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寂靜無聲。
楚九章覺得頭皮有些發麻。
他想讓師父先坐下，但又覺得此時開口不合時宜。
也許是先入為主，在一路打探中，樊訾枋為人處事太過正直，再加上他長得一張溫潤如玉的公子模樣，這就導致顧瑾在他說出那番話後，下意識以為是在推拒，但現在忽然被喊住，她知道事情有了轉圜的餘地。
顧瑾望著坐在書案後的青年，若有所思。
所以，樊訾枋剛剛那番話，只是在試探自己的人品！
試探人品，也是在權衡利弊，自己現在應該是通過了他的考核，戶籍一事，十有八九能成。
果然，樊訾枋沉吟片刻，終於開口了。
他語氣溫和道：「本官在玄武街有一套五進的宅院，如果你想辦理戶籍，那就將它買下，這樣，你們一家都可以入白籍。」
聽到他的回話，顧瑾向來平靜無波的面容有了一絲波動。
袁志曾經說過，京城有五條最有名的街道，青龍街，黃龍街，朱雀街，玄武街，白虎街，都是來自上古神獸的名字，住的都是達官顯貴。
其中以青龍為尊，玄武排名最後。
青龍街和黃龍街住的都是皇親國戚。
白虎街和朱雀街住的都是朝中大員。
玄武街，則是頂級富豪才能有資格居住的區域。
那裡的房子，以萬兩白銀起步，普通人根本望塵莫及。
顧瑾是想要拿到戶籍，但讓她出這麼多錢，她覺得不值得。
畢竟，天災來臨後，房子一文不值。
顧瑾也無奈道：「民女買不起。」
樊訾枋語氣溫和道：「本官並沒有說價格，你怎麼就知道買不起？」
顧瑾低聲解釋：「五進的院子，本來就價值不菲，更何況是在玄武街，民女有自知之明，從不妄想自己得不到的東西。」
樊訾枋聞言笑了起來：「你救過阿慎的命，本官自然不會按照市價出售，你只需要告訴本官，你想不想要白籍，想的話，想辦法湊一兩白銀，本官就帶你去官府辦理轉讓事宜。」
這下，顧瑾真的被震住了。
她是萬萬沒有想到樊訾枋為了能完成裴慎的囑託，將一套五進的宅子，以一兩白銀的價格出售，這相當於白給了。
不可思議。
不可思議。
「樊大人，你說的是真的嗎？」
顧瑾睜大了眼，絲毫沒有掩飾自己訝異。
樊訾枋見到後，這才覺得對方有點小姑娘的模樣：「自然是真的，你也不用覺得驚訝，阿慎的命，很金貴，你救了他，理應得到報酬。」
聽到樊訾枋的話。
顧瑾忽然想起裴慎。
去年大山相遇，他曾提及讓自己成為他的貼身護衛……
或許那時他早已籌謀好了退路，只是自己不知。
如此說來，他特意收下楚九章，應該也是看中他的才能，所以才提前將他託付給樊訾枋。
有些事，在當時發生時，因為沒有上帝視角，得出的判斷或者結論總有一定的局限性。
顧瑾不由假設，如果時光倒流，她選擇與裴慎一起進京，路上是不是會少些磨難！
她搖搖頭，收回思緒。
人的一生，都在做各種選擇。
向左，向右，堅持，放棄，分手，複合，結婚，離婚……
沒有人知道自己選擇的路會通向什麼結局，也沒有人知道，自己未曾選擇的路，是不是一條捷徑或者更艱難。
但既然選擇了，那就硬著頭皮走下去，不念過往。
「回樊大人，您能幫我辦理到戶籍，民女已經感激不盡，所以玄武街的宅院，民女不敢妄圖，民女可以按市價，租住宅院，大人以為如何？」
樊訾枋倒是沒有想到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居然能頂住誘惑，拒絕了他幾乎白送的院子，心性如此堅定，難怪她能帶著家人活著來到京城。
他身居高位多年，自然知道很多平民百姓不知道的機密。
周國現在風雨飄搖，再過幾年，京城都會陷入困境，他們從羅家村過來，一路艱辛，如果不提前早做打算，也逃不了一個「死」字。
他惜才之心頓起，有心提點：「你一路從羅家村出來，想來也經歷不少事，你認為逃到京城，未來幾年就安穩了嗎？」
顧瑾瞬間就明白了對方的言外之意，同時也非常驚訝。
上位者對某些信息知曉的比普通人多，她表示很正常。
她驚訝的是，樊訾枋似乎知曉天災滅世的時間！！
顧瑾定定神，才開口回話：「回樊大人，亂世將起，世間已沒有一寸土地絕對安全，但民女相信天無絕人之路，老天爺總會留下一線生機。」
樊訾枋心中詫異，他剛剛不過只想提點一番，想不到對方居然知道讖言一事，看來她能活著到達京城，不是機緣巧合，而是有備而來。
就是不知道她有沒有拿到最後的通關金劵！
樊訾枋沉聲：「既你們早有防備，那本官也不必多言，辦理戶籍一事，宜早不宜晚，本官這就陪你走一趟。」
他說完，大步朝外走去。
楚九章欲言又止。
師父還沒有吃飯呢……
顧瑾沖他搖搖頭，提步跟上樊訾枋的步伐。
三人出了房門，羅五穀就帶著幾個師弟圍過來。
望著穿著統一服飾的少年們，樊訾枋再次有被驚訝到。
顧瑾急忙介紹：「樊大人，他們都是民女的徒弟，五穀還不帶著師弟們見過大人。」
師父發話，眾弟子連忙抱拳行禮：「見過樊大人。」
樊訾枋壓住心底的震撼，開口吩咐：「不必多禮。」
他說完，看向身旁的小女孩：「你收了多少個徒弟？」
「回大人，民女收了二十一個徒弟。」顧瑾輕聲回話。
樊訾枋：「……！」
真是英雄出少年，他自己雖然也是年少成名，但與之相比，自愧不如。
楚九章也驚訝到了，師父居然收了二十一個徒弟啊！
真厲害。
他再次慶幸自己拜師早，占了大師兄的位置……
怕家人擔心，也怕幾個徒弟餓肚子，離開樊府後，顧瑾打發羅五穀帶著師弟們先行回去，自己則與樊訾枋去了京城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