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1章 番外·「善」有「善」終(中)

  此時瑞親王和秦松胤正在礦洞外面跟金礦的負責人說話。

  秦鶴軒原本一直跟在晴天身後,但是剛剛有一隊礦工往外走,正好將兩個人給沖開了。

  誰知道晴天剛離開他的視線,就這麼短短一眨眼的功夫,礦洞內就傳來了她驚恐的叫聲。

  秦鶴軒一把推開擋在自己面前的礦工,三步並作兩步沖了進去。

  他顧不得問出了什麼事,在看到晴天抱頭蹲在地上求饒的時候就已經紅了眼睛。

  秦鶴軒一腳踹開站在晴天面前的善老大,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滿心焦急卻還要強壓著柔聲問:「晴天,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話音未落,瑞親王也從外面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出什麼事了,晴天怎麼了?」

  金礦的負責人緊隨而至,厲聲呵問礦洞內的十幾個人:「你們誰衝撞公主殿下了,還不趕緊主動請罪!」

  礦上的人今天一大早來上工的時候就聽說了,今日瑞親王會帶著公主到金礦上來。

  夾皮溝金礦當年本來就是瑞親王帶人勘探挖掘的,所以大家對皇上派他再來巡查金礦也並不感到奇怪。

  只有上面的領導層才知道,瑞親王這次是特意來整頓金礦里那些蛀蟲的。

  如今風波才剛剛平息,誰也不敢往槍口上撞。

  礦洞內的礦工們都齊齊搖頭。

  「頭兒,我們真沒衝撞公主殿下。」

  「可不是麼,我們都在裡面鏟礦石,公主殿下才剛進來。」

  「是不是礦洞裡太黑了,我們又都又黑又臭的,把公主殿下給嚇壞了?」

  礦工們並不知道善老大和晴天以前的淵源,他們沒看到善老大欺負晴天,卻被秦鶴軒一腳踹飛,嘴上不敢說什麼,心裡卻都在為善老大打抱不平,說起話來語氣難免有些陰陽怪氣。

  只有一直躺在地上沒起來的善老大心如擂鼓。

  公主?

  晴天什麼時候成公主了?

  瑞親王彎腰把晴天抱起來,一邊拍著她的後背一邊小聲詢問著。

  金礦的管事立刻沖所有人比畫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晴天靠在瑞親王厚實的肩膀上,剛剛的恐懼稍稍有所減退。

  她根本不敢回頭確認那個人究竟是不是善老大,雙手緊緊抓著瑞親王的衣服,小聲道:「爹,咱們出去吧,我有點害怕這裡。」

  瑞親王趕緊抱著晴天出了礦洞,秦鶴軒緊隨其後。

  留在外面的秦松胤此時已經招來了侍衛,將礦洞口團團圍住,見三個人都平安出來了,這才鬆了口氣。

  就在瑞親王準備叫人備車,打算先帶晴天回客棧休息一下在細細詢問的時候,到處打聽善老大今天在哪個礦洞上工的人也終於跑了過來。

  他根本不知道這邊是個什麼情況,離著大老遠就扯著嗓子喊:「善老大,在哪兒呢?趕緊出來,你媳婦找你,說你家失火了,你兒子受傷了!」

  聽到「善老大」三個字,晴天的身子又是一抖。

  瑞親王聽在耳中,瞬間想起什麼,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秦鶴軒眉頭緊鎖,嘴唇抿出一道鋒利的弧線。

  兩個人的目光齊齊轉向礦洞口。

  善老大剛才突然得知晴天成了公主,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於是乾脆借著剛才秦鶴軒那一腳,躺在地上抱著肚子哎呦哎呦亂叫著不肯起來。

  直到聽見外面喊話說兒子受傷了,他才顧不得裝了,一骨碌爬起來就往外面跑。

  「誰找我?我兒子咋了?」

  晴天立刻把臉深深埋在瑞親王的肩頭,身子微微顫抖著。

  瑞親王抱著女兒,眼神幾乎都快化作利刃,恨不得當場讓這個善老大萬箭穿心而死。

  秦鶴軒攥緊拳頭,按捺不住地上前一步,卻被瑞親王一把按住肩頭制止了。

  「姨丈!」秦鶴軒有些著急。

  瑞親王卻示意他稍安勿躁。

  到處找人的小管事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才發現,礦上的大人物們怎麼都聚到這兒了。

  「你什麼事兒?」金礦的管事鼻子都快被氣歪了,心想自己今天一大早就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們今天都老實幹活,謹言慎行,怎麼就非要在瑞親王面前鬧這一出又一出呢!

