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她又一次調笑,臉漲得通紅,忍不住跺了跺腳,有些賭氣道:「時間太長,加上我健忘,確實記不得了。那你還不快些脫衣服給我瞧瞧,好叫我溫習一二。」
我原本只是氣話,料不到她抿唇一笑,眼睛裡竟含著淡淡一抹狡黠的意味,跟著伸出手指,搭在單衣領口上,輕聲道:「你當真要溫習一遍麼?那我可要脫了……」
她聲音壓得極低,對我而言,卻仿佛成了那令人目眩神迷的迷藥。
「一。」她眉目盈盈瞧著我,數著數,跟著緩緩掀開一角衣領,現出瑩潤白皙的一片雪肌來。
我愣在原地看著她,眼睛幾乎都要看直了,心更是怦怦地跳個不住。
「二。」她眼裡的笑意越發深了,唇角勾著半分淺弧,格外醉人。
我一時恍惚,覺得她也許只是在跟我開玩笑,但是……卻又不是。
我不明白,永遠也猜不透她。
她是春日裡的微風,起初微涼,帶著料峭的寒意,叫人不敢靠近。可是日子久了,這微風便漸漸暖和起來,且這種暖和就像溫吞的水,不溫不涼,等我反應過來後,她早已將我從頭到腳都消融得一乾二淨。
她足以掌控我的所有,我永遠都逃不掉,更何況,我也不想逃。
「三……」最終,她尾音拖得很長,說出最後一個數來。我耐不住她手指帶出的旖旎動作,偏過臉去,面頰滾燙:「打住!我……我不要看了!」
她手下頓住,嘴角微微勾起,眸子裡卻深邃得賽過夜空。「你不是要看麼?怎麼現下又不要了?」
我悶悶道:「不要就是不要。」
她聞言,攏了攏衣領,收了領口的無限□□,似笑非笑。
「我到外面去等著,有事你記得叫我,我就在門口。」我聲音低若蚊蠅,暗自怨怪自己不爭氣。
其實瞧上一眼……又如何?她又不是妖精,難道還會攝走我的魂不成。
不對,她不是妖精,但是卻比妖精還要危險。
我走到門口,見她目光瞬也不瞬,只是在原地望著我。我用手碰了碰幾乎熟透的臉,跟著低下頭去,緩緩將門帶上。
隨著門縫慢慢在我眼前閉合,我抬起頭,自門縫中瞧去,忽然瞧見她笑容有些飄渺,居然帶著一絲苦澀,轉而她低低嘆了口氣,轉過了身去。
我心裡驀地一亂,撐住了門扉,那最後的一絲縫隙並沒有被我閉嚴實。
而她並不知道,當真以為我關上門走了,背對著我,手一拉,身上的素白色單衣便滑落在她腰間,現出後背,只是上面裹了大面積的繃帶。
她手下動作,一圈圈地將她身上和手臂上的繃帶揭了下來。
她的身子仿佛雪中的白蓮,染了一層月華似的,順著流暢優美的曲線旖旎而下。她這般美麗,可是我的眼睛,卻被她身上覆蓋的另一些東西給刺得生疼。
那都是些縱橫交錯的傷痕,有長有短,雖然因著夢曇花護體,她的傷痕已經慢慢在淡化,但是才只過了幾天,那些傷痕並不會那麼快便消了去。
先前都是花惜顏給她包紮上藥,我根本不知道她的傷口情況。此時從這些累累的傷痕來看,她當時在姑蘇公主墓里是以一種怎樣的姿態去做最後一戰,我根本無法想像。她被生生割開多少道口子,又流了多少的血,我也不敢去想。
我渾身因心疼而瑟瑟發抖,再也忍不住,一把推開房門,奔上前去,從後面輕輕地環住了她的腰。
她像是受驚的小鹿一般,身子一顫,從我懷裡輕而易舉地掙脫開來,撈起手上的衣衫作勢欲擋。
她遮擋並不是怕羞,因為她連胸口也沒顧上擋,而只單單遮住了她的小腹。隨即皺了皺眉,眸子裡的慌亂稍縱即逝,很快便平靜了下來,似有怨怪道:「你什麼時候學得這麼壞了……不是說走了麼,又折回來嚇我做什麼。」
我定定地望著她,眼睛泛起酸來:「給我瞧瞧。」
「別看。」她捂住了遮在她小腹上的衣衫,有些悶悶地道。
我的手輕輕摸上她的小腹,重複道:「給我瞧瞧,我想看。」
她目光幽邃地盯著我,最終還將她遮擋的衣衫拿了下來。
她原本光潔的小腹上,如我所料,現在覆了好幾道的傷痕,由於正在痊癒中,都微微透著粉色。小腹右側更是劃了一道極長的口子,應當是在墓里被那巨人將軍的巨劍給切傷的,格外猙獰。而她腰間,卻又現出一道寸許長的劍痕來,並不像是新添的傷口,我以前摸到她這裡曾一處突起,從觸感來看原先應當是留了疤的,由於她現在體質改變,那道疤痕現在已經淡到幾乎瞧不見了。
