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雪茭腦海里是空,藺之華動作太快,幾乎在她看見有人墜樓瞬間就捂住了她眼睛。
她下意識想要伸手拉開藺之華手,表情茫然又帶著害怕。
「不要看,茭茭乖,我們不看。」藺之華把雪茭摟進懷裡,死死摁住她頭,不讓她看見。
「舒蘭!舒蘭!啊——」旁邊丁琪和麥佳佳哭喊著跑過去。
舒蘭?是舒蘭?
雪茭手有些抖,茫然地拉著藺之華手:「怎麼了?之華,怎麼了?是不是舒蘭?!」
藺之華不鬆手,然後拿出手機,一邊打110和120,一邊說著:「我們叫救護車,茭茭你不要看,乖。」
遠處,麥佳佳和丁琪聲音嘶吼而絕望。
雪茭眼淚「唰」就流了下來,哭喊著:「是不是舒蘭?!藺之華你放開我!」
她急了,著急著想要上前去。
藺之華回頭看了一眼那邊場景,眼睛微微閉上:「等救護車過來,乖,你在這兒等一會兒,現在不要看好不好。你不是醫生,你幫不了她,乖乖。」
「不——讓我過去!」
藺之華輕輕拍著她後背,安撫她情緒。
「舒蘭!啊啊啊!」丁琪聲音帶著崩潰,藺之華和雪茭同時一抖。
一個抱得更緊,一個愈加掙扎。
「之華,之華你讓我看看,舒蘭怎麼了?舒蘭怎麼了?!」最後一句話時候,聲音已經有些破音。
藺之華咬緊牙根,堅持不撒手,雪茭張開嘴,咬住他手腕,很用力。
她情緒已經有些崩潰了,只想衝過去看看,舒蘭怎麼了!
藺之華卻始終不肯鬆開,這個樓層不算高,但剛剛他親眼看見那個女孩子掉下來位置是緊挨著稜角分明花台。
而且……頭朝下,這樣下落是極度危險。
麥佳佳和丁琪崩潰到絕望聲音也可以聽出來,那個姑娘……凶多吉少。
藺之華見了不少次生死,但雪茭還沒有,她還小,這些場景很可能會成為她今後噩夢。
為了她能夠少痛苦一些,藺之華是絕對不會讓她親眼看見現場。
哪怕她怨他,她生氣,她打他,他現在都不會放她過去。
那樣令人崩潰又可怕血色畫面,看不見總歸會好些。
「你放開——」雪茭嘶吼,聽著不遠處麥佳佳和丁琪求救聲,她掙扎越加厲害。
救護車來得很快,山下就有一所醫院,直接派遣了救護車過來。
但是當醫護人員靠近以後,立刻搖搖頭,輕聲道:「很抱歉,叫警察和殯儀館吧。」
舒蘭在掉下來時候,頭重重撞在花台角上面,幾乎是立刻就離開了這個世界。
藺之華沒有靠近,雖然他已經知道了結果。
他不會阻止雪茭見舒蘭最後一面,但不會是現在這個時候。
「啊——」丁琪和麥佳佳癱在地上,渾身發抖。
丁琪幾乎是半暈厥狀態,醫護人員趕緊上前來安撫著她們。
「怎麼了?怎麼了?」雪茭顫抖著,「舒蘭怎麼了!!你告訴我啊!!」
她站得位置和舒蘭掉下來位置還有很遠距離,藺之華捂著她眼睛,她什麼也看不見,只能聽著麥佳佳和丁琪絕望痛哭。
藺之華沒有回覆她,雪茭絕望得捶打他:「你讓我過去啊!」
他任由她踢打,沒鬆手。
這個時候,110也趕了過來,檢查現場。
這個時候,藺之華鬆開手,輕聲說:「茭茭,舒蘭沒了……」
沒了?
她大腦本來就是一片空白,這個時候徹底往地上一癱,摔倒在地。
片刻,抬著紅彤彤眼睛,茫然地看著藺之華:「沒了?什麼意思?」
藺之華半跪下,抱著她,無聲地拍著後背。
沒了……
舒蘭死了?
雪茭僵硬了好久,最後突然開始放聲痛哭,聲音絕望。
有時候,生命就像是在和我們開玩笑,原本好好一個人,怎麼就突然沒了呢?
為什麼是她?
她那麼年輕,她前途一片光明,她人生剛剛起航,怎麼就戛然而止呢?
憑什麼是她!
老天怎麼能用這麼可笑方式收走一個人呢?