  「小的來找葉老大……」小管事小心翼翼地把事兒又說了一遍。

  聽說是家裡出事,管事的臉色才緩了下來,對善老大道:「既然是家裡出事了,那你就趕緊回去看看吧,若是有什麼難處也別自己扛,礦上能幫的會儘量幫你的。」

  這是文宗麟一貫的風格,夾皮溝金礦也沿襲了這一傳統。

  善老大此時心裡全都是受傷的兒子,連一旁的晴天都給忘了,謝過管事就往外跑。

  秦鶴軒還以為瑞親王並不知道善老大是何許人也,此時便也沒有多話,只是在心裡默默打定了主意。

  他心疼地看著像個受驚的小孩子般窩在瑞親王懷裡的晴天道:「王爺,咱們還是先帶晴天回客棧休息吧。」

  「嗯,回去吧!」瑞親王抱著晴天往外走。

  金礦的管事十分識趣地給他們備了馬車。

  回去的一路,因為擔心晴天不舒服,所以馬車的速度一直不疾不徐。

  而善老大和善大娘子則拼命催著車夫快些,反倒使得那輛驢車竟一直不遠不近地吊在馬車後面。

  兩輛車一前一後回到鎮上。

  善老大和善大娘子下車錢都沒給就直接衝進醫館。

  車夫急忙追了進去。

  他倆一進醫館就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所有人看他倆的眼神中都帶著同情和惋惜。

  大夫此時正在給另外一個病人診脈,見善大娘子回來,忙暫時撂下那個病人,走到二人面前,表情十分沉痛道:「你出去的時間太久了,你兒子沒能撐到你回來,就已經不行了。

  「孩子現在暫時被安置在了後院的柴房裡,你們想看的話就去跟孩子見最後一面吧!」

  「大夫,你,你說什麼?」善大娘子覺得怎麼醫生說的每個字她都知道,連在一起卻突然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了呢?

  「大夫,您別跟我們開玩笑了,我兒子呢?」

  善大娘子說著,瘋了似的開始在醫館內到處找起善大寶來。

  大夫無奈地搖搖頭,這樣的家長他也沒少見。

  醫館學徒和善家的鄰居圍上來,努力控制住已經幾欲癲狂的善大娘子。

  郭娘子哭著勸她:「咱先去見孩子最後一面,我陪你回家給孩子找身兒體面些的衣裳回來換上。

  「其他的事兒,咱們再從長計議,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咱們鄰里鄰居的,大家都不會袖手旁觀的。」

  善大娘子整個人跟失了魂兒似的,隨著郭娘子的攙扶去了後面柴房。

  「我的兒啊——你咋就這麼狠心走了——你讓娘可咋活啊——」

  隨著後院傳來善大娘子的哭嚎,一直像是在夢遊的善老大才回過神來。

  他匆忙沖向後院柴房,進門就看見瘦瘦小小的兒子,可憐巴巴地被放在一塊木板上。

  孩子蒼白的小臉兒上還有被燒黑的痕跡。

  衣衫到處都是燒出來的破洞,裸露出來的部分更是幾乎沒有一塊好皮了。

  善大娘子跪在兒子的遺體旁邊,哭天搶地。

  「我之前就覺得,時隔多年突然遇到晴天那個死丫頭片子,就是事出反常!

  「我早就說那丫頭命裡帶煞,會克咱們一家子的!

  「如今可好,這才剛見到他,大寶就出事了……

  「我的兒啊,你讓娘可怎麼活啊!」

  善老大低頭看著躺在木板上的兒子,他和善大娘子年紀都大了,逃荒路上又累又餓傷了身子,早就生不出孩子來了。

  所以便把唯一這個兒子看作心肝寶貝。

  為了能把兒子拉扯長大,兩個人才一咬牙搬到夾皮溝來生活。

  雖說當礦工很辛苦,也有危險,但是賺得還算可觀,能夠養活一家子人。

  所以善老大平時幹得還算起勁。

  可此時突然告訴他,你兒子死了,你平時暢想的那些以後給兒子娶媳婦,媳婦給自己生孫子的美好未來都成了泡影。任誰都很難接受這一事實。

  善老大盯著兒子看了許久,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已經雙目猩紅。

  他轉身沖回醫館大堂,一把揪住大夫的衣領就罵道:「庸醫害我兒枉死,今天你們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否則大不了咱們就鬧到文將軍面前,讓他老人家評評理……」

  善老大剛放了狠話,正準備摔幾件東西以示威脅的時候,突然兩排兵士從外面跑進來,將善老大團團圍住。

  「善老大,有人舉報你私自截留金礦石,希望你配合我們調查。」

  「啥?你們要我配合啥?你們要調查啥?

