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歸塵點了點頭。
幾人沉默了片刻,程三突然開口道:「說不定這世上真有返老還童的法子呢,咱們乾娘心思這麼多,說不準想返老還童,重享人世繁華呢。」
若是舒言在場,那肯定是要把人拉出去打死的。
白歸塵輕咳一聲,顯然是有正事要說。
「我們此刻馬上出發,不過需得小心行事,這個秋日,太原城熱鬧非凡。」
太原城內,陳府,陳晟之這些日子十分忙碌,據說是在忙著秋日大戰的事情。
舒言帶著小魚兒在院子的一處樹蔭下坐著,雖然到了秋日,天氣卻依舊有些熱,秋月拿著扇子扇著,舒言抱著小魚兒坐在搖椅上。
倒是分外舒適。
舒言閉著眼睛似乎在假寐,可還是開口問了一句。
「秋月,你父母可還在世間?」
秋月低著頭,讓人看不清她心裡的想法,可手指分明緊緊握起了。
「回稟老夫人,奴婢的父母早就已經死了。」
舒言繼續問道:「那可還有其他親人?」
秋月:「沒有了。」
舒言笑了笑,神色中帶著幾分寂寥,她開口說道:「我同你一樣,在這世上也沒有親人了。」
秋月:「老夫人怎會沒有親人,這一大家子不都是您的親人嘛?」
舒言抬起頭來定定地望著秋月。
「他們不是我的親人,我的親人不在這裡。」
舒言這話意有所指,秋月低著頭沒有再接話。
舒言繼續說道:「你是江南人士?」
「是的。」
舒言摸了摸椅子,她突然開口道:「你先下去吧,讓我在這裡靜一靜。」
舒言倒是猜中了一些東西,看來這陳晟之還真是個雞賊的人,對付他們這種老東西,最好的辦法就是攻心。
原主這種親人朋友都可以拋棄的人,最害怕的東西其實是面對自己的罪惡。
原主是個很有理想的人,可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傢伙應該是個半吊子,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覺得自己一定能改變些什麼。
偏偏老天還真的就讓原主掌握了力量。
一個半吊子掌握了自己不配掌握的力量,結果把事情搞砸了,那麼她最害怕的是什麼呢。
舒言長嘆了一口氣。
大概應該是因為她而死的人的指責,原主在江南做的那些事情,在京師和聖后做的事情,應該死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甚至現在的這種局面,跟原主也不能說沒有什麼干係。
死人當然不會指責,可活人可以。
舒言剛來到這個世界就開始思考,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那個老禿驢說舒言是為了阿修羅來的。
舒言也老是會夢到關於阿修羅的事情,可是如果按照正常的劇情,她不是應該和玉安牢牢綁定在一起嘛?
原主的想法不也是將玉安推到皇帝寶座上,彌補自己的過錯,成為真正的英雄或者說是救世主。
舒言也一直都是按照原主的想法來做的,可遇到了阿修羅之後,舒言心裡有些其他的想法。
甚至在某一個瞬間,舒言好像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阿修羅是她用來對付陳晟之的武器。
舒言腦子裡的想法來回滾動,小魚兒睜大眼睛看著自家阿奶。
「阿奶,你剛才在發呆嗎?都到了午飯時間了。」
舒言一抬頭,日頭已經高懸在她頭頂了,確實到了吃飯的時間。
舒言輕咳一聲,她摸了摸小魚兒的頭。
「阿奶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舒言帶著小魚兒到了膳堂,一身戎裝的陳晟之居然出現在這裡,他瞧見舒言之後還笑了笑。
顯然心情不好。
兩人現在差不多算是撕破了臉,可這老小子卻依舊可以如沐春風,舒言不得不感慨這人內功了得。
陳晟之對著舒言說道:「許久不見夫人,倒是比之前豐腴不少。」
舒言皮笑肉不笑道:「日日大肘子,自然是胖了。」
陳晟之笑道:「胖了好,富貴人家的老太君都是胖的,日後夫人你可是要做皇后的人。」
舒言差點把嘴裡的飯噴出來,她抬頭看向陳晟之。
「你真打算讓我做皇后,你就不怕,我找機會逼宮奪了你的皇位。」
陳晟之此刻還未登基,卻已然同舒言說這樣的話,顯然就是逼舒言出招。
「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你自然是我的皇后。」
舒言大笑起來,只能感慨這老頭子果然是個不要臉的人,分明是他步步緊逼,表面上看著卻是舒言無理取鬧。
舒言放下筷子,讓人安排小魚兒到外面用膳。
此刻膳廳之中只剩下兩人。
「老陳,你說這世間有什麼事情,是比妻離子散、罷官流放,還有痛苦的?」
舒言顯然是不想裝了,她之前一直不明白夫妻兩人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畢竟生了那麼多孩子,如果沒有感情,那是絕對不可能。
陳晟之也放下筷子,他抬眸看向舒言。
「夫人想說的是至愛之人的背離嘛?」
舒言翻了個白眼,她開口說道:「這種話你忽悠別人就算了,同我說這些,你自己信嘛?」
陳晟之拿起桌子上的酒杯,輕輕抿了一口。
「你是想問,我們為何會走到這一步對嘛?」
其實舒言已經知道答案了,但是她還是想從陳晟之嘴裡得到答案。
「史書上,數百萬人命只是寥寥幾筆,可真正身處其中的人才知道,真的害死那麼多人,到底是什麼感覺。」
陳晟之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十分淡然。
可舒言卻覺得此刻的陳晟之才是最真實的。
「我們在江南十年,辦工廠,改稻為桑,朝令夕改,江南亂,天下亂,這天底下被我們害死的人,何止百萬。」
舒言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這夫妻倆都是半吊子,但這個世界其實不就是個巨大的草台班子嘛,事情做好之前,有誰不是半吊子呢。
舒言低聲說道:「你認為都是我的錯,所以才想讓我死,好減輕你自己的負罪感,是不是?」
陳晟之大聲笑了起來。
「王舒言,你就是一個懦弱的人,一個選擇,只有作為下一個選擇依據的時候,這個選擇才有價值,就算死了百萬人,千萬人,只要我能成事,於我而言,那就是值得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