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完,洛神扣在我手臂上的手即刻便僵了,而與此同時,我的手又突兀地被那隻毛茸茸的小手狠狠一拉,力道極大,我本就疼痛難忍,這下防不住身子一歪,就這般連帶著和洛神齊齊朝後頭倒去。
我心道再往後可就要撞上墓牆了,照這種撞法,還不得疼死,情急之中忙掙扎著轉個身,緊緊抱住洛神的腰,墊在了她的後頭。
誰知道倒下去之後,身後居然是一片空曠,哪裡還有那預料中墓牆的影子,而耳邊則響起了一種類似大塊磚石移動的沉悶聲響,似乎是身後那面墓牆瞬間移位了。
我懷裡抱著洛神,自己的身子則猛地跌到地面上,在這猛烈撞擊之下,渾身的骨頭幾乎都要散了架,差點便要咳出肝血來。
而接下來的電光火石之間,洛神已經迅速撐起身子,攥著我便朝更裡頭滾去。
兩人抱著滾出一段距離,就聽先前那種牆壁移位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跟著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好像是什麼千鈞重的重物相互碰撞在了一起。
聽動靜,應該是前一刻那面墓牆分作兩塊,朝兩邊拉去,這會子彈回來,又再度閉合了。
先前我們就卡在這兩塊移位墓牆的中央,半邊身子擱在墓牆前頭的耳室,半邊身子則擱在墓牆後頭這不知名的地方,也許是另一間隱秘的墓室,若是再晚半步逃脫,兩人估計都要被那兩塊合攏而來的墓牆擠成肉餅。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迅速,快到我頭腦里現在一片空白,連恐懼二字都忘了。
接下來我只是躺在地上大口喘氣,胸口似壓了一塊大石,一時間出的氣多,進的氣少。而更糟糕的是,我被那小鬼抓到的左手現下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我甚至有種錯覺,那便是我的左手已經沒了。
四周一片漆黑,能隱約聽到牆壁那頭,響起了幾聲「格格格格」的小孩笑聲,被阻隔在牆的另一面,隱隱約約,又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我和洛神此起彼伏的急促喘息聲。
「那東西傷到你沒有?」洛神翻個身爬起來,低喘著問我。
她聲音有些急切,不過並沒有立刻扶我起來,因著我剛才受了重擊,若是陡然坐起,一個不慎,連血脈都會逆流,兇險萬分,倘若遇到這種情況,最好還是要跌傷的人在地上暫且躺著,等稍微緩和一會再說。
她冰涼的手摸到了我的臉頰,發現我面上都是冷汗,急忙捏住一角衣袖,在我臉頰和額頭上輕輕擦拭起來。
我咳嗽了聲,渾身發抖,根本說不出話來,只得發出幾個含糊不堪的聲音回答她,她立刻瞭然,低聲道:「好,別急,別開口,我這就點個火,幫你瞧瞧。」
黑暗中我能隱約瞧見她的輪廓,就見她在隨身的包袱里摸索了一番,最終摸出了一個火摺子,吹燃之後,四周才變得稍微亮堂起來,她將火摺子湊到我身邊,就著火光,開始幫我檢查身子。
等得片刻,她手裡的火摺子居然掉到了地上,火光搖曳中,俯下身子望著我,眼睛通紅:「你……你被那東西抓到了?」
我艱難地對她「嗯」了聲,算作點頭,而我也自然明白,她為何會如斯震驚。
抓我的這個小鬼的手毛茸茸的,它身上定是也附著了一層毛,那麼這小鬼十有**便是只白毛粽子,也就是人們常說的白煞。人說「閻王好送,小鬼難纏」,這種白毛小粽子渾身都是屍毒,劇毒無比,常人若是被它鋒利的長指甲抓到,若不能及時拔毒處理,便只有死路一條。
