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遲笙從不會把打架鬥毆這種事聯想到沈靳知的身上,好似這樣衝動的事和沈靳知壓根沾不上邊,但那邊確實依稀能聽到沈靳知的聲音。
她難得聽見沈靳知罵人,語氣也是不客氣的,可他聲音清淡,怎麼聽都斯文。
喻遲笙怔了幾秒,隨後問:「因為什麼?」
電話那頭的周彥也不好意思說是因為喻遲笙,他看了眼扭打在一起的兩個人,沈靳知難得有這樣盛怒的時候,動作下了狠手,根本沒法和林深拉開。
眼看形勢愈發嚴重,周彥著急道:「說不清。但沈二我勸不住。」
跟她一樣,沈靳知也是個很固執的人,聽不得人勸。
喻遲笙也不想再去嘗試:「我也勸不住。」
這回周彥很堅定:「不,你可以。」
隨後他又是無奈地說:「也許只有你可以。」
只有你可以。
非你不可。
這樣的話喻遲笙其實不大相信,人在世上都是能被替代的,只不過人總是希望自己是特別的。
但聽著周彥格外認真的語氣,她沒反駁。
她忍著疲憊問了個地址,而掛斷前周彥跟她描述的最後一個詞是人命關天。
想了想,她還是得去一趟。
掛完電話,何林琪顯然在旁聽了好一會,她伸手攔在喻遲笙面前:「你要去哪?」
喻遲笙不知道何林琪就在隔壁拍戲,見到何林琪有幾分詫異。
「你怎麼在這?」
喻遲笙一副懶得搭理的樣子反而讓何林琪更氣:「我不能在這嗎?」
喻遲笙說:「沒有,意外而已。」
她的確沒想到何林琪會在這。
也不知道何林琪這回是因為什麼找她麻煩。
她看了眼手機,周彥給的地址離影視城不遠,過去也就一刻鐘的路程。她問何林琪:「有事嗎?」
何林琪被喻遲笙反問,想起她字裡行間提到的幾個詞,她抱臂看她:「是我先問你的,你是不是去見金主。你還嫌以前不夠丟臉嗎?」
她和沈靳知的關係被何林琪撞破過好幾次。
有幾次也的確狼狽,不過更多的是難堪,而不是丟臉。
初春的風裡有幾分濕意,喻遲笙換季時喉嚨總是不太舒服,她咳了好幾聲才笑:「不覺得啊。」
喻遲笙是典型的荔城的口音,她聲音那幾分沙啞恰到好處,溫潤不顯驕縱。
喻遲笙想,要不是人命關天,她才懶得去看一眼。
但落在何林琪眼裡喻遲笙的話像是挑釁:「喻遲笙你不過是林欣瑤的替代品而已,你不會真以為你一個替代品能取代正主吧?」
喻遲笙本來想一走了之,這會腳步頓住了:「你認識林欣瑤?」
「何止認識,不然你以為從你搶走的《雲水謠》為什麼會在我手裡,」何林琪看喻遲笙驚訝的表情滿足不少,她嘖了一聲,「可惜了,最後還是回到你手裡了。」
喻遲笙越聽臉色越凝重:「你什麼意思?」
「還能是什麼意思,是林欣瑤讓她哥把項目給我的。」何林琪嗤笑,「她哥哥可是你金主身邊的人。我想你不會不認識林欣瑤的哥哥吧。」
林欣瑤的哥哥。
喻遲笙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麼,幾秒後,所有思緒又斷在這裡。
手機響了好幾聲,喻遲笙沒接。她手用力扣著手機,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何林琪卻添油加醋地說了聲:「你還不知道吧,林欣瑤要訂婚了。」
-
鹿沉過來後,酒吧里的情況總算穩定下來。
裡頭因為剛剛那場打架鬥毆,人群疏散得差不多,剩下來都算是當事人。
現場氣氛沉重,沒人敢多說一句。
沈林兩家訂婚本是前幾天約定好的事,沈老爺子的話一向金口玉言,不會更改。也不知道沈靳知怎麼說動了沈家,取消了沈林兩家的婚約。
林深過來質問,沈靳知反而格外平靜:「我想我和你妹妹說得很清楚了,她要是想嫁進來,我不介意她嫁給我同父異母的哥哥。」
沈靳知一向如此,越平靜越諷刺,就差直說除非嫁給活死人,不然她不可能有機會進沈家。
因為喻遲笙,沈靳知已經不止一次拂了林家的面子。
也許是積怨已久,這場架來得也急。
昏暗光線下,沈靳知被衝上來的林深打了一拳,傷在臉上愈發顯眼。
沈靳知視線垂落,眼神漠然又冷淡,像是沒看見自己嘴角的血跡:「林深,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雲水謠》是誰搞的鬼。」
他根本沒有要換過喻遲笙的角色。
那是她自己爭取來的,他沒資格去剝奪她擁有的一切。
他也不會給別人這個權利。
沈靳知嗤笑了一聲,眼都沒眨,對著林深的臉揮了一拳。
「你妹妹一分也比不上她。」
接著又是一拳。
「林深,你也配威脅我?」
