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泥土抹黑臉,趁人不備從背簍里拿出之前繳獲的鐮刀,悄悄鑽到了王牛蛋的身後。
離瀾州還有一千多里,現在把物資讓出去,也是死路一條,倒不如搏一搏。
顧瑾下定決心。
她心一橫,屈膝對準王牛蛋的委中穴用力一頂,那高大的身軀頓時往前一傾,差一點摔倒在地。
顧瑾抓住機會,揪住王牛蛋的頭髮,將鐮刀放在他的喉嚨處用力抵住。
「想死,成全你。」
小孩冷漠的聲音在王牛蛋耳旁響起,顯得尤為清晰。
他慌了。
他可是親眼看見這個小孩子將他大哥一腳踹暈的。
誰能想到她不止敢踹人,還敢殺人呢?
王牛蛋其實膽子很小。
王家每次做壞事,他都綴在隊尾,有點風吹草動,就逃之夭夭。
所以,縱使知道挾持他的只是一個八歲的孩,但在鐮刀的逼迫下,他的雙腿依舊軟的站不起來。
他舉起手,慌慌張張的說:「別殺我。」
王牛蛋的話,驚動了周圍的災民們。
他們紛紛轉頭望來,卻沒有出手援助。
又不熟。
而與王牛蛋相熟的那些兄弟們,早就被元家人殺了。
顧瑾大喊:「我知道你們只是想填飽肚子,但就算將我們這一車物資讓給你們,你們也到達不了瀾州。」
這時,從災民中走出一個中年男子,他一臉譏笑地說:「不過是個黃毛丫頭,大人說話,有你什麼事?」
顧瑾咬著牙,她手下用力,鋒利的鐮刀割破了王牛蛋的喉嚨。
男人大動脈被割破,頓時鮮血四濺。
「現在,我有資格說話了嗎?」
顧瑾雙手都是血,眼睛裡冒出怒火。
她不想殺人。
所以,就算看見王家一家人偷了別人家的孩子煮食,她也忍住,只是告知了那家人真相。
可是,這種情況逼得她不得不動手。
她要以殺立威,才能換來和談的一席之地。
顧瑾出手,不止震驚了災民們,就連李大海一家還有元家人都驚得眼珠子快要掉在地。
李桃花雖然已經見識過女兒殺人,但她心裡依舊非常難過。
如果不是這鬼世道相逼,何至於讓一個八歲的孩子手染鮮血!
那中年男子距離最近,他被王牛蛋的血濺了一臉,更是嚇得連連後退。
「你一個小孩子……心腸居然如此歹毒……」
他哆嗦著,想要指責。
顧瑾一臉漠然地看著他:「你們搶我們的糧食就不歹毒嗎?」
「現在距離瀾州還有一千多里,沒有這些糧食,我們一家怎麼可能活得下去?」
災民們被顧瑾的話說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沒有遭荒時,他們平日裡就算有些小心思,但也做不出如此窮兇惡極的事情。
顧瑾趁熱打鐵,繼續大喊:「我知道大家都想活下去。」
「但是易子而食,偷屍體,偷人家娃娃,支持不了你們走到瀾州。」
「因為,這樣的你們會生病,並且無藥可醫。」
這時,又有一個人從人群中站出來,他看起來年紀不大,頭上頂著一塊方巾,雖然清瘦,但氣質不錯。
像是一個讀書人。
「那不知姑娘有什麼辦法呢?」
那人說話文縐縐的,還非常有禮貌。
顧瑾確定。
他,是個讀書人。
「循序漸進,分工合作,互幫互助。」顧瑾話音擲地有聲。
災民們逃荒以家庭為單位,為了搶一點吃食,兩個家庭會大打出手。
很多人受傷後得不到救治,就這麼死在了逃荒路。
餓死的是有,但更多的還是因為內訌。
秦松聽到顧瑾的話後,不由撫掌而笑。
「姑娘看著年紀小,倒有些想法,只是逃難的災民那麼多,人防人,想要讓他們互幫互助,你,只怕做不到?」
顧瑾肯定知道自己的提議不會那麼快實現,但她就是想做。
她不想再看到易子而食這種事情發生。
也不想再看到災民們拿著利劍,對著自己同伴。
「是,我知道他們不會聽從一個小孩子的。」
「但,我們可以選舉出一個帶頭大哥。」
「有了秩序,再加上我們互相幫助,一定能夠活著到瀾州。」
「而自相殘殺,只有死路一條。」
這一次,顧瑾的話沒有再被推翻。
災民們拿著刀棍,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顧瑾見他們有所鬆動,攥著鐮刀急忙跑回李桃花的身旁。
李桃花心疼的不得了。
她趕緊從背簍里拿出汗巾,又用水囊的水將顧瑾手上的血洗乾淨。
李桃花想說些什麼,但千言萬語只化成了一聲嘆息。
顧瑾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水,「娘,別哭。」
「那個人該死。」
「我殺他也是替天行道。」
顧瑾雖然安慰著,但心裡其實很不舒服。
伸張正義固然好,但如果在一個法治國家,這樣的事應該交給法院判決,而不是由個人裁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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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刻,生逢亂世,她也身不由己。
顧瑾收拾好心情,看往被災民們圍住的青年。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能力將這一盤散沙似的隊伍帶好。
秦松去年剛剛考上童生,就遭遇大旱。
家裡的銀錢因為供他讀書,根本沒有餘錢買糧。
無奈之下,秦松只能放下讀書人的面子,替鎮上的人書店抄書賺錢。
也幸好他見到苗頭不對,早做打算,後來,災情越來越嚴重,鎮上的書店關張了,想賺都沒得賺。
靠著他抄書的銀錢,一家人才挺到現在。
今天早上,最後二兩糧食吃完,秦松急得滿嘴冒泡,顧瑾的出現,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鄉親們。」
「大家聽我說。」
「我們想要活著走到瀾州,必須選一個帶頭的人出來。」
「只有互相協助,才能都活下去。」
「現在,戶主出列。」
「我們開會。」
「商量接下來的行程該怎麼辦?」
秦松的喊話,大部分人都贊同。
但也有一小部分人,不願意配合。
人都要餓死了,還開什麼會?
但,人都有從眾心理,見到一個又一個的人走出去,那些不太情願的人家,也只能跟著。
不一會,一百多號人圍在秦松身旁。
顧瑾也在。
「你們家,是你在當家做主?」秦松下意識問。
顧瑾點頭:「嗯,我外公讓我來的。」
秦松:「你識字?」
顧瑾:「識得。」
這個時代,普通人對於會讀書的,有著天然的敬畏,再加上她之前露的那一手,旁邊的災民們倒沒有出言奚落。
秦松:「既然如此,那你就站在我身旁吧。」
秦松從不以相定人。
所以,他不會因為對面的人是小孩或者是老人而輕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