  「我在礦上幹了兩年多快三年了,一直清清白白的,我絕對沒有私自截留金礦石。」

  但是來人根本不聽他說什麼,領頭之人一揮手,葉老登時就被按倒在地。

  兩個上前搜身的兵士很快就有了發現,從善老大衣裳的夾層口袋中,摸出一塊手指頭大小的金礦石。

  醫館內瞬間響起一片譁然。

  門外湊過來看熱鬧的眾人也都發出驚呼。

  一位富家小少爺模樣的少年突然越眾而出,上前幾步站在葉老大面前,冷聲道:

  「人贓俱獲,你還有什麼可狡辯的!

  「來人,把他給我押下去!」

  「是!」兵士們立刻應聲。

  兩個壯碩有力的侍衛,一人一邊,抓住善老大的肩膀,把他從地上拎了起來。

  善大娘子在郭娘子的提醒下,才發現了這邊情況不太對勁,趕緊跑出來查看。

  「你們是什麼人,抓我男人幹什麼?」善大嫂子警惕地看向秦鶴軒,突然覺得他看起來有些眼熟,想了半天突然道:「你,你是之前在山海關外把葉家一家人帶走的那個小少爺!」

  「你記性倒好!」秦鶴軒恨恨地咬緊了後槽牙,「那你還記不記得晴天小時候,你對她都做了什麼?居然能讓她到現在見到你們都還會怕得發抖!」

  看著眼前的善老大和善大娘子,秦鶴軒簡直恨不得當場撕碎了他倆。

  但既然想要私下替晴天報仇,就不能當眾留下什麼證據。

  於是秦鶴軒一揮手道:「把這兩公婆一起帶下去,暫時關押至遼東都指揮府的地牢中。」

  礦工從礦上夾帶私貨這種事固然不對,但其實也算是礦上發生得比較頻繁的小事故。

  一般來說若是偷偷夾帶的數量比較少,便叫人把東西還回來,罰點錢或是換個更累的活計以示懲罰。

  如果偷偷夾帶的數量較多,就打一頓攆出去,永遠不許他再來礦上做事也就差不多了。

  但是善老大只是偷了手指頭大小一塊金礦,何至於要被關押到遼東都指揮府的地牢中去?

  但是秦鶴軒緊接著又道:「最近礦上頻頻出事,想必大家也都聽說了。

  「把這二人抓回去分開關押,一定要好生審問。」

  圍觀眾人一聽原來善老大竟然跟之前金礦上的貪墨案有牽連,登時誰也不敢替他說話了,全都作鳥獸散,甚至連醫館內的大夫、學徒和病人們也都跑了,生怕牽連到自己身上。

  善老大這會兒終於汗流浹背了。

  他猛地撲向秦鶴軒,卻被侍衛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

  「這位小少爺,我真是冤枉啊,當初要不是我把晴天從江里撈起來,她早就死了啊!

  「打罵晴天都是這個老太婆做的,我都是不知情的啊!

  「不信你回去問晴天,她小時候我對她可好了,我還總讓她坐在我肩上,扛著她出去玩,帶她去趕集呢……」

  善大娘子一聽這話,勃然大怒,一瞬間連兒子的死都拋到腦後去了。

  她撲上來一把薅住善老大的頭髮:「你說啥?你聽聽你自己說的這是人話嗎?

  「我就算對晴天再不好,我也沒讓她凍死餓死,出門逃荒我都還帶著她。

  「你對她好,你對她好還拿著她去跟別人換孩子吃!」

  「呸,你這個毒婦,你少血口噴人。

  「還不是你說沒肉吃不下奶,兒子餓得哇哇哭,我才迫不得已去……」

  「都給我閉嘴!」

  面對善家兩口子狗咬狗,秦鶴軒已經聽不下去了。

  此時他心裡滿滿充斥著對晴天的疼惜,同時也翻滾著滔天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