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命數
若是此刻洛神在我身邊,我有了她的依託,肯定不至於如斯害怕,可是現在,在這個長不見盡頭,不知道通往何處的漆黑甬道里,只有我獨自一人。
不,還有那個細瘦得不成人樣的詭異人影。
我越想越覺得駭然,頓在原地頓了許久,不知不覺手心都捏出了冷汗。也不知道先前那個瘦竹竿有沒有瞧見我,若是沒瞧見我那感情好,我可以避開他去尋洛神會合,怕就怕他看見我了,打算守在附近伺機對我不利。
這麼一想,我背後突然涼絲絲的,直往外冒寒氣,總覺得不遠處有一雙眼睛正在冷冷地盯著我。我抬起頭,狠下心定睛朝前面一看,卻又只看見堪堪一團混沌,黑暗湧進我的眼睛,宣告著四周圍的死寂與陰森。
此地不能久留。
待在這裡也只是坐以待斃,還不如往前走,還有與洛神會合的希望,若是不幸碰上那瘦竹竿發難,大不了與他斗上一斗,打不過,我逃跑的能力還是有的。
主意已定,這下子我也不敢再掌火,將火摺子握在手裡,身體貼著牆,一步一步地慢慢摸索過去。
身後的牆壁依舊是由青銅澆注的,隔著衣料,那種屬於青銅特有的冰冷瞬間就傳遞過來,牆壁上面凹凸不平,也不知道是雕琢了怎樣的花紋。
從那栓著透晶鎖鏈的河底山洞,再到這個精細修葺的甬道規格,我大約已經摸清這就是當年崑崙他們去過的那處姑蘇古墓。一般古墓的甬道大多都是用石料修葺,青銅在夏,商,周時期雖然普及,但還是以被用作禮器和生活用具居多,像這種用大面積青銅來澆注牆壁,且精細雕琢的情況是極為罕見的,加之動用了那麼多的透晶礦石製作鎖鏈,應當是為當時身份異常尊崇的人而修建的。
只是,具體這個人是誰?
另者,既然墓主為了修建這古墓耗費了如此巨大的財力,又為何會在外圍再修一個敗壞風水的萬骨坑呢?就像那透晶鎖鏈本就珍貴,可是上面卻又刻上了凶煞的殄文一樣,一邊是高貴尊崇,一邊卻又是兇險陰煞,兩者勢不兩立。
可是轉念一考慮,這兩者同時放在這座神秘的古墓里,總覺得是冥冥中有一條隱秘的線將這不搭調的兩者給串起來了一般。
而這許許多多的疑問中最重要的是,當年我才只有八歲,年歲這么小,為何會跑到這個古墓里來?總不可能是年幼的我瞧著這裡好玩,蹦蹦跳跳地跑到這裡捉迷藏吧?
我想到這時,剛好摸著繞過一個拐角,不料拐角一段之後,身後突然沒有了那種青銅壁的依託,就這樣後背一空,我整個人向後一倒,給倒仰著跌到了結實的地面上。
這下完全是沒有任何防備,我幾乎是整個人實打實地摔下去的,疼得我渾身骨頭都縮了起來。我緩了一會,撐著身子爬起來,伸手去四周摸了摸,將掉到地上的火摺子撿起來,吹出了一簇幽黃的火。
我就勢坐在地上,舉著火摺子照了照,好歹看清了周圍情況,這居然是一間墓室。
這墓室並不大,內里陳設十分簡單,就見靠近墓門的兩角各擺放著一座青銅燈座,火摺子的火光範圍不大,遠一點就只瞧見一片影影幢幢的昏暗。靠裡頭與墓門相對的牆壁上好似繪著一副壁畫,視線太過昏暗我也瞧不清上面到底畫著什麼,而壁畫下方石台上則橫放著一具棺材,我湊近去一瞧,這具棺材還是一具青銅棺。
我盯著這具青銅棺,總覺得這青銅棺的規格比一般的要不一樣,我目測一番,才發現它是比一般的棺木要短小許多。
莫非,這不是一具成年棺?而是給孩童準備的麼?
青銅棺旁則立著一個青銅架,上面掛著一條長長的物事,竟然是一條長鞭。
在墓室里看見一具棺材我不稀奇,蹊蹺的是這青銅棺旁為何會擺掛著一條長鞭子?而且這條長鞭花紋繁複,由蟒皮縫製而成,鞭尾執手處用金線纏繞,內嵌四排豆大的明珠,當真是貴氣逼人。
我正盯著這蟒皮長鞭琢磨,就在這時,耳邊突兀地響起了一聲:「咔噠。」
先前這間墓室一片死寂,加之光線昏暗,且我又是一個人,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我手上的鞭子都差點脫將開去。
我停下手中動作,側耳聽了聽,那聲音卻再也沒響起。而經過方才這一聲,我才知道這其中利害,這裡擺著一具青銅棺,保不准裡面就躺著一隻千年老粽子,我一個人冒冒失失逗留這麼久,說不定裡面的主就要出來活動筋骨了,到時候我焉有命在?
