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夜讀
我知她定然曉得我心中所想,可不知怎地,我偏要在她面前含糊狡辯一番:「夜裡能做的事,可多了去了。」
「能做的多了去了?」洛神雙臂將我兜得更穩當了些,聲音壓低:「比如什麼?願聞其詳。」
「比如……比如……」我目光飄向一旁,夜風都難以將我此刻這滾燙的臉頰吹涼。
我的臉皮及不上她厚,又怎好說出口。
「比如挑燈夜……」洛神卻又輕輕接了話,一個詞甚至未曾說完,便在結尾處曖.昧地斷掉了。
我被她那繞在耳畔的氣音勾了魂,似被她蠱惑一般,腦海里竟根據她這欲語還休的語氣將其補全成一個完整的「挑燈夜戰」,驀地面紅耳赤。
神主在上,我怎會想到「挑燈夜戰」這等別有所指的詞來?
哎,我……好不要臉。
不對……分明是她不要臉。
她故意勾我這般想的。
「你……你不知羞。」我心裡一時亂得很,面上倒是裝得正經地輕斥她:「我怎會舉什麼挑燈夜戰的例子。」
「你在說什麼?」洛神似有無辜:「我是指挑燈夜讀。左不過在夜裡瞧一本書而已,哪裡還須扯上什麼知羞還是不知羞了?」
我:「……」
她垂下眸,輕輕一笑。
我一手勾著她脖.頸,一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算服了她:「好罷,挑燈夜讀,你這例子舉得妥當,我正是……正是這意思。」
洛神道:「清漪,這般晚了,你還要夜讀,當真好學得緊。」
我才不與她繼續兜這圈子,否則她能再繞我八百回,當下在她冰涼的雪肩上蹭了蹭,以便減少些許酒氣熏上來的熱意,道:「你先放我下來罷。」
「不是說沒有氣力,還讓我抱你回……我們的房間睡麼?」
我還是有些放心不下長生:「我想瞧瞧長生再回房。近來她總有些踢被子的習慣,重陽夜深露重,著涼了可怎生是好。」
「嗯。」洛神依言,將我放了下來。
我先前一直窩在她懷裡,被她抱得軟了,落地時有了幾分踉蹌,她連忙伸手過來,將我攬住了,柔聲囑咐:「扶著我走。」
我朝她一笑,心安理得地將她當做依靠,隨她輕輕推開長生的房門,邁步進去。
果不其然,長生又踢被子了。不過她側著身子微蜷著,一張剔透的小臉埋了一部分在枕間,睡得倒是安穩乖覺,跟個雪娃娃似的。
我站在榻旁,彎腰替長生掖好被角,輕嘆了一聲,悄然道:「這小不點,一大把年紀了,年歲比我們兩都老上許多,還總踢被子。」
看著長生這小模樣,我心中軟極,有些想笑,卻又不免心酸。
我知她不會再長大了。
可有時,卻又奢望有朝一日,她能長成大人那般的模樣。
「走罷。」洛神眉目溫柔地瞥了一眼長生,輕聲道:「讓她睡。」
我點了點頭,吹熄房中燈火,隨洛神出去。
長生的房間離我們的屋子有些距離,一路走過去,我的心境平緩了些,誰知等洛神推開房門,聽那支呀一聲門的輕動,再瞥見房中那些熟悉的布置,我的心又驟然被夜風吹亂了。
屋中尚未點燈,如水月華透過窗欞,灑在地面上,幽靜得很。
這是我和洛神的房間,承載我們兩人諸多往昔,可這些日子裡只有我一人住在裡頭,孤枕難眠。今夜它終於等來了另外一個主人,我瞧著瞧著,竟有些如夢似幻的恍惚感。
我怔怔地站在門口,一時竟忘了抬腳,跨過那道門檻。
「清漪。」洛神在我身畔低喚。
我側過臉去,看向她。
洛神湊近了來,再度雙手將我攔腰抱起:「……我回來了。」
我驀地有些輕哽:「是,你回來了。」
洛神將我抱入房中。
我雙手攀著她,心怦然亂跳,誰知她先將我放在桌旁的椅上,道:「先坐一會。」
我方才還沉溺在她溫柔懷抱之中,沒想到這會子她竟將我放在此處,頓時微嗔道:「……我都睏倦了,你為何不將我……放在榻上?」
洛神並未立即答我,而是點上了燈,又將房門關閉了。
屋內燈色暈靄,她從架上取下一冊書來,擱在我面前,翻開了來。
我愣住了。
「你不是要『挑燈夜讀』麼?」洛神修長的食指在書頁上點了點,這才道:「在榻上看書,容易傷眼。去什麼榻上,還是坐下夜讀最為妥當。」
我:「……」
「我給你多點了幾盞燈火,最是亮堂了。」洛神身子彎下來,貼著我,不緊不慢道:「你瞧瞧,可適合你夜讀麼?」
她的窈窕身姿在燈火中搖曳,影子投在桌上,遮在書頁上。
我目光瞬也不瞬地看著那書頁,並非看那文字,只是看她藏在書中那靜謐的一道影。
這個……壞東西。
分明曉得我並不是想讀書,而是想「讀她」,她偏要戲耍我。
「適合,太……適合了。」我繃著面色,道:「這般亮堂,適合我夜讀……一整夜。」