這一天註定成為雪茭永遠忘不了一天,但她對於這一天所有印象也僅僅是滿目絕望。
剩下只有一片空白。
雪茭癱在地上,幾乎是茫然地看著來來往往警察,看著警察進進出出余家,然後余家始終沒人出來。
直到舒蘭父母哭著趕了過來,和警察說了什麼,。
說完他們又衝進余家,好久之後,才頹然走了出來。
雪茭他們跟著舒蘭父母一起坐上車,茫然地到了殯儀館。
耳邊,是別人哭喊和自己自己控制不了哭聲。
再後來,她們家長,學校老師都趕了過來。
「茭茭——」程朔和李思桐趕了過來,緊緊抱著蒼白著臉顫抖雪茭。
旁邊,有警察對家長和老師說:「你們要注意這三個姑娘情緒,尤其兩個看到了第一現場姑娘,逝者已逝,一定要注意調整孩子心態,那個場面小姑娘別留下心理陰影了。」
麥佳佳和丁琪情況確實比雪茭糟糕多了,她們看見了那一幕絕望血色場景。
老師們都忙著安撫她們,尤其是麥佳佳,她家長太遠了,沒有趕過來。
「茭茭,哭吧哭吧,哭過了想開一點,逝者已逝。」李思桐含著眼淚輕輕拍著雪茭後背。
那樣年輕姑娘,卻因為這麼可笑理由離開了世界,光是想想就能讓人紅了眼眶。
余誠家有監控,真相是怎麼回事,所有人都知道了。
舒蘭母親已經哭暈了過來,舒蘭父親也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而她剛剛初中弟弟,癱在地上嚎啕大哭。
「舒蘭怎麼就沒了呢?」雪茭聲音顫抖,帶著不可置信和絕望。
程朔和李思桐不知道該怎麼安撫,這樣事情,如何安撫得了?
「茭茭……」他們張張嘴,也只說得出這句話。
然後心疼地看著她,眼神擔憂。
藺之華在雪茭面前蹲下,握著她手,看著她哭腫了眼睛,然後輕聲說——
「茭茭,有句話說——你永遠不會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
藺之華將她手貼在自己臉上:「每個人都可能發生意外,車禍、絕症、自然災害遇難、甚至走在路上,都可能衝出來一個仇恨社會恐怖分子殺人,意外太多了。每個人都可能會發生意外,我也可能,你看我現在好好,但是誰知道明天會不會突然車禍,就沒了?」
藺之華只是調侃,雪茭卻被這句話狠狠嚇了一跳。
「不要——」雪茭眼前被水光模糊了視線,捂著他嘴,使勁搖頭,「不要,不要……」
這一瞬間,已經絕望至極心再次沉了下去。
車禍?
光是想到這個,雪茭臉就沒了一點血色。
不會!藺之華已經改了命運了,不會再發生車禍!
雪茭鬆開捂著他手,抱緊他,哭道:「不要死……不要死……不會……」
她以為自己心在剛剛已經痛麻木了,但是剛剛聽到藺之華話,依舊疼得難受。
他滿臉心疼蹲著,她坐著,和他相擁著。
兩人依偎在一起,一個滿臉心疼,一個滿臉害怕。
「好。」藺之華回抱她,輕聲說,「你看,意外太多了,舒蘭就正好遭遇了意外,我們已經救不了她了,就只能試著放開。也許,她會在另一個世界,過上沒有痛苦、沒有難受日子。而我們,就將她永遠記在心裡,逝者已逝,活著卻還要好好活下去。」
雪茭趴在他肩膀,嚎啕大哭。
她心裡很痛苦,也有很多假設。
如果余誠不試圖自殺,他遵從父母決定出國了,或許舒蘭慢慢也會走出和他這份痛苦愛情,然後邂逅一個不讓她難受愛人。
如果余誠不採取這樣手段反抗,理智一點,想到正確辦法反抗了父母,或許他和舒蘭會好好在一起,也或許有一天還是會分手。
如果今天舒蘭沒有拉住余誠,可能死去就是余誠,如果今天拉住余誠舒蘭沒有跌下去,他們都能好好活著……
那麼多如果,那麼多可能舒蘭不會逝去。
但人生就是這樣,無數可怕、未知轉折,或許這一個轉折後是幸福,也或許是絕望。
未知未來,隨時可能來臨意外,都是我們永遠不能預測茫然。
