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偷吻
以前聽人言,人死後,即使肉身散了,魂靈卻還留著,會流連在肉身死去的地方,久久不肯離去。眼睛還看著這個世界,腦子裡還念想著,念想著那些放不下的人和事。
洛神。
洛神。
就如此刻,我死了,卻還存著意識,我才明白那些人果然沒有胡言。我的心裡,完完全全被她的白色身影填滿了,鼻息里,還貪戀著她獨特縈繞的冷香。我不禁暗忖著是否我和她的屍骨此刻正糾纏在一起,化成灰,就這樣散落在這深淵之下。
我想,若是能這般,也好得很了。
如現在,我可以一直這般陪著她,我定要哪兒也不去,就守在這深淵裡,什麼投胎,什麼輪迴,都不去管。
腦海里意識影象翻來覆去,眼前朦朦朧朧的,四周一片寂靜。可是我恍惚覺得自己身體下面軟綿綿的,有溫熱的氣息穿透肌膚,細小的溫柔,正呵著我的癢,倒是很像是幼時拿蘆葦草掃過掌心的感覺。
我以為我是躺在了雲朵之上,輕輕挪動下手,隨即摸到一抹冰冷。這冰冷太熟悉,我心裡似打鼓般擂了下,立刻身子一彈,就從那團軟綿溫暖的雲朵上跳了下來。睜開眼一瞧,淡淡的光通透,晃了幾下,霎時一個真實的世界就這樣跌跌撞撞進到我的眼睛裡來了。
一片晃眼的白色,擦亮了我的眼。我呆立著,被眼前所見之景震驚,轉瞬卻又歡喜得掉下淚來。
那我無數次念叨的素衣女子,就蜷著身子,好端端地躺在我眼前,鎏銀柔軟的毛髮正環繞著她,她安靜地躺在那片銀色中,像純淨的雪人般,好看的眸子掩了,躲在柔軟的睫毛下,那般的平和,仿佛世上再無人能擾了她的美夢。
我目光一移,便見一頭銀色巨狼,周身披掛著世界上最華麗高貴的戰袍,正靜靜地趴在地上,頭枕著交疊的爪,任憑洛神躺在它長而柔軟的毛髮里。它額前一抹火焰,正灼灼燃燒著,猩紅的眸子裡,此時正映出我驚嘆的臉。
「傲月!」我低呼,蹲在它巨大的頭顱前,伸出手去一摸,嘴唇都抖了起來。
熾熱的野獸熱度,它是真實的。
它低低地哼了聲,伸出熱乎乎的舌頭,在我的手心舔著,算作是對我的回應。這感覺太熟悉,仿佛曾經它也是這般趴在我面前,褪去它作為戰狼的尊嚴,成了乖巧的一隻大白狗,輕舔著我的手心。
我拿最好的肉來犒賞它,它歡喜地叼過,好像是個孩子。
「你救了我們,對不對?」
傲月又低低哼了聲,鼻腔里噴出絲絲的熱氣。
我似剛剛從一場夢裡醒來,深深呼出一口氣,觀察著深淵下方的另一番景象。
深淵裡瞧不見天空,所以也不知道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但是光線還是柔和的,甚至能瞧見一些星星點點的光從遠處飄過來,煞是可愛,好像是螢火蟲一類的昆蟲。周圍綠茵茵的,鋪著柔軟的草,偶爾一兩朵小巧嬌俏的花羞澀地探出頭來,四周寂靜得很,似是遠離了塵世,儼然另外一個世界。
我在附近轉了幾圈,對四周的環境有了些大致的了解,還在不遠處尋著了我和洛神掉下來的劍。這裡不同於我們進來時險象環生的古樹林和九宮盤,竟然有鮮活的生命跡象,安詳得很,簡直是上面那個世界的反面。
我甚至找到了一口清新的泉眼,心中歡喜極了,我和洛神隨身帶的水和乾糧都丟了,只剩下貼身放置的一些小工具,是以能找到乾淨的水源,也暫時不會愁乾渴的事。只是周圍沒有水袋,只好取了大葉子洗淨,摺疊成水杯的模樣,取了水一路急急地跑回來,可惜還是漏了些。
回來的時候,洛神依舊躺在傲月身旁,保持著我離開時的模樣,她歷來身子冰涼,加上不久前犯了寒疾,我怕她冷,將傲月毛茸茸的尾巴拉過來蓋在她的身上。此時她正縮在銀光流瀉的毛髮下,安靜地斂著眉,叫人不忍打擾。
我捧著水立在她旁邊,泉水順著指縫流出,一滴滴地落到地上。驀地覺得自己是傻得很了,她還沒睡醒,我這麼早取了水來,她喝不著,豈不是水等下又漏光了?
