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花開荼蘼

  第四十章花開荼蘼

  我手拿下來的時候,上面還有些濕潤,洛神去捉韁繩,輕輕地擦了一下我的手,隨即她似是僵住,韁繩便懸在空中不動了。我心裡怨怪自己這般不爭氣,察覺到後面女子的沉默,忙自己去牽了韁繩,控馬上前。

  接下來一路上兩人靜得厲害,很是尷尬。

  待得到了林子出口,卻聽見前面都是墨銀穀子弟子們一迭聲的驚嘆,忙加快了腳程向前一瞧,便見著眼前的紅色光芒越發亮麗起來,我當是被人潑了一大片的硃砂。

  揉了揉微微刺痛的眼,放那紅色亮光進來,卻驚訝地發現眼前大片大片地開了滿地猩紅的花,灼目的緋紅流淌到天邊,仿佛燎原的火,一路燒了過去,儼然是連一絲退路也沒有留的霸道。

  我們都被那些花牽住了心神,跳下馬來,慢慢地走入花海,這些花開得高,都漫過了我們的膝蓋。它們個個都生著五瓣花瓣,邊緣微微捲曲著,仿佛人蜷縮的小手一般,赫然便是上次王妃陵墓外石壁上那種攝人的詭異妖花。

  只是上次只餘一朵,這裡卻如此繁多茂盛。

  有了上次際遇,我深知這花的邪乎,不敢瞧得過於真切,張口便道:「大家小心,莫要盯這花盯得緊了。」誰知話一出,卻無一人吱聲,我左右一瞧,四周圍卻只剩下我一人,哪裡還有別個的影子!

  「洛神!」

  「妖女!」

  我霎時急了,這須臾的功夫,怎麼其他人像做夢般消失得一乾二淨!

  一個人在原地轉著圈,天和地仿佛都燒得紅了,我怕自己虛空地在空中一摸,便要燙傷自己的手。心底的陰鬱頓時橫生出來,我不喜歡這種血的顏色,可是恍惚間,自己的手上卻又沾染了斑斑點點的討厭猩紅,凝神去看時,卻依舊是平常乾淨的模樣。

  我以為自己又被那些花攝了魂,忙沉下心鎮定。

  這時後面忽然一陣轟隆的聲音響起,我腳下一個踉蹌,急忙躍起一步跳開,耳旁都是沙石撲簌簌掉下去的聲音,心驚之下回頭一瞧,宛若兜頭淋了盆冰水,瞬間涼到了心底。

  方才我站立的地方,此時居然出現了一道裂縫深淵,又極寬,黑乎乎的瞧不見底,若是我方才步子慢了,這般跌下去只怕是屍骨都會碎得狠了。

  深淵對面的花海忽然齊齊晃動搖擺起來,雖然那些花看起來都是一簇簇的,長得一模一樣,心細之下,還是能看出與先前又有些差別。

  我所在的花海,此刻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大盤子,中間被人挖了條溝壑,正不停地在轉動。

  那些花兒灼灼的,耀著我的眼。盯著四周圍不停變幻的陣勢,我腦海里驀地跳出了三個字:九宮盤。

  九宮盤是一種兇險的禦敵之陣,現在已經尋不到能擺這種陣地的陣法大師了。據傳,此陣在上古的時候能降龍,亦能鎖妖,端的是十分了得狠辣。

  料想到這,我再不敢胡亂走動,每邁出一步,都是膽戰心驚的,怕是又一個不慎,哪裡再冒出條深淵一口將我吞了去。

  一路小心地在花海穿梭去尋洛神他們,周圍依然是紅慘慘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此時處在哪個方位。

  忽然聽到不遠處有人聲,我大喜,以為是尋著洛神他們,正欲上前,卻聽那聲音粗莽乾澀,正在那憤憤罵了聲粗話:「奶奶的,什麼鳥地方!臭道士,老子再走不出去,就拿你去填溝!」

  這時又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來:「急什麼?這九宮盤,有那麼容易解得了麼?走不好,指不定就死在這裡了。」

  「哼,你這老賊,當爺爺是猴耍?說什麼那城就在這附近,你不是會尋龍點穴麼?你點個給老子瞧瞧?我那些個弟兄,現下都到哪裡去了?」

  那稍冷的聲音哼了聲,接道:「莽夫!貧道當真是瞎了眼,竟會瞧上你這身不入流的本事,白白辜負了主上的期望!你莫嚷,不然你該知道你有些什麼後果。」

  我暗忖這蒼涼的聲音怎這般熟悉,忙上前尋個地方掩了身形,撥了花到一旁,探出頭去窺探,卻發現不遠處立著個粗壯的漢子,赫然便是何老烏,另一個是尋常道士打扮,背上綁著一柄長劍,身影十分眼熟。

  何老烏正瞪著眼,一拳便砸了過去,怒罵:「還敢要挾老子!老子弟兄已經死了這許多,你個臭道士便和他們陪葬去吧!」那道士見巨拳襲來,忙腳下滑開,一躲,退開身來,立在一旁冷笑地瞧著他。

  這間隙,我方看清這道士的模樣,松眉鷹目,眼中精光閃耀,竟然是青松子!

  我被眼前景象驚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青松子他不是被楚王妃養的黑蛇給活活吞了,連屍骨都尋不見了麼?當日我只見著蕭戩和成雲,沒找著他,還淒傷嘆惋了許久,現下他怎麼會好端端地立在這裡?聽他說話的聲音方式,冷酷寒心,較之以往的彬彬有禮簡直判若兩人。

  這時何老烏忽然怪叫了一聲,捂著胸口跪了下去,臉上霎時黑氣四溢,口中顫抖道:「臭道士……你在老子身上放了什麼!」

  青松子將戴著手套的手一攤開,手心處正蠕動著一條黑色的蟲子,口中吐出薄薄的紅絲,煞是恐怖。

  只聽他殘忍笑道:「噬心蠱,沒聽過麼?滋味好受麼?我這裡還有很多,要不要再嘗嘗?」

  隨即我眼睜睜地看著那精壯漢子委頓下去,口裡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怨毒地瞪了青松子一眼,竟然化成一攤血水消散了,與周圍的緋色妖花融為一體,竟是再也尋不見了。

  青松子一拂衣袖,道了聲:「可憐的東西,真是無用。」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我在旁看著,心似被大錘給錘個結實,背上早已汗津津的,人道是惡鬼最難纏,此時青松子仿佛變了個人,活脫脫地從地獄裡爬出來,比那惡鬼卻還要狠上千萬遍。

  「青松子。」

  這時對面的花海里忽然又飄出來一絲冰冷的聲音,淒淒冷冷的,這聲音我聽了千遍萬遍,激得我全身毛孔竟是都歡喜了起來,我尋她許久,不想她此時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