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斤米而已

  第29章 一斤米而已

  八月已經走到末尾,秋天要到了,晚上有點涼,夜裡邱氏抱著孩子一起睡,後來王氏就叫她抱著孩子和徐月等孩子一起睡被窩裡了。

  這會兒佟氏已經牽著兒子起來,給他餵了點水,正把徐家的東西歸置到窩棚里時,見邱氏還抱著懷裡的孩子跪坐在裡面,叫了她一聲。

  邱氏沒有應答,兩眼睜著,呆愣愣看著某處,像是被吸了魂。

  佟氏眉頭微皺,心裡有點不好的預感,鑽進窩棚里,輕碰了碰邱氏的肩膀。

  邱氏這才抬起眼皮,懨懨的看向她。

  佟氏心裡咯噔一下,輕聲問她:「你怎了?失了魂似的?」

  邱氏聽見她的詢問,呆愣的臉忽然一垮,看向懷裡的孩子。

  佟氏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剛一歲多的孩子瘦弱得緊,看起來和人家半歲的娃娃差不多,越發顯得頭大身子小。

  此刻,孩子閉著眼睛,一張小臉透著灰白,早已經死去多時。

  佟氏顫抖著手嘆了嘆孩子的鼻息,驚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下意識拉過自家小郎,緊緊摟在懷裡。

  「我家小郎沒了.」邱氏的話像是卡在喉嚨里一樣,說得無比艱難。

  她低頭望著懷裡的孩子,眼裡全是悲傷,卻是哭都哭不出來。

  「孩子出生以來第一次喝到這麼綢的粥,昨天那小半碗他全都吃光了,看起來可有勁兒了,晚上還有精神跟我玩了一會兒才睡的.」

  邱氏絮絮叨叨的回憶這昨日孩子的狀態,面上帶了笑。

  「他去了也好,這輩子選我做娘害得他一頓飽飯都沒吃過,希望下輩子.你選個好人家,別來我這了.」

  佟氏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能默默聽她說。

  「嫂子,求你別說出去,我想讓孩子好好的走,不敢叫那些畜生知道,我怕孩子被他們」

  怕他們什麼,邱氏沒說,佟氏也知道了,那幫畜生換子而食不說,剛埋下去的也不會放過,要是被他們知道,孩子就不能安息了。

  這邊,佟氏和邱氏隱瞞著孩子死亡的真相,坐在窩棚里等天黑把孩子掩埋,讓他入土為安。

  而徐月這邊等著城門打開,官差把熱粥端出來,卻遲遲不見城門有動靜。

  早先來的難民們自信滿滿的安撫身後躁動的人群,「太守仁善,說了不會不管咱的,放心好了,許是官差被什麼事給耽擱了,晚些總會來。」

  騷動的人群又安靜下來。

  眾人又等了一個時辰,都快到中午了,城門還是沒有一點動靜。

  隱約間,還聽見城內傳來幾聲冷兵器碰撞的聲響和百姓們吵嚷的聲音。

  粥棚前的難民們越發焦躁了,不知是誰帶的頭,大家一窩蜂湧到城門下,狂拍大門。

  手打腳踹還不夠,又拿起了鋤頭木棍等物,企圖破城而入。

  這厚重的木門被這麼多人推搡,卻紋絲不動。

  徐月幾家站在人群邊緣,你看我我看你,對今天的粥已經不抱期望。

  要布粥早布了,還用等到現在?

  「城裡出事了。」徐大肯定道。

  他耳力好,聽到了城內兵戎相交的聲音。

  沒想到世道亂成了這樣,不但州與州之間在斗,這郡和郡之間也打得不可開交。

  激憤的人群越聚越多,徐大和王氏乾脆先帶著孩子們回了窩棚。

  一早上沒吃,肚皮早餓了,徐大拿出幾個芋頭,給兩個得力小弟一人分了兩個,大家先填飽肚子,以防有什麼不測。

  又過了一個時辰,下午三點左右,被撞得哐哐響的厚重城門突然打開。

  還不等難民們露出欣喜的笑容,就被衝出的馬隊踩在腳下。

  鐵戈一掃,堵在城門下的難民們就像是被人割韭菜一樣,一茬一茬倒了下去。

  「官兵殺人啦!!!」

  尖叫聲傳來,原本還堵在城下的難民們連滾帶爬向四周跑去。

  領頭那名黑臉官兵直接高喊:「將這伙企圖破城的反賊全部拿了!」

  撞門的那伙難民都懵了。

  誰是反賊?

  他們明明是良民啊!

  有人忙跪下解釋自己不是反賊,可話音未落,就被一刀砍下頭顱,鮮血濺出三米之外,嚇傻了一眾人。

  在角落目睹這一幕的徐月一家也傻眼了,怎麼這年頭的官兵比土匪還要可怕?

  他們一路奔波,好不容易看到了一點希望,可這一點點希望,現在也被現實磨得粉碎。

  怕是沒有哪個穿越人士比他們一家還倒霉的吧?

  老天爺你沒有心!

  就在徐月一家五口在心中狠狠咒罵老天爺沒良心,並準備再次跑路時,那場單方面的殺戮忽然停止了。

  幾個砸門砸得最凶的被揪了出來,斬首示眾。

  頓時,城門下的空地上難民跪了一地,安靜得只有驚恐的呼吸聲。

  還是那個黑臉官差,他扶著腰間佩刀,對面前的災民們說:

  「太守病逝,郡內大小事務暫由郡丞代理,太守服喪期間,不設粥棚,但爾等可入城弔唁!」

  說罷,抬手指了指旁邊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對眾人說,想要入城就找他。

  而後留下二十個官兵,自己帶著其餘人離開了。

  城門大開,但看著站在門口帶著白刀的官兵們,沒有一個人再敢去闖那扇門。

  有膽子大一點的,戰戰兢兢地詢問那位文士如何入城。

  那文士一撣寬廣的袖袍,在官兵們布下的木桌後盤膝坐下,一臉慈悲的開口道:

  「一人繳納十個錢就能入城弔唁。」

  見眾人面露慘色,他又算道:「平年一石粟米300錢,今年戰事多,我州多地大旱,糧價微漲,一石粟米900錢,十個錢不過粟米一斤半而已。」

  輕飄飄的而已兩個字,卻讓難民們絕望的哭了起來。

  他們現在別說一斤半的粟米,就是一粒米也沒有!

  角落裡,王氏看向徐大,徐大又看了看被自己縫在胸口衣服里的十個五銖錢,一張被曬得黝黑的臉陰沉得能滴出水。

  顯然,交不出一人十個錢的人頭費,他們就無法入城。

  不能入城,就找不到活干,沒活干就沒吃的,最後就得餓死。

  當然,你也可以離開,去別的城。

  可走到這裡已經是難民們的極限了,他們又還能往哪去?

  一時間,城門下哭聲一片,似乎連老天爺也看不下去了,晴朗的天空漸漸陰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