他語氣寡淡,連平靜的表情也沒鬆動幾分,可就讓人覺得漠然森冷。那拳頭落得像密密麻麻的雨點,永不休止。
林深本來就不敵沈靳知,直接被打得沒法還手,急得去喊周彥。
周彥勸不住,把鹿沉幾人的電話都打了一遍,怎麼說沈靳知都無動於衷。
沈靳知像是陷入了夢魘,拳頭揮得眼紅,怎麼拉都不停。
周彥沒辦法只好碰運氣地打給喻遲笙,電話沒接通,他急得又去拉沈靳知。
「沈二,你他媽要鬧出人命了,還不給我放手。」
「你總得給阿笙妹妹一個解釋吧!」
提到喻遲笙的名字,沈靳知在這一刻才驟然清醒過來。
拳頭懸在空中,有血珠順著指節淌下來,滴落在地上。
空曠的酒吧靜極了,血滴落在地上的啪嗒聲都清晰可聞。
沈靳知神色依舊淡,他在笑,眼底卻是人去樓空般荒涼:「她不會來。」
剛剛跟沈靳知打包票花了周彥大半生的籌碼,等待的時間愈髮長,周彥也有些心虛。
他問裡頭最淡定的鹿沉:「阿笙妹妹不會不來了吧?」
鹿沉看向獨自坐在卡座的沈靳知。周邊的人離他數十米遠,生怕他今天的拳頭會遷怒他們其中一個。
這場鬧劇還未結束,外邊早已天光大亮。
鹿沉只能說:「她不來也是她的選擇。」
周彥還是可惜:「我可跟阿笙妹妹說的是人命關天啊。看來她是真的不想再和沈二扯上關係了。」
即使他說得這般嚴重,之後也與喻遲笙沒半分關係。
鹿沉說得也沒錯,無論來不來都是喻遲笙的決定。
喻遲笙剛進酒吧就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酒吧靜得可怕,人群早被疏散,可能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她皺著眉去推大門,灌進的冷風又讓她猛地咳嗽了幾聲。
一推開門恍若闖入另一個世界,光線昏暗,她看得不太真切。沈靳知一人低眼坐在卡座,而其他的人離他數十米外,似乎對他敬而遠之,偏偏又因為吧檯坐著那幾個人不敢輕易離開。
她走近幾步,發現地上還有沒處理乾淨的血。
不知道會是誰的。
在吧檯的周彥一看見喻遲笙,聲音也高了幾度:「阿笙妹妹,你可來了!」
卡座里坐著的那個男人也下意識抬眼看過來,他瞳色深,這樣看人的時候常常讓人覺得膽寒,這回他卻小心翼翼,甚至不敢和她再對視下去。
對於周彥的招呼,喻遲笙「嗯」了聲,也移開目光。
她似乎真的沒有看到過他這麼狼狽的時候。
周彥走到她身邊,壓低聲說:「我還以為阿笙妹妹你不來了呢?」
空氣中還充盈著淡淡的血腥味,喻遲笙沒把那句「本來不打算來了」說出口。
她蹙起眉問:「到底怎麼了?」
這回周彥看了鹿沉一眼,還是說:「說不清,反正我對不住你和沈二。」
鹿沉倒是坦蕩,他沉靜的目光看向離數十米遠的人群:「你讓他們說。」
其實事情也簡單,周彥為了撮合沈靳知和喻遲笙複合,把喻遲笙叫去了高級會所。裡頭公子哥說了些關於喻遲笙的下流話,還說喻遲笙是林欣瑤的替代品,惹得喻遲笙和沈靳知有了誤會。
要不是侍應生提起,周彥也不知道喻遲笙來過。後來周彥跟沈靳知提起,查了才知道這些流言全是林深為了自己的妹妹讓人故意說的。
沈靳知之前只是見過林欣瑤幾面,根本就不是什麼青梅竹馬。
公子哥們說的時候小心翼翼,還不忘去觀察沈靳知的神色。
喻遲笙卻聽得沒什麼波動。
一路過來,她大概也從何林琪口中知道了那些她和沈靳知之間的誤會。
那些誤會消弭在時間裡,顯得無足輕重,卻也是實實在在存在過的。
公子哥們說完,求助似的看向鹿沉全都跑了。
這次連十米之外也沒人了。
而她走進沈靳知的十米之內,她輕聲叫他的名字:「沈靳知。」
沈靳知眉眼間的戾氣不重,甚至稱得上清絕,但他的狠勁不在於他的眉眼,而是他經年的淡漠。
她看他還握著拳頭,傷口在不斷往外淌血。
她伸手去碰他的手,把聲音放得更輕:「沈靳知。」
沈靳知看向她,什麼也沒說,表情也依舊淡,但拳頭鬆開了。
到頭來,他自己也無法解釋這算不算是一種失控。
他低啞著說,聲音連自己都覺得陌生:「你來了。」
像是回應,喻遲笙也說:「嗯,我來了。」
因為她這一句話,沈靳知像是克制不住,一身狼狽地抱住她。
他懷裡混雜著血腥味和岩蘭草的氣息,她聽見他寡淡的聲音只念叨一句話。
「阿笙從來就不是誰的替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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