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冬臘月，宋岩庭當官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安平郡。
人人都道宋小掌柜那草莽子一般的爹在戰場上立了功當了校尉，全家人的身份一時水漲船高。
楊頌蘭早在私下裡跟宋如棠說過她爹這些年去了哪裡，說起時一陣唏噓，感嘆老天有眼，救了她爹一命。
宋如棠卻隱隱覺得，這裡頭的事兒恐怕沒她爹說的這麼簡單。
跟著將軍燒了個糧草營就算立了功，戰場上如此草率地認定了將軍的亡故……事事都透著一股草率之意。
只是她爹不說，宋如棠也就認定了這事跟她們無關，繼續安心開著自己的飯館，管著自己的莊子。
好消息是，自從她爹當了校尉，管著些小兵，沒人再敢找她飯館的麻煩。
壞消息就是，有人上門來說親了。
才正月初一，楊府拜別了許多慕宋校尉之名前來拜訪的人，接著便迎來了媒婆。
張氏想直接關門，被媒婆一把攔住：
「哎呦楊三嫂，今兒可是大年初一，我來您這串串門，您該不會攔著不叫進吧？」
外頭街上許多人看著這兒呢，張氏再怎麼也沒法把媒婆拒之門外了，只好叫她進了門。
媒婆倒也識相，進來沒說說親的事兒，先是恭維一番，又祝賀宋岩庭升職，最後才提起了宋如棠的婚事。
「楊三嫂，我知道楊家如今是你們兩口子當家，這宋小娘子的婚事啊，自然也該您費心，不知您是怎麼個想法？」
媒婆臉上蕩漾著笑意，仿佛真的只是閒話家常一般。
張氏視線下移，瞥見媒婆懷裡頭微微露出了冊子的一角，只是不知是哪家公子的名冊罷了。
抿了抿唇，張氏心裡頭有些不悅起來。
家裡頭長輩剛過世，雖說四妹和四妹夫補辦了個成親儀式，可到底是做給二老看的，叫二老能安心走。
這又上門來提親是幾個意思？
張氏不知對方是哪門子不懂規矩的家庭，竟然叫媒婆也跟著來他們家胡鬧，自然沒給媒婆好臉色看，冷了臉道：
「這是什麼話？宋小姐的婚事，自然該她爹她娘安排，您來我這兒怕是找錯人了。」
媒婆自然聽得出來，張氏不高興的點不在這裡。
想想也是，一戶噹噹正正的生意人家，家裡頭長輩屍骨未寒，她這乍一上門來提親，確實是叫人心裡頭不高興。
只是宋校尉那副模樣，看起來就嚇人，再說了，一個大男人家，怎麼有心思跟她聊這事兒？
至於那校尉夫人……
媒婆心裡頭又嘆了聲氣。
這校尉夫人看上去倒是個好相與的，只是一跟她提起來閨女的事兒，她能當場跟人翻臉。
這就叫人更不敢往前湊了。
兩邊都不好相處，她這才下定決心來找了相比之下更慈眉善目些的張氏。
倒不是她窮追不捨，只是對方給的實在是太多了，送上門來的銀子總不能為了所謂的面子規矩就不要了不是？
媒婆想著，對方家裡頭提了高價，要是這事兒成了，說不準還能再賺一筆。
於是說的話都更有力了些，眉眼盈盈道：
「是這個理兒，只是又不是叫宋小娘子這幾日便成了親。如今宋小娘子已經及笄了，等大些再去相看人家，說不定人家就嫌宋小娘子年紀大了呢？
總得趁著如今年歲正好，先相看著些好人家，等看好了再慢慢談婚事也不遲。想必楊家二老在地下知道了這些事兒，也會為宋小娘子高興的。」
「要是他二老知道我年歲小小就被逼著嫁人，想必要被氣得掀開棺材爬出來，到逼著我成親的人床頭上吹陰風。」
宋如棠早得了消息，在門外站著聽了有一會兒，這會兒才推門走進來，對著媒婆毫不客氣地懟了幾句。
媒婆臉色當場就不好了。
當長輩的一個兩個對她臉色不好也就罷了，怎麼連這小姑娘都對她這麼個態度？
難道就不知道以後成親還得指望著她嗎？
媒婆自認為在人脈這安平郡的媒婆排的上名次，想要這小姑娘名聲臭，在圈子裡頭稍微提上幾句，就能叫她嫁不出去。
只是怕那邊公子生氣，媒婆皺了皺眉，還是沒把怒意表現出來，強笑著道：
「宋小娘子這是什麼話？姑娘家家的，哪能有不成親的？只不過是早晚的問題罷了，瞧瞧你這身板……」
媒婆想誇她幾句，瞧著宋如棠這都快能趕得上男人的身高，立馬改了口道：
「這眉眼溫柔小意的，定能討別家公子喜歡。宋小娘子就不想找個如意郎君？」
「不想。」
宋如棠拒絕得乾脆，叫媒婆一時哽住，好半天沒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媒婆才又重新開了口，只是接二連三被拒絕之後，脾氣再好也沒了耐心，冷聲道：
「那你們多少有些不識相了，對方開了高價願意迎娶宋姑娘上門，你們可到好，一不肯二不願的，倒顯得我是個惡人了。」
說著，媒婆從懷中掏出那本一直被她揣著的冊子，丟給了兩人。
張氏接過那冊子一看，才見這竟然是林家送來的聘書。
就是那個先前搶了他們家產的林家，如今竟又腆著臉來求親了。
是替林家的小公子求婚。
張氏眸子暗了暗。
這林小公子倒是他們家唯一清正的一根苗，就是不知林家這一手是作何打算？
故意羞辱他們？還是真想來攀附棠寶她爹？
張氏和宋如棠對視一眼，雙方一時都有些摸不著頭腦，只得耐著性子往下看了下去。
只見那上頭除了寫了林小公子的名姓八字，還不知從哪裡弄來了宋如棠的八字，托人看了，說八字相合。
末尾還附了禮金在上頭。
張氏摩挲著字跡，給宋如棠念了出來：
「禮銀六十四兩，迎送彩銀八錢，叩門彩銀四錢，淨增彩銀六錢，掌翰禮壹兩，迎書彩銀八錢，物品若干。」
宋如棠一時也愣了。
除了反感之外，還有些不知所措。
林家和楊家自從前就有恩怨，這事兒安平郡人人皆知，可如今怎的又突然來求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