這般忖著,右手手肘微曲,勉強半撐起身子一瞧,就見左手手腕上現出五個極深的血洞來,都是被那個小鬼的指甲抓撓出的,洞口的血跡已經發黑,更驚懼的,傷口四周居然還散落了許多纖長的白色絨毛,仿佛頭髮一般,深深地扎在我手腕的傷口裡。
先前手臂失去知覺,我根本就料想不到,傷口已然變得這般猙獰可怖,看樣子那小鬼已經不是那種普通的白煞了,也不曉得是什麼更為可怖的鬼魅。
我嚇得身子發軟,手肘亦是失了力道,立刻便倒了回去,所幸又被洛神眼疾手快地托住了。
洛神狠狠咬了下嘴唇,幾乎都要咬出一個血印子,隨即問我:「你的匕首在哪裡?」
「靴……靴子的夾層里。」我見她眉頭緊蹙,聲音果斷中帶著幾絲苦楚,立刻就曉得她接下來的打算,大為驚恐,心底忍不住打了個突。
洛神摸到我的小腿處,飛快地從我靴子裡將那把掩著的匕首取出來,隨即扶住我的腰身,將我攬起來,讓我正面與她對著。
她眼睛深邃,內裏海浪涌動,灼熱的呼吸噴到我的鼻尖上,滾燙之極。
我吸了一口涼氣:「我……我……」
「莫怕,很快……就好,就一下,我保證。」她的聲音已經不可自抑地顫抖起來,壓著嗓子道:「你手腕上那塊地方的肉必須即刻割掉,不然……你明白麼?」
我吃力地點點頭。
「很快就好,你抱著我。」
我咬緊牙關,依照洛神所言,抬起右手勾住了她的脖子,將臉貼在了她的頸窩處,她則利用肩膀的力道順勢抵住我,牽住我的左手,隨即捲起了我的衣袖。
匕首的寒氣已然逼近我的手腕,而我的手腕處居然開始恢復了些許感覺,麻麻痒痒的,像是許多隻螞蟻在嗜咬肌膚一般,我心中既驚且疑,難道是我被抓撓的傷口再度惡化了麼?
這時,洛神又在我耳邊囑咐道:「等下你什麼也別管,閉著眼睛,只要我一下刀,你就咬我,咬多重都沒關係,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疼的。」
我聽得心裡酸楚難耐,心道我怎麼可能會去咬你,同時又暗暗發狠,割肉便割肉罷,豁出去一回,怕死就不姓師了。
「相信我,只需要一下,一下就好。」洛神說完,一手托住我的左手手臂,另一隻手已經將匕首送到手腕的傷口處,刀尖鋒利,冷冷地抵在了我的肌膚上。
她行事曆來果斷,更何況是在這種危急情況下,更是需要乾淨利落,不帶半點猶疑,是以還未等我緩過神,她手下動作,立刻便在我的手腕上深深地劃了一刀,切開了一道口子,粘稠溫熱的液體很快便順著手背流淌下來,我明白,那都是毒血。
我疼得渾身發抖,死死地咬住了她肩膀處的衣料,可是這還不算什麼,因為我曉得可怕的還在後面。
她這一刀下去之後,緊接著便是割肉了,不可避免的,她手中的刀尖必然要旋轉,這樣皮肉才能被迅速地卸將下來。
而依照這種刀尖旋轉的方法,可想而知,會帶來一個如何極端的痛楚感覺。
如果我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之下,即便是被人切下些許皮肉來,那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並沒有多可怕。可是現在我早有心理準備,曉得自己馬上要面對什麼,這種心情,幾乎同犯人等待凌遲之刑一般無二。
洛神的脖頸處冒了一層冷汗出來,粘糊糊的,將她的髮絲都膠著在一起,身子也在微微顫抖。
而就在我閉著眼,感到她的刀尖在我的肉裡面,幾乎就要開始轉動角度的時候,她的手卻忽然停下來了。
這種停滯令我恐慌之極,我原本便做好了準備,就等著她下刀的那一剎那,而她居然卻在此處停頓了。
哐當一聲,匕首被她扔在了地上。
然後她伸出手,緊緊地抱住了我,聲音哽咽:「我……我真是快被你折磨瘋了。」
我心裡一酸,她這是做什麼,為什麼鬆開了匕首,難道我沒救了,連割肉也於事無補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