忖到這,我不敢多待,將長鞭掛回原處,舉著火摺子轉身就朝墓門快步走去,走得幾步,就聽見後面又是一聲:「咔噠。」而且咔噠之後,又是一聲十分細小的摩擦聲,好像是什麼尖利的東西摩擦地面發出的。
不會吧……
這接連的聲響當真激得我頭皮發麻,果然一個人出去踏踏青,逛逛街倒還是可以,而這一個人在古墓里瞎晃蕩還真是件不靠譜的事。
我忍著恐懼,猛地一回頭,就見先前那青銅棺後面,竟然開出了一大片五顏六色的花朵。
我揉了揉眼睛,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了,再仔細定睛一看,發現那還真是一大片簇擁的花瓣,大約有半個人高,火摺子散發的光輝為其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在暗黑色的背景下越發襯得鮮艷奪目。我將這一大堆花瓣數了數,一共九片,整個就像是那種開了屏的花孔雀的尾巴一般。
看到這,我只覺得喉嚨乾澀得厲害,加之從船上下來到現在,沒有喝過一口水,此番更加感到口乾舌燥。忙將錦瑟取了下來,緊緊握在手裡,腳步後移,做好隨時撤離的準備。
開花的棺材,這簡直是挑戰我的常識和接受能力。
感情裡面的粽子,還是只會開花的主?
我正想著,突然就見青銅棺後面那簇散開的花瓣陡然一緊,這狀況就像是一把油紙傘被人突然間收攏了來,而我簡直無法想像,那簇花瓣,竟然,竟然會動!
緊接著就見那團花里胡哨的花瓣閃電般從青銅棺後面一躍而出,速度快得駭人,直接就朝我這邊飛了過來,我幾乎是出自本能地掉轉腳步一側身,哪知道那花瓣比我還快上幾分,轉瞬間就到了我面前,與此同時,我感到脖子上一陣鑽心的疼,忙扔了火摺子,用手一摸,濕潤溫熱中帶著粘稠,竟然是滿手的血。
我還沒看清楚襲擊我的那東西的面貌,就被對方放血了,一時間嚇得腿軟,而脖子上還是濕漉漉的,有一股熱流沿著脖頸一直往下,血流不止。
先前那火摺子跌到地上,兀自光影搖晃,四周顯現出一片妖異之景,除了我大口喘氣的聲音外,沒有其他任何聲響。我一手捂著鮮血淋漓的脖子往後退,一邊掃視周圍,卻發現那襲擊我的「花瓣」此時根本就不在我的視線範圍內。
那東西起碼有我一半高,體型這般大,而且這墓室面積也並不大,又沒有如何遮擋的地方,它怎麼可能憑空消失呢?
不過這時候想這個也無用,當務之急還是逃命,留著命逃比留著命想更划算。雖然瞧不見,但是我知道這東西肯定就在附近,而且這東西的速度當真是駭人,本來自詡我的移花步就很快了,哪知道這東西比我的移花步還要快上幾番。
很快我就退到墓門的位置,血卻流得更厲害了,我漸漸覺得有點頭暈眼花,低頭一看,地上斑斑駁駁的全都是我的血,滿目暗紅。
我心說這下真是糟糕,脖頸處歷來是人的命脈,有時候脖頸處足以一招致命,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動了那條最重要的血脈,總之能感到血正在不間斷地流出來。
不行了。
我努力眨了眨眼睛,連帶著握住錦瑟的手都在顫抖,而就在這時,我聽見頭頂上傳來了一聲:「咔噠。」
我失血過多,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聽,晃晃腦袋一聽,就聽見又一聲:「咔噠。」
這下惹得我出了一聲冷汗,腦子也一下子嚇醒了,當下顧不得那麼多,邁開步子就要朝著墓門跑去,而與此同時,就聽「咔噠」一聲,一個半人多高的東西從天而降,穩穩地擋住了我的去路。
眼前是一張酷似夜梟的怪臉,上面著生著兩隻尖尖的耳朵,像貓不是貓,像鳥又不像鳥,身上毛髮潔白若雪,尾部則生著一簇五顏六色的東西,乍一看,就像一大片浮花在身後緩緩晃動著。
原來先前我誤認為是花瓣的東西又哪是什麼花瓣!分明就是九條毛茸茸的九色尾巴!
而更令我覺得恐怖的是,那傢伙在地上的血跡上嗅了嗅,原本綠油油的眼睛突然間精光閃現,緊接著,它低下頭,對著地上我的鮮血瘋狂地舔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