我看著這道淡化的劍痕,不知為何,心緊緊地一縮,而再看看她身上的這些傷痕,眼裡更是酸澀,不由哽咽道:「你剛剛假裝要在我面前脫衣,無非是要我走罷了,你太了解我了,知道我沒膽子瞧你……」
她輕輕嘆了口氣,摸著我的臉,呢喃道:「我知道,你是個膽小鬼,可是現在看來,你卻又不是。」
我道:「你說你這人討不討厭,為什麼要藏起來……?」
「我現在身子是殘破的,一點也不好看,等我傷養好了,這些傷痕消去了,我會還你一個……」
「這又有什麼關係。」我截住她的話頭,既傷心又生氣,:「你生得美也好,丑也好,或者容顏老去也好,我都喜歡。你說我傻,你自己才是傻得透了。這又有些什麼,你們明明知道我不在意……」
她搖頭:「我知道你不在意,但是我自己……我不想讓自己現在這副樣子在你面前出現,我想給你最好的。」
「你對我來說,任何時候都是最好的。」我說著,將她的單衣披好,捧著她的臉,吻了上去。
她緊緊握著我的手,近乎顫抖地回應著我,唇齒之間溢出淡淡一股藥味,有些苦澀,但是對我而言,卻比蜜還要香甜,比甘泉還要清冽。
過了許久,我才鬆開了她。她臉上晶瑩,微微透著令人神魂顛倒的一抹紅潤,睫毛撲閃著,好似含了水光一般。
「我餓了。」她突然開口道。
我一愣,想到她很久沒有吃過東西,便道:「我去廚房做點東西給你吃。」轉而又有些不放心:「你自己能洗麼?需不需要我來幫你?」
她點了點頭:「可以的,我沒什麼大礙。」
「那你喜歡吃什麼?」
「只要是你做的,怎樣都好。」
我聽了,心裡柔軟極了,嘴上卻道:「那我走了。不過以後你要乖一點,傷口換藥的時候我要定時檢查,看你還敢不敢不給我瞧。」
她眉眼彎彎,說道:「自然不敢。」
我故作生氣地瞪了她一眼,她依舊是恬淡地笑,最後我走出房去,將房門給掩上,去廚房給她做些吃食。
今日花惜顏在廚房裡準備的食材比較充足,我怕洛神太餓了等不及,便挑選了幾道容易做的菜,做好後盛在食盤裡。回到房裡一瞧,就見洛神已經洗好了,正坐在桌子旁擦著頭髮。
我走到她身邊,將菜色一一放好,彎腰間,我聞到她身上帶著微微的水汽,藥味變得有些淡了,取而代之的是髮絲間乾淨爽利的清香。
我給她盛好飯,遞給她一雙筷子,她卻不接,將微微潤濕的長髮撥在後面,扶著下巴,目光盈盈地看我:「我要你餵我。」
她語氣略略帶著點嬌嗔的意味,叫人身子發軟。我料想著別說是餵她,就是比這還要難上百倍千倍的要求,我若是做得,當下便會毫不猶豫地替她做來。
只是我鮮少見她這般模樣,不由又紅了紅臉,低聲答應道著:「好。」
我餵她吃了幾口之後,她突然道:「我記得你第一次做飯給我吃,我那時犯了病,你也是這般餵我的。我心裡開心極了,可我嘴裡並沒有告訴你。」
我忍不住笑道:「那是因著你原先是個很悶的人,什麼話也不願多說,就喜歡憋著。你那時若早告訴我,我肯定要高興壞了。」
「是麼,我很悶?那你那時豈不是很討厭我。」她眼角微微殤起,好似有些委屈。
「哪裡!」我連忙道:「我……我喜歡你還來不及呢……只是,我不大敢靠近你,覺得起初的你,讓人很難捉摸。」
最先見她的時候,她總是冷得很,但是我明白她並不是表面上那種單一寡淡的白色與黑色,而是擁有絢麗繽紛的色彩,你離她越近,就越能感受到她的真。
她托著腮,問我:「那你是覺得最先遇到的我好,還是現在的我好?」
「你以前很好,現在也好。」我想了想,轉而又道:「我想知道你的口味,喜歡什麼,又不喜歡什麼,以後好給你做來吃。你最喜歡吃哪道菜?」
她眯了眯眼,偏著頭想了想,跟著握著我的手,道:「豆腐。」
「豆腐?」我看了看,桌上並無豆腐,不由道:「原來你喜歡吃豆腐麼?我並不知道。其實花惜顏早上原是買了些豆腐回來的,早知道你喜歡,我就該給你做一道豆腐菜。不過沒關係,我下次做給你吃罷。」
她笑得很是歡暢,眼角眉梢都像是灌了蜜一般,嘴上卻一嘆:「你啊,有時一點也不好玩。」
我一頭霧水。
她只是笑,也不說話,我越發覺得奇怪,放下碗筷,道:「我不好玩,和豆腐有什麼關係。」
她搖頭:「自然是有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