前:「聽說你是丁秉政的爹,是青梅縣的師爺?」
丁榮貴望著他,一臉平靜:「是,你認識本官的兒子?」
李力滿腔怒火,帶著報復的快感一字一字說道:「認識,可太認識了。」
「那小子,可真好騙,不過幾天工夫,就被我帶進賭場,輸得傾家蕩產。」
「哦,對了,他說他爹可有錢了,只要缺錢,就能去銀號銀子,我琢磨青梅縣也雖然富裕,但當官的也不可能那麼有錢,更何況你只是一個師爺?」
「所以你的錢都是貪的吧!」
丁秉才抽出長劍,呵斥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雖然被劍指著,不過那賭客一點都不慌。
他繼續大笑:「這裡可是東城,殺人是要償命的,老子爛命一條,你要不怕死,往老子心口戳。」
那人說著話,扯開衣襟,湊了過來。
丁秉才嚇一跳,急忙將劍鋒撤了回來。
李力見狀,趾高氣昂又朝前走了兩步。
末了,在路過丁榮貴身旁時,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