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寶兒撓撓頭,臉色有些不忍,半晌後才猶豫道:「在亳縣,袁老闆的家人死得太慘烈,眼下忽然見到親人,只怕……」
確實。
袁天冬見到自家小兒子後,就泣不成聲,說不出話來。
從那天晚上出事族人死絕,袁天冬就失去了安全感。
他每天晚上睡覺都會夢到遠在東城的小兒子被人殺死,如果不是李老哥總是在寬慰,他走不了這麼遠的路。
袁天冬忽然出現在濟仁堂,袁志是又驚又喜。
去年亳縣雪災,東城官府曾經張貼告示,讓富戶們捐獻銀錢用以賑災,袁志便立刻讓小廝回去打探情況。
誰知那小廝一去不返,整個人消失不見。
袁志意識到出了事,急忙趕到鏢局,想托鏢局送信鏢,但聽到是去往亳縣,沒有鏢局敢接鏢。
老家那邊遲遲沒有消息送來,袁志整日坐立難安,夜不能寐,正想著實在不行,自己親自回亳縣一趟,想不到……
「爹,你總算來了,兒想你想得好苦啊。」袁志說著話,眼淚止不住往下流。
有道是男人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兩父子久別重逢,顧不得周圍人的目光,在藥鋪門口抱頭痛哭,哭聲淒悽慘慘,過路的人聽著眼眶都發紅……
藥鋪里看病的患者好奇張望,不過他們都沒有出言詢問。
也不知過去多久,袁志抬手擦去眼淚,伸長脖子往後打量,但後面空無一人,心裡不由咯噔一下:「爹,娘親呢?還有哥哥他們,怎麼都沒有來?」
他一問,剛剛才收住眼淚的袁天冬又放聲大哭起來。
袁家一族,兩百多人盡數死在尹濤手中,死後連一副棺材都沒有,只能讓他們曝屍荒野……
沒能替親人收屍,袁天冬一直很自責,作為一家之主讓家族遭此大難,他也愧對列祖列宗。
在他痛苦的陳述中,袁志聽了一個大概,想到自己的娘親,哥哥,族人全都死去,袁家大宅也被大火燒毀,整個人像被雷擊一般,失魂落魄。
「這可如何是好?」
「這可如何是好?」
在周國,人們對宗族看得非常重。
因為宗族代表力量,當其中某一個族人受欺凌,宗族之力一致對外就可以扞衛本族權益,從而讓族人有歸屬感和安全感。
沒有宗族,就如同沒有根的浮萍,到處飄零,任何人都可以欺負。
正惶恐,就見一個年歲約十三四歲的姑娘帶著幾個人走進來。
世間之痛,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
袁天冬育有四子,在亳縣死了三人。
這段時間,如果不是想著還有小兒子在東城,袁天冬肯定堅持不下來。
見到來人,袁天冬壓抑住內心的悲痛,開口介紹:「對不住了,顧小女俠,讓你久等,他叫袁志,是袁某最小的兒子,阿志,她叫顧瑾,是爹爹的恩人,沒有她,爹走不到東城。」
袁志急忙拱手行禮:「見過顧小女俠。」
顧瑾見兩父子眼眶濕潤,便知他們有些事還沒有道清,本想開口告辭,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不能急,不能急。
京城什麼情況,自己全然不知,丁榮貴給出的信息也有待斟酌,東城離京城不遠,不如多待一天,先打探打探了解多一點,再進京不遲。
「袁老闆,你舟車勞頓多日,且先歇著,我們第一次來到如此繁華的城池,想多去走走看看,等會我們再過來。」
她剛剛來的路上,見到一家成衣店,為了打探物價,順便買了一套衣裳,並恢復了自己的真實面貌,眼下正好利用身份,再去賣首飾的店鋪多探探。
袁天冬見到兒子,有滿肚子的話想要傾訴,見顧瑾如此體恤,感動得不行:「有勞了。」
顧瑾帶著自己的隊伍離開藥鋪,找了一塊空地安置騾子和騾車。
「娘,你帶著秀秀和安安在這裡玩,我和外祖父他們去打探情況。」
「張大俠,大舅,五穀,穆小七,你們護住人、騾子還有物資,我們去去就回。」
張大雷連忙應聲:「東家只管去,張某定會好好照看她們。」
他說話嗓音向來大,但顧瑾卻發現,只要娘親在,張大雷就會特意壓低聲音。
如果說之前還只是猜測,現在,她已經確定了,張大雷確實對娘親有意思。
但娘親似乎沒有一點想要再嫁的念頭,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她將人分成五支小隊,讓他們前往其他街道打探消息,自己則準備帶著嚴不悔去了東城的主街。
「外祖父,我們分頭行動,午時在藥鋪會面。」
李大海「嗯」了聲,又叮囑自家外孫女注意安全,才與康寶兒等人離開。
從建州大旱,顧瑾帶著家人離開上楊村後,在生存的壓力下,心口始終被一顆沉甸甸的石頭壓著,不得一刻輕鬆。
現在,她終於來到東城,手裡也握著黃金這張通關劵,一切似乎都在朝好的方面發展,顧瑾感覺壓在胸口的石頭終於被拿掉,整個人輕鬆不少。
東城很大。
比他們一路走來經過的任何一座城池都要大,難怪袁天冬要在東城設定一個分鋪。
「師父,你說那個糖葫蘆好不好吃?」嚴不悔呲溜了一下口水,小聲問道。
顧瑾笑道:「好吃,想不想吃,師父買給你吃?」
嚴不悔又呲流了下口水,搖搖頭:「不吃,我不饞,只是問問。」
在李子山,師父被那些當官的搶走好多錢,昨天在集市又買了糧食,布匹等物資,錢像水,不經花。
嚴不悔嘴饞,但是也懂事。
師父能夠養活他們十幾個個師兄弟,已經很不容易了,不能再添麻煩。
顧瑾見他拒絕,忽然想起了蘇海棠。
在香河縣將她送到孤獨園時,自己曾經買了一根糖葫蘆給她,去年雪災,聽說香河縣也遭了災,那麼冷,蘇海棠是只怕凍死了。
亂世中,人命比草還賤。
蘇海棠只是其中的一個縮影。
顧瑾搖搖頭,收回思緒,沖賣糖葫蘆的青年招招手:「小哥兒,糖葫蘆怎麼賣?」
那小販見有生意上門,喜不自禁:「五文錢一串,客官要幾串?」
五文錢一串糖葫蘆,很貴,不過,考慮東城本來就是一個繁華的城池,物價比其它地方貴,也能理解。
顧瑾想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