蹲下身去,湊近去瞧她的睡顏,頓時一抹淡淡冷香迎面繞來,怎麼聞也不會倦。我心想這定是世上最能安我心神的香,穿梭在我的生命里,叫我此生再也不能舍了她。
深淵裡依舊是那不明不暗的天光,而星星點點的螢火此時都聚了過來,環繞在她周圍,她的臉在傲月銀色流轉的毛髮下襯得越發晶瑩了,長長地睫毛上染著淡然的光,宛若一塊沉靜的美玉,在這薄薄勾勒而出的榮華中,散發著質潔的美。
我只覺得我的眼睛都不能挪開來,卻聽她微微吟了一聲,抿了抿蒼白的薄唇,我瞧得細緻,以為她是渴了,忙小心地將裝了水的葉杯遞到她唇邊,一手托著她單薄的腰,另一手一點點地將水滴在她唇上,她似是感覺到了,不著痕跡地抿了泉水,嘴唇在泉水的滋潤下竟是變得飽滿起來,也有隱隱一絲紅潤。
我望著那柔和的唇瓣,不小心,手一顫,葉杯翻到了地上,莫名的燥熱瞬間攀上了我的背脊,一股熾熱就這樣牽引著我傾身下去,低頭,輕輕貼上了那抹柔軟。
我輕輕含著她的唇,那裡散發著清香,將我勾得整個都顫了起來。她的唇依舊是冰冰涼涼的,我在想,小時候貪玩的時候,有時候會伸出舌尖去觸及枝頭的薄雪,那種感覺也似這般冰涼,只不過嘗來,遠不及此番來得清甜可人。
我這般偷偷貪戀她唇瓣的冷香,心裡卻又泛起波浪來。我這樣做,卻是多麼令人不齒的行為,她該是那般不被任何人污染的雪,我怎能趁她無意時做下這等事?
忙退開身,將頭側到一旁,心裡卻是酸酸的,眼睛也驀地乾澀起來,我和她同為女子,即使我喜歡她,又當如何,她知道了,定會被我嚇得狠了。
接下來,我只得無助地坐著,將頭枕在膝蓋上,心中水澤肆意泛濫。傲月似乎察覺了,回過頭來,一雙猩紅的眸子盯著我。
我望著它,嘆口氣道:「傲月,你說,我剛才這樣做,是不是很討厭?」
這龐然大物垂著頭,只是安靜地望著我,內里一絲波瀾也沒有。我驀地苦笑,是了,它只是一頭不會言語的狼,又怎能懂人與人之間的糾葛呢,我可真傻。
「是啊,是很討厭,」身後驀地響起洛神清冷的嗓音,帶著淡淡的倦怠,卻又透著一些我讀不懂的意味在裡面,我聽來,好像是……是嗔怪?
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後一隻冰涼的手若游魚般攬了過來,勾上了我的腰,如蘭的呵氣吐露在我耳旁,卻聽身後女子接著道了聲:「且是,討厭極了。」
我的身子一時僵硬,緊接著,脖頸處便貼上了一瓣清涼柔軟,酥麻之感霎時似水流般淌了我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