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告示的地方,正是一個風口。
那風從北吹來,冰冷刺骨。
顧瑾跺跺腳,緊了緊棉襖,朝前又走了幾步。
就見一個白鬍子老頭,坐在門口的小房子裡正打瞌睡。
她敲敲窗,小聲問:「爺爺,像我這般大的孤兒,管院收留嗎?」
那守門大爺睜開昏睡的眼,仔細瞅瞅後道:「得有戶籍證明,官府查驗過後,確定是孤兒,才會收留。」
「怎麼,小姑娘你家人都死絕了?」
顧瑾急忙在心裡呸呸呸。
「沒有,我替別人問的,謝謝爺爺。」
謝過看門大爺,顧瑾腳尖一轉,朝客棧走去。
蘇海棠有戶籍。
巧匠村被異鬼屠戮,官府查驗,便知是戰爭孤兒。
且轉過年,她就十歲了。
在管院待幾年,成人後,便可以自己養活自己。
顧瑾回到客棧。
幾個孩子正在通鋪上玩耍。
怕驚擾到別人,他們打鬧的時候,都沒有出聲。
見她回來,顧秀站在床鋪上,伸出雙手:「姐姐,抱。」
顧安笑嘻嘻爬起來,也張開雙手:「姬……姬……抱……抱。」
一歲多的孩子,說話根本說不清,但顧瑾卻聽懂了。
她走過去,將兩孩子都摟在自己懷中,親了親她們的臉頰。
顧秀咯咯笑。
她一邊笑,一邊偷偷看向朝蘇海棠。
蘇海棠見了,冷冷哼哼,轉過頭,避開顧秀的視線。
去京城的路還那麼遠,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
她就不信李家人運氣那麼好,能全須全尾都活著到達京城。
顧秀見了,在顧瑾懷中蹭蹭蹭,然後湊到她耳朵旁用最小的聲音說:「姐姐,我發現了一件事?」
顧瑾她眯著眼,「嗯」了聲。
顧秀悄悄說:「姐姐,我發現海棠姐姐剛剛悄悄在哭,她還總是偷偷瞪妹妹,好兇的。」
顧瑾愣了下。
秀秀可以啊,都能察覺到,屬實是心細如髮!
「知道了,秀秀,姐會留意的,你冷不冷,要不到被窩裡暖一會?」顧瑾輕聲道。
顧秀揮著小拳頭:「我剛剛才打了一套拳,不冷的。」
顧瑾摸摸她的小腦袋,「那就識字罷。」
從金剛谷出來後,雖然一直在趕路。
但,要學的知識和要練的功法,顧秀都沒有落下。
對於學習,她有著非常強的積極性。
並且,人也很聰明。
能舉一反三。
秀外慧中,顧長生當年取名字的時候,就是取的這個含義。
安排好兩孩子,顧瑾沖蘇海棠招招手:「出來一下。」
蘇海棠抬頭,有些不情願,但還是下床,穿上鞋子。
因為沒有安全感,蘇家遺留的錢、顧瑾買貨的碎銀以及戶籍等,她都隨身帶著。
又因為天氣冷,衣服也全部穿在身上。
就等於將全部家當都揣在身上了。
顧瑾下樓,逕自朝客棧外面走去。
蘇海棠為了跟上她,一路小跑。
「瑾兒姐姐,你要帶我去哪?」
顧瑾沒有回頭,只說道:「來就知道了。」
下午起風了,氣溫又變低了些。
但幸好,降溫幅度不大。
街旁有賣糖葫蘆的,一直在高聲叫賣。
顧瑾想了想,給蘇海棠買了一根。
蘇海棠又驚又喜。
糖葫蘆很好吃。
以前在巧匠村的時候,也只有在過年的時候,才能夠吃到糖葫蘆。
「瑾兒姐姐,你不吃嗎?」蘇錦繡一邊吃一邊問。
顧瑾:「我不喜歡吃。」
她其實也不是不喜歡吃,只是上輩子吃的太多,吃膩了而已。
哪知,蘇海棠聽到後,心裡忽然不舒服。
你自己不喜歡吃的食物,買給別人吃!
你禮貌嗎?
她嚼著酸酸甜甜的糖葫蘆,口裡泛出一股子酸苦味。
顧瑾眼角餘光瞄到女孩不自然的神情,嘆了一口氣。
蘇海棠目睹親人死在她面。
心裡一定受到了創傷。
記得以前看過紀錄片,很多士兵從戰場下來後,大部分人有戰後心理綜合症。
又叫創傷後應激障礙,簡稱PTSD。
因為心理創傷,他們會焦慮,會恐懼,高度緊張,對周圍過分敏感。
性格也會大變。
冷漠,拒絕與人交往,敏感多疑,還有人會有被迫害妄想症。
一路上,顧瑾曾經試圖開導過她,但她畢竟不是心理醫生,寥寥幾句話,只會增加她的反感。
所以,蘇海棠心裡那道坎過不去,她知道,她也理解。
但是,她不能接受蘇海棠將恨意放射在安安身上。
恃強凌弱大概是人的天性。
安安不過是個一歲多的孩子,她什麼都不懂。
蘇海棠恨她做甚!
且以後到了京城,天子腳下是非多,有些事,確實該處理了。
兩人一前一後,轉過兩條街,終於來到管院。
蘇海棠不識字。
她站在門口,望著那黑色的牌匾,好奇的問道:「瑾兒姐姐,這裡是賣什麼的呀?」
顧瑾輕聲說:「管院,專門收留孤兒的一種機構,官府辦理的。」
蘇海棠聽到她的話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嚇得大哭起來:「瑾……兒姐……姐,我是……做錯了……什麼……嗎?你怎……怎麼……不……要我了。」
顧瑾冷著臉道:「你現在是沒有做錯什麼,但以後呢?在你心中,我們中間橫隔了你們蘇家的血海深仇。」
「你那些莫名其妙恨意,我不理解,也不想理解,所以我不會再將你留在身旁,威脅我的家人。」
蘇海棠哭著辯解:「我……沒有……你們李家人……都……都那麼厲害,我怎麼可能威脅到你們?」
「那你為什麼總是盯著安安。」顧瑾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問。
顧瑾說完,拉著蘇海棠朝管院裡走。
蘇海棠力氣小,根本擰不過顧瑾。
眼見著被要被拖到管院大門口,她忽然高聲尖叫:「就是你,是你將異鬼帶來的,我恨你怎麼了,難道不該恨嗎?」
顧瑾看著她,冷著臉:「可以恨,但你既然恨我,就不要再想得到我的庇佑,我將你從大山中帶出來,已仁至義盡。」
「以後的路,你一個人走,你要將對我的恨記在心中,刻在骨子中,我等你來報仇。」
她說完,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