誆人

  第二百七十九章——誆人

  只是不曉得那少女所乘活物究竟是什麼,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活物能飛,且體積頗大,脊背頗寬且平坦,否則房子也造不上去。

  我思忖片刻,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鯤。

  古書有雲,終北之北有溟海,其內有魚,體廣且長,可達幾千里,名為鯤。

  鯤雖為巨魚,卻可以鰭作翼,穿雲飛行,背極平闊,莫說是建一座房子,便是在其上修建城池,也是綽綽有餘。

  然而鯤這般的古獸,在眾神凋零時期,便滅跡了,早已是只聞傳說,不見蹤影。我雖然想到了鯤,也是因著特徵有些聯繫,並不認為少女所馭之活物便是鯤。

  我向洛神道:「你可還記得,你從萱華軒房中出來,被那少女攙扶著走了多久,才感覺自個走入一間房的?踏步上去時,可有台階之類的墊腳處,若有,那墊腳處距房子,又有多遠?」

  洛神緩聲道:「從萱華軒一路步行,路上倒是行了頗遠的一段距離,我當時暗自估算腳程,應是到了干湖那一塊。」

  先前我曾與洛神一起將萱華軒重建了一番,外頭也做了些修繕,然工事尚未完成,便因著那時變故而擱置了。

  原本外頭有一處小湖,年少時我時常在這湖邊垂釣,原本我念著騰蛇是洛神自小豢養的,不若將騰蛇也養在萱華軒,洛神也會歡喜些。只是騰蛇體積實在太大,盤曲如龍,軒子附近根本沒有它的容身之處,即便是有,只怕也會嚇到附近人家。

  我便請了一批人,將那小湖的水先行泄去,之後將這湖擴大了許多倍,準備日後將騰蛇接來。只是當時挖掘之事尚在進行中,那湖裡未曾有水,便暫稱為干湖。

  洛神道她是一路走上去的,並未使用輕功,也未攀爬,想必那活物當時歇在了地面上。

  我向洛神道:「她讓那活物先歇在了干湖底。」

  洛神點頭:「正是。萱華軒多樹,只有干湖能做到讓那活物暫歇。我踏步上去時,確然有墊腳,只是踏上去有些軟,想是那活物的一部分,墊腳處距離房子不近,卻也不算太遠。」

  我在心中構想一番,道:「雖說鯤很符合,但鯤的體積實在太過龐闊,延展幾千里,少女若要駕馭鯤前來萱華軒,干湖雖大,卻遠不能容鯤,那活物卻能在干湖中歇腳,定是小於干湖所容的。且鯤御空飛行,遮空蔽日,定然會出現異常天黑現象,然我近幾個月四處奔走,卻從未聽聞過哪裡有這般傳聞,不可能是鯤,許是與鯤近似之物,但體積遠不及鯤。」

  洛神輕輕嗯了一聲,以示贊同。

  我問她:「你可曾聽到那活物發出什麼聲音了麼?」

  「不曾。」洛神道:「那少女當時只給我開放了些許聽覺,而開窗以後,外頭風聲呼嘯,震耳欲聾,即便那活物發出嘯聲,我那時也聽不見。」

  「那你與那少女在那活物馱著的房子裡待著,可發現什麼旁的異常麼?」我心中好奇極了,再道。

  「也不曾,我坐在椅上,主要是聽那少女言說。那少女還在桌上擱了許多零嘴水果,對我道此乃無上美味,讓我吃一些,她既道無上美味,我以為是她帶來的某些罕見食物,但嘗了嘗,也不過是允城那幾家零嘴鋪子的果脯,花生,瓜子的滋味。」

  我訝然道:「這你都能曉得?」

  洛神道:「攬酥記的果脯別有韻致,與別家不同,一嘗便知的。」

  我卻將她試了出來,哼道:「可我那時買了攬酥記家的各色點心,裡頭便有那幾樣果脯,讓你吃,你非說這些零嘴甜甜膩膩的,不肯吃,那你怎地會曉得其中滋味,原是背著我偷偷去嘗了那果脯。難怪長生那時說她的果脯少了,我只當她年歲小,怎曉得有多少果脯,如今想來,長生定是將果脯數記了下來。」