這樣時候,我們能做,好像也只有珍惜現在每一天,珍惜還活在陽光下每一分每一秒。
珍惜自己,珍惜身邊人。
「舒蘭——」雪茭咬住藺之華肩膀,視線看著半掩著門,和這個年輕姑娘道別。
舒蘭,願你如我一般,在另一個世界,有一個嶄新人生。
那兒沒有眼淚,沒有阻擾。
那兒有你要愛情,和你最渴望未來。
——
舒蘭走了。
這個事實雪茭直到舒蘭下葬後,才慢慢接受了。
那個淡定笑著姑娘,那個哭著抱著她姑娘,是真離開了這個世界。
雪茭日後,就算是踏遍萬里河山,遇到與數個叫舒蘭姑娘,都不會是她。
不會是那個帶著幾分怯生生站在宿舍,對著她笑,問她需不需要幫忙姑娘了。
藺之華捂著了她眼睛,雪茭沒有看見第一現場,她難過,她痛苦,但是卻沒有因為血色害怕。
學校讓麥佳佳和丁琪進行一段時間心理輔導,她們兩個見到了那個場景,學校擔心她們會留下心理陰影。
那一幕是她們從沒有見過、真實可怕。
家長和學校都希望心理輔導可以讓她們走出陰霾,心上還是遍布陽光。
而雪茭則請了一周假,待在家裡,李思桐天天陪著她,晚上也和她睡。程明澤大部分時間都在家,程朔和藺之華幾乎是把辦公室搬到了家裡,都陪著她。
幾乎不讓她落單,不讓她一個人難受。
陪著她說話,安撫她,給她做好吃,哄著她。
前幾晚,雪茭總是哭醒,她老是夢見舒蘭,夢見她音容笑貌,夢見她在和她們說話,夢見她們還在一個宿舍聊著天……然後夜半,哭著醒來。
李思桐就摟著她,哄著她,像極了小時候,雪茭還沒長大,李思桐也還溫柔。
白天,雪茭有時候會發呆,這時候程朔和程明澤還有藺之華總會出來逗她。
這大概是難得,藺之華和程家父子和平相處。
「茭茭。」藺之華在雪茭旁邊蹲在,她又在出神。
好一會兒,雪茭才扭頭看向藺之華。
她輕輕咬唇:「她讓我先走,我就先走了。我當時為什麼要走呢?如果我不走,舒蘭是不是……」
藺之華抱住她,輕聲說:「沒有如果,你就算在宿舍,她想要去找余誠,你也攔不住她,她還是要去。」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道:「哪怕她知道自己會發生意外,她還是會去。」
只是很不幸,她救了余誠,卻不小心把自己賠了進去。
雪茭咬住下唇,沒說話,這兩天哭得太多,她甚至流不出眼淚。
「為了救人而意外傷亡事時有發生,茭茭,我們只是普通人,不是神。我們不能知道未來會發生事,也沒有辦法救下所有發生意外人。」
藺之華說著,和雪茭十指緊扣,抬起手,輕輕吻了吻她手背:「我是個太普通人了,我不是神,我也沒有神胸懷,我只能護住我茭茭,我也希望我茭茭做什麼事時候一定要冷靜,以自己生命為第一。在我這兒,沒有人生命比你更重要。」
「所以茭茭,無論發生什麼事,讓你自己不受到傷害,就是我最開心事。」
藺之華輕聲說,他從來不是什麼聖人,他在意只有茭茭。
他聲音很認真,滿滿愛。
雪茭靠在他懷裡,過了好久,輕聲說:「我也是。」
「嗯?」藺之華一愣,以為自己聽叉了。
雪茭輕聲說:「你生命在我這兒也非常重要,我希望你能永遠好好活著,陪我到老,死在我後面。」
藺之華渾身一顫,仿佛聽見了什麼不可置信事。
片刻,他聲音顫抖著說:「茭茭……你說什麼?我沒有聽錯吧?」
雪茭嘴角輕輕動了動,這勉強算是自從舒蘭離開後,她露出第一個笑臉。
「你聽錯了……」
「沒有!」藺之華一喜,低頭,在雪茭在手背輕輕吻了兩下,「我聽見了,你答應我了,你要和我到老!」
雪茭看著他,緩緩點頭。
離開人已經走了,但活著人還要活下去。
既然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到底哪個先來,那我們就只能過好今天。