「一整夜?」她低笑。
我心亂得緊,卻只能假裝若無其事道:「我不要這一冊書,太晦澀了些,夜裡讀得頭疼。你給我取一冊話本子來,就在那架子上頭。」
洛神道:「我以為你想『挑燈夜讀』,是要『勤學苦練』,便給你拿了一冊正經書,沒成想你卻是要消磨時間的話本子。」
「你瞧不上話本子麼?」我輕哼道。
「不敢。」
洛神取走了這冊書,給我拿來了一本話本子。
我瞥了一眼,嗯,是一本說凡人與妖邪之間糾葛痴纏的,裡頭好些個故事。
我眼前有些昏沉,想是玉液清的後勁越發足了,一手撐著下巴,微眯了眼看她:「你也別想閒著,你……和我一起讀。」
「我對瞧你手頭這話本子不感興趣。」洛神淡淡掃了一眼,道。
「那你……對瞧什麼感興趣?」我抬手,攀上她雪白的衣襟。
她的目光落在我手上,目光似有了幾分壓藏的溫。
「不曉得。」洛神定定地覷著我,道:「反正定然不會是……話本子。」
「那是你不願瞧,才瞧不出話本子的趣味。」我的手指在她衣襟上勾了勾:「你……你過來,我帶你瞧。」
她的臉越發湊近了我,呼吸纏了過來。
我聞到她身上的香氣,手指微微地抖。
「好。」她眼底深邃,輕應著我。
說罷她攬著我的身子起了身,自個先在椅子坐下,再將我撈了一把,讓我坐在她的腿上。她從後頭抱著我,下巴擱在我肩頭,聲音也有些微醺的意味:「那清漪你給我說說,這冊話本子裡,說了個什麼……故事?」
「這般話本子可不止一個故事的,雜得很。」我的耳畔被她吐息吹到,不由抖了抖。
「冷?」洛神將我抱緊了些:「像是抖了下?」
「你看我像冷麼?」我氣她明知故問。
她的臉頰貼過來,在我臉上輕蹭了蹭,這才道:「嗯,是燙得很。你喝了酒,越發熱了,若是待會醉得糊塗了,還如何『夜讀』,與我說這故事?」
我一手翻開書冊,一手往後摸索而去,在她懷中輕動:「我……才沒醉,每個字眼都瞧得一清二楚。」
「那你說個話本子裡的故事。」洛神感知到了我的手,身子也微微一凝,她這下貼著我的脖.頸,道:「要最有趣的。」
「我怎知……你覺得哪種故事有趣?」她的唇微有些涼,我呼吸緊了不少:「你得說個範圍。這話本子裡都是人和妖物的故事,你歡喜聽哪種?」
「我歡喜聽……」洛神的唇輕移著,呵著氣似的:「狐狸精的故事?」
「好,那我給你在這裡頭……尋一個。」我手中有些亂地翻起頁來。
洛神沒有吭聲,而是吻在我的脖.頸上。
我坐在她身上,渾身一個激靈,翻書的手驀地也停了。
她的唇在輕輕游曳,我根本無法集中注意力去翻什麼書。所有的矜持與說辭都恨不得在此刻拋開,只想立即轉過身去,陷入她的懷中,緊緊抱著她。
「我瞧了下,裡頭沒有……沒有狐狸精的故事。」我道:「都是些旁的妖精。」
「是麼?」她停了下,將我摟緊了些:「那實在是……太可惜了。」
我略微低了頭,一手撐在桌上,有些艱難地呼吸了下,道:「我……不想讀書了。」
「那怎麼成?」洛神卻道:「你自個說要讀一整夜的。先前已然對長生食言,現下又說話不算話了,非君子所為。」
「你不是說我是桃子麼?」我側了身過去,盯著她漆黑若夜的眸:「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桃子麼,桃子自然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她的呼吸就在我鼻息纏繞之間,催我心魂,眸中更有月光流淌。
「好不守規矩的一個桃子。」她輕笑,攥住了我的手。
我的手都有些發顫,想要掙紮起身,她卻輕輕扣著我,不讓我動。
我實在忍不住了,心急如焚道:「我要起來。」
「這般坐著,你覺得不適?」洛神問我。
「……沒有。」我低聲道:「我只是要去……洗手。」
「洗手?」她聲音壓低了。
我這張臉也豁出去不要了,艱難道:「我摸了書,得去洗手才成,不然我不能……不能碰……」
「不能碰什麼?」她聲音里有些蠱惑的危險。
我的呼吸似乎在這一刻屏住了,徹底轉過身去,原本擱在桌上的手因為著急一掃,那書冊從桌上掉了下來,發出落地的響動。
洛神淡道:「書掉了。你今夜讀不了書了,清漪。」
我卻半點都不想去理會,只是坐在洛神腿上,雙手捧著身後洛神的臉,哆嗦道:「我才不想讀什麼書,我要……我要讀點更有意思的,不可以麼?」
「可以。」她看著我,輕輕一笑:「你想如何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