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
徐懷谷就知道了這世上有一個叫顧瑾的小女孩。
去年她年不過十歲,但收了兩個徒弟,且帶著家人一路逃荒到了瀾城。
而樊訾枋的貼身護衛楚九章,正是她的徒弟。
離別時,那護衛低聲哀求,說他師父一定會來京城,如果在路上遇見,求自己高抬貴手,饒過李家人……
礙於樊訾枋的面子,他答應了。
只是,他鎮守李子山多日,也沒有見到一個小女孩帶著族人前往京城。
眼下見到朝後躲去的少年,他忽然覺得那小女孩為了安全,或許女扮男裝了!
雲禎被「土匪」攔住前路,正在心中措辭準備應對。
這時,徐懷谷用劍鞘指著那個形跡可疑的人,沉聲喊道:「你,過來。」
師父突然被點名,眾徒弟都有些驚訝,但,經過這段時間的練習,他們面上都控制住了,只裝出好奇的模樣望著。
顧瑾心裡也有些疑惑,懷疑自己的妝發是不是露餡了。
她下意識想摸,但抬手的瞬間立刻反應過來,丁雲裳化妝的手法是沒有問題,對方突然點名,一定是有其他原因。
顧瑾大步向前,表情顯得略微有些害怕:「好漢,別殺我,小的只是一個民夫,求好漢可憐可憐小人,高抬貴手放過小人吧!」
為了掩飾住女孩獨有的聲音,顧瑾和娘親她們都服用了一點點生半夏,現在,她們喉頭都有些水腫,音色自然而然沙啞又難聽……
徐有為覺得自己耳旁有一隻鴨子在叫。
他瞪了一眼,大聲呵斥:「閉嘴,再囉嗦就用針線將你的嘴巴縫起來。」
顧瑾嚇得臉色煞白,急忙搖頭,表示不會再說話。
徐懷谷圍著他打了兩個圈圈,無論從身高還是面容亦或者是聲音,完全看不出對方是一個女子,看來是自己想多了。
易容術徐懷谷見識過,但能將一個姑娘偽裝成一個少年,且完全不會露餡的,迄今為止,還沒有人能有如此巧手。
「你們從青州一路走過來經過不少城池,有沒有聽過一個叫顧瑾的女孩的名字?」徐懷谷開口問,「嗯,她只有十歲,她還有兩個妹妹,一個妹妹叫顧秀,一個妹妹叫顧安,她娘親叫李桃花。」
顧瑾暗自心驚,自己的身份對方知道的一清二楚,肯定是有人提前告知。
奉命鎮守李子山的官兵,都是從京城調過來的。
而京城,知道自己身份的人只有吳廣峰,裴慎,有自己的大徒弟楚九章。
裴慎已被關押,判的秋後處斬,手底下肯定已經沒有人了。
自家大徒弟楚九章作為他的親兵,只怕也凶多吉少。
難道,對方是吳廣峰的人?
她雖然想得多,但實際上只有一瞬。
顧瑾壓下心思,面無表情回答:「沒有。」
徐懷谷:「戶籍拿來看一下。」
土匪查看戶籍,本就是一件不合理的事,但借著這個由頭,順理成章就辦好了。
顧瑾小心翼翼從懷中拿出一個油紙包,正要拆開,站在一旁的少年不耐煩伸手奪了過去。
「做事磨磨唧唧,跟個娘們似的,難怪只能夠當一個民夫。」徐有為諷刺道。
顧瑾也不回話,只點頭哈腰顯得很是謙卑。
「周大牛?」
「你這小身板居然叫大牛?」
「你讓牛情何以堪!」
少年的諷刺,尤其刺耳。
但顧瑾一點都沒有生氣,只傻笑。
其他假扮土匪的官兵也挨個檢查戶籍。
這事,一看他們就沒少做。
徐有為見對方傻不楞的,失去了繼續挑釁的念頭:「哥,他們都是青州遞運所的人,搶了他們運送的物資,弟兄們就發財了。」
雲禎假扮的正是遞運所的小官,見對方挑明要搶物資,急忙呵斥:「爾等肖小,居然膽敢搶朝廷物資,是不是不想活了?」
徐有為躍躍欲試:「要不打一場?」
雲禎嚇得急忙擺手,氣勢頓時就弱了下來:「和為貴,和為貴,這樣,好漢您看上什麼儘管拿,只要不動刀即可。」
徐有為這才露出一個笑臉:「倒是識相。」
守著李子山這兩月,從北方來的商隊挺多,他們為了通過李子山,沒少花錢。
也是。
能堪破聖上心思的人,都是聰明人,上道且大氣。
不過,徐懷谷也沒有獅子大開口。
畢竟人家到了京城,也還要生活。
他只要了四頭大騾子,一千多斤糧食,白銀三百兩,五十匹布。
其他的,都沒有拿。
徐懷谷覺得是這樣,但被打劫的人可不是這麼想。
他們薅羊毛薅走的物資,顧瑾得和雲家平分。
她損失了兩頭大騾子,五百斤糧食,二十五匹布,一百五十兩白銀。
這麼多物資和銀錢,夠一戶人家十幾年的開銷,結果對方輕飄飄就獲得了。
就連新加入的李雄和李威,心裡都有些不舒服。
徐懷谷得了物資和銀錢,才揮手讓手下讓開道路。
「各位,對不住了,在下也是生活所迫,不得已才落草為寇,等到了李子縣,各位要是氣不過,可以報官讓縣令帶兵剿匪……」
鬼話連篇,你還不得不聽。
顧瑾耐著性子,聽對方胡扯,過了好一會,才聽到雲禎開口吩咐繼續前進的口號。
這邊顧瑾帶著人匆匆趕路,所有人都沉默著,沒有說話。
快酉時時,他們終於到了山腳下。
康寶兒再也忍不住了,他紅著眼問道:「師父,我們有這麼多人,又練了這麼久的功夫,他們搶我們的糧食和騾子,為什麼不反抗?」
顧瑾沒有回答,而是反問:「對啊,為什麼?」
這時,羅五穀皺著眉說:「師父,剛剛那貨匪徒是當兵的假扮的?」
顧瑾讚許道:「五穀不錯,觀察入微。」
嚴不悔急忙回應:「師父,師父,我也猜到了。」
這時,李仁勇大步走來,湊到自家外甥女耳旁低語:「瑾兒,那人故意提到你的名字,難道與吳廣峰有關係?」
顧瑾:「不知道,但有這個可能,等到了京城就知道了……」
她說到這,忽然想起藏在竹筐里的玉佩。
吳廣峰是皇帝跟前的大紅人,每天一定忙得不可開交。
一個偶然在大山中遇見的人,哪裡會放在心上!
那有沒有另外一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