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殷江陵

  殷江陵。

  這個孩子在洞虛排位十七。

  平日寡言少語,安安靜靜的一點都不惹人注意。

  與他住在一間房的有楊朝辭,徐輕舟,花重山和姚千帆。

  幾個孩子見她推門進來,連忙起身行禮。

  「師父。」

  顧瑾點點頭,「楊朝辭,徐輕舟,花重山,姚千帆,你們幾個先出去,將門帶好,我有話問殷江陵。」

  「走遠些,不准偷聽。」

  那幾個孩子聽到她的話後急忙點頭。

  「知道了,師父。」他們異口同聲回話,然後一臉狐疑朝外走去。

  花重山走到最後,在關門的時候,下意識看向自己的小夥伴。

  殷江陵沖他輕輕搖搖頭,示意他離開。

  顧瑾端坐桌旁,似乎沒有看見兩人的小動作。

  等所有人離開房間,房門關上後,殷江陵「啪」的一下跪在顧瑾面前。

  「師父,徒兒知錯了。」

  顧瑾的手指在桌上叩了叩:「知錯?」

  「所以,你已經料到我會來找你,才一直在等我?」

  桌上的茶壺,茶壺嘴正冒著熱氣,說明這壺熱水才添不久,旁邊還放了一碟子茴香豆。

  他倒是捨得花本錢,為了顯露自己的才能,特意搞這麼一出。

  殷江陵趴在地上,五體投地:「知道,師父,徒兒不應該要師姑去刺傷何必。」

  顧瑾慢條斯理倒了一杯茶:「既然知道會被問責,那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殷江陵神情堅定:「徒兒想讓師父知道,徒兒也有才能,也有能力幫師父做些師父不方便做的事。」

  顧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茶湯清澈,入口甘冽,好茶。

  她喝了兩口後,才放下茶杯沉聲問:「你想要什麼?」

  殷江陵心裡雖然很慌,但還是頂住壓力,硬著頭皮說:「師父,徒兒沒有其他想法,徒兒只想和羅師兄一樣,成為師父的左右臂。」

  「只是這樣?」顧瑾皺著眉頭問。

  殷江陵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筆直:「只是這樣。」

  從被顧瑾收為徒弟後,他便發現自己學武的天分在眾多師兄弟們中,不值一提。

  他深知自己的短板,所以在識字時格外努力。

  每多認識一個字,他就發現自己懂得更多的道理。

  他能在字中,在成語中獲得屬於自己的心得。

  比如智,慧。

  急中生智,靜極生慧。

  智無心,慧有心,這說明兩者有著本質的區別。

  貧窮二字。

  貧字,上面是分,下面是貝,貝代表錢,所以,貧代表錢財被分,才有一貧如洗之說。

  窮字,上面是穴字頭,裡面是一個力,意指空有力氣卻賺不到錢沒有房子住,只能住在洞穴,陷入絕境。

  富字,「宀」有頂代表房子,「一」泛指房子的數量,「口」一層含義是能吃飽,另外一層意思是溝通和表達。

  想要富,要善於溝通表達,能言善道,並且有田地每年持續產出利益,就能擁有固定的房子和錢財。

  諸如此類,隨著認識的字越多,他揣摩出的心得就越多。

  殷江陵從小乞討為生,加入洞虛派前,每天過得渾渾噩噩,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不明白為什麼要活著。

  他只是遵循本能,每天尋找食物,不要餓肚子。

  但自從識字後,他整個人如大夢初醒。

  他知道了自己想要什麼。

  馬車的價值是載人馱物。

  瓷碗的價值是盛放食物。

  當馬車不能再載人馱物,那馬車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當瓷碗不能盛放食物,那瓷碗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失去存在的意義,就會被丟棄。

  就連稻穀,也是因為能養育人類,才會被人精心呵護。

  所以傳承幾千年,它們都沒有滅亡。

  世間萬物,大抵如此。

  先有利它的性,才能有生的權利。

  有了生的權利,才有施展抱負的機會。

  殷江陵從小乞討,受夠了別人的白眼。

  他不想因為排位低被師父輕易放棄,他也不想再被人看不起,他要做人上人。

  想要達成自己的願望,首先就是得展現自己的能力。

  師父雖然是一視同仁在教導武藝,但在師父的眼中,與之最親近的,只有羅師兄。

  殷江陵沒想取代他,但他想與羅師兄站在同一個位置。

  所以,在見到何必和李由兩人後,才會特意去找師姑,說出自己的見解。

  殷江陵一路走來,早就發現李家人很團結也很努力。

  就連秀秀小師姑,看著年紀小,但每天都在認真學習。

  殷江陵知道他們都以師父為中心,都想替師父排憂解難,所以,只稍微提點幾句,師姑就同意了他的計劃。

  他確實利用了秀秀小師姑,但小師姑又不傻,她也是經過思考才同意的。

  現在,效果不就來了。

  那兩個弓箭徹底斷了逃跑的念頭。

  而自己,也因為此事,終於在師父面前顯露了才能。

  顧瑾對殷江陵突然顯示的能力,其實是有點驚訝的。

  此子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但他到底利用了秀秀,顧瑾心裡有些不快。

  「你知道師父最看重什麼?但你還這麼做,是篤定我不會逐你出師門嗎?」

  殷江陵重重磕了一個頭:「師父,亂世已經來臨,您作為洞虛派的宗主,事情繁雜,總有照看不住的地方,你需要一把暗刀,徒弟也願意做這把暗刀,讓洞虛能在這亂世爭得一方淨土,找到立足的機會。」

  顧瑾聞言,眼神微動。

  這段時間她也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

  待到了京城,一旦自己將名頭打響,肯定有宵小之徒想要使壞,躲在暗處的人由暗刀去解決,很合適。

  所以,她也在思考該從自己的二十一個徒弟中,選哪一個作為暗刀。

  殷江陵很合適。

  他性子穩重又沉默寡言,在這支隊伍里像一個小透明一樣。

  顧瑾之前其實有留意過。

  但做暗刀,光有成為類似背景板讓人忽略的本事不行,還得有詭譎的手段。

  條件太苛刻,她選來選去選了很久,也沒有選到一個合心意的。

  想不到,柳暗花明,心想事成了。

  正思忖,殷江陵又磕了一個頭。

  「師父,請師父放心,徒兒發誓,秀秀小師姑的事以後絕對不會再發生,如違背誓言,定天打五雷轟,不得善終。」

  少年發誓時,擲地有聲,莫名有種破釜沉舟的悲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