  瞧她們這一大一小,大的嘴上不樂意,背地裡卻偷嘗果脯吃,小的還將零嘴記了數,我算是服氣。

  洛神微一垂眸,悶道:「那是你買給長生吃的,又沒說是給我吃的,我為何要吃。」

  我噗嗤一笑,曉得她這悶氣從何而來了:「你是怨我沒有特地給你買,讓你吃那果脯,也只是顧著長生之餘,順帶給你嘗的?」

  洛神未曾吭聲。

  我道:「好好好,往後去允城逛逛,我給你去攬酥記家多買些零嘴點心,再請掌柜的包好,我親自在那封紙上頭寫上你的名姓,你總願吃了?」

  她曉得我笑她,身姿端正地端著碗,低頭小口吃著。

  我方回過神來,忙道:「都顧著說話了,你菜都沒吃幾口的,怨我好奇了些,你先吃,吃完再與我說也不遲。」

  洛神卻輕聲道:「我想多與你說說話。」

  我怔了怔,卻又很明白她的想法,我又何嘗不是如此。許久未見她,即使是這般坐著談些她一路的見聞,我也覺得無比滿足。

  「那我看著你再吃幾口魚,再與你說。」我笑道。

  她這回乖覺點頭,安靜地用起飯來,也夾了魚肉過去。

  我一直瞧著她,過了一陣,才道:「那少女竟將民間的那些個零嘴小吃當成無上美味,料想以往定然是未曾嘗過的,你道她在北寒之地,應是極少能接觸這些。」

  不過也有趣,少女明明是為了踐行承諾,才來萱華軒的,路上經過允城,竟還會去允城逛一逛,買些個她覺得稀奇的零嘴吃,想必她是有些孩童心性,玩心頗重。

  洛神道:「她是許多未曾見過。」

  「若是這般,那她應是那種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之人,若她去過攬酥記,指不定掌柜的會記得她。」我道:「一路上,那少女還說了些什麼?」

  「她道,若我逃走了,便是她失約,她會覺得沒有臉面,令我定要乖覺聽話,切不可騙她。」

  「沒有臉面,不可騙她,這是那少女原話?」我琢磨著,總覺得這少女思緒異於常人,一般人會捉了人以後,對其說出這般話來麼?

  「就算你是騙人的祖宗,面對這般厲害的神秘人,也是不敢誆騙的。」我既心酸,又想笑。

  她嗔怪看我一眼,卻反問我:「為何不能?」

  我大驚失色:「你誆她了?」

  洛神淡道:「她那時有些百無聊賴,問我除了這些零嘴,可還有什麼旁的好吃的,我當時不能言語,那桌上有茶水,我便蘸著茶水在桌上閉目寫了一個酒字。」

  我:「……」

  少女連人間的那些零嘴糕點都沒嘗過,覺得稀奇得很,那有極大的可能,未曾嘗過酒。

  而不適應酒的人,又有極大的可能,很快醉倒。

  我聽得一顆心都快跳出來,洛神確然是在誆那少女,忙道:「之後呢?」

  洛神神色平靜,道:「她當時才反應過來,我無法開口,是因著她還掌著封閉術的緣故,她便向我道,為何只是用水寫字,而不趁機請她將封閉術再放開一些,也好言語。我便寫道,我不喜言語。」

  我想笑,佯裝肅然道:「這句卻不是誆她的,你的確是悶。」

  她盯了我片刻,才道:「我只歡喜與你說話。」

  我聞言,心中狂跳了一陣,以為她又在調笑於我,但我仔細瞧了瞧她的神色,她卻是無比認真的模樣,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卻又滿懷喜悅。

  「那少女又如何了?」我接著問道。

  洛神道:「她便離開了一陣,當時那活物不再動了,應是浮於空中。過了好一會,她方歸來,對我道她買了一壇酒回來,還給我斟了一盞,問我這酒可好。」

  這少女對人世間的吃喝過於好奇,她聽洛神道酒是美味,會在途中買酒,我倒是不意外,洛神定然也是猜到她許是會去買酒,才誆她酒好喝的。

  「那她買對了酒麼?」我道。

  「她不懂路數,買了烈酒。」

  我:「……」

  我猜到了什麼,道:「她不懂酒,買酒之前定會問你應當如何與酒鋪掌柜言說才對,你又給她寫了什麼?」

  洛神淡道:「我只給她寫了兩個字,上頭。」

  我越發想笑:「那她自然會買到烈酒了。」

  我一想到那少女本不懂酒,買酒時對著酒鋪掌柜的說出上頭二字,那掌柜的還不得給她搬出最烈的來。

  「我只說了上頭,許多好酒不烈,卻後勁足,這般酒也是上頭的,就如玉液清。」洛神道:「是她買錯了。」

  「還不是你誆她了。」我也能猜到之後如何,道:「你直說了罷,她喝了幾盞倒的。」

  「一盞。」

  「那她不會覺得那烈酒苦辣麼?」我年少的時候,與洛神同住青萱,她那時在樹下休憩,喝了些酒,唇上沾了酒漬,我偷偷從她唇上蹭下來嘗了嘗,覺得很是苦,那時我還不明白,她為何會飲酒的。

  後來我隨我娘親師錦念還有崑崙隱居於蜀地,我喝了幾次娘親釀的玉液清,習慣了,方覺得酒有些滋味,但酒量一直很淺。

  「她以為好喝,直接一口吞了。」洛神道:「喝完才跳起來,問為何這般辣。我寫道,酒的滋味都在後頭,並不是即刻見分曉。」

  「她可信了?」

  「她醉倒了。」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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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當時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君導備註:這裡面提到的干湖,就是現代她們回蜀地以後,看到的騰蛇所在的冰湖,當時天寒地凍,湖水結冰了,而這一章的時間裡,湖還是挖掘狀態,沒有水,大家注意一下這種時間微妙的變遷,其實會很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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