珍惜身邊每一個人,珍惜自己愛,和愛自己。
藺之華高興手都不知道怎麼放,抱起雪茭,開心轉了轉——
「茭茭!!」
雪茭嘴角微動,這一刻,她也感覺到了高興。
我們生活中會有各種各樣意外,也會有各種各樣難過、痛苦。但在這樣歲月里,也有很多忘不掉快樂。
不管是悲傷還是快樂,都是生命一部分,都是未來回憶起來斑駁記憶。
雪茭原本很遲疑,但是在藺之華說出他可能也會死時候……她就怕了。
意外是誰都預料不到事,他可能會遇見,自己也可能會遇見。
她怕沒說話可能有一天來不及說,沒做事也可能來不及做。
所以現在,當下,就是我們抓緊時間做想做事、說想說話時候。
有時候,勇敢一點,是很好一件事。
門外,程明澤一隻手摁在門上,一邊磨牙,典型氣得磨牙。
旁邊,程朔咬牙切齒:「這個乘虛而入男人!」
倒是李思桐笑了:「茭茭終於不再彆扭了,之華對茭茭心意這幾天你們看得還不明白嗎?」
程朔:「……」
程明澤:「……」
等到午飯時候,藺之華就牽著雪茭手出來了,表情雖然盡力克制。
但是眼神幾乎都是喜悅,腳也輕飄飄。
程明澤有些看不慣他這個樣子,忍不住冷笑道:「你們在一起呢?」
藺之華臉上克制不住喜悅,但沒敢太過分了,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程明澤笑了:「妹夫,那你是不是該叫我哥呢?」
藺之華:「……」
他看著面前穿著牛仔褲衛衣年輕男人,實在有些……
扎心。
——
就在雪茭鼓起勇氣準備回學校時候,麥佳佳打來了電話。
「佳佳。」雪茭聲音輕輕,鼻頭有點酸。
共同認識人,就有共同悲傷。
「茭茭,我和丁琪準備去余家,你要去嗎?」麥佳佳聲音帶著憤怒。
雪茭愣了一下,隨即咬牙切齒:「去!」
怎麼不去!
她很想問問余誠,是不是真愛舒蘭!
他們余家,到底還有沒有良心?!
她掛了電話後,藺之華問她:「去哪兒?」
「找余誠!」雪茭咬牙切齒。
雖然舒蘭離開確實不能把罪摁在余誠頭上,但是也確實是因為他而離開,結果這個男人從頭到尾就沒有出現過!
藺之華頓了一下,片刻,還是說:「我送你們吧。」
於是,藺之華開著車帶著雪茭去找到麥佳佳和丁琪。
三人見面時候都愣了一下,雪茭下意識就說:「你們怎麼瘦了這麼多?!」
麥佳佳扯出一個微笑:「你也瘦了好多……」
確實都瘦了,但雪茭更心疼她們,上前,一隻手握著一個,緊緊握著。
她們三個坐在後排,手緊扣,相互依偎,藺之華則在前面開車。
「余誠一直沒有出現?」雪茭聲音有些冷。
麥佳佳和丁琪臉色也同時冷了,丁琪冷笑一聲:「余家真很可以,出面拿錢給了舒蘭爸媽,余誠全程都沒出現!」
麥佳佳嘆口氣,說:「舒蘭爸媽本來是不要錢,想要追余誠責任,但是……」
她沒說完,但是三人都知道,這件事在法律上並不能追余誠責任。
監控都可以看見,舒蘭自己進余家,自己伸手……
「便宜他們了!」丁琪咬牙切齒。
「老師私下交涉,把錢收下了,作為舒蘭父母養老錢。」麥佳佳嘆口氣,「好在舒蘭還有個弟弟,不然叔叔阿姨還有什麼盼頭?」
雪茭也重重呼出一口氣,嘆道:「真是……不公平……」
丁琪譏諷:「可不是,余家父母那樣人還好好活著,但是舒蘭卻……」
三人幾乎一起紅了眼眶,麥佳佳深深吸氣,轉了話題:「學校老師有和你們說回學校以後最好不要再提舒蘭事嗎?」
雪茭點點頭:「說了。」
丁琪也點點頭:「說了。」
這樣事,所有學校態度都是儘量低調處理,免得引起不必要情緒。
「佳佳你還住校嗎?我媽不讓我住校了。」丁琪突然說,眼神有些抱歉。
麥佳佳點點頭,輕聲說:「沒事,你不住校就行了,茭茭也別住校了,我準備搬到樓下宿舍,那有個空床,人也都熟悉。」
如果還住在那間宿舍,總歸會觸景傷情,想起那個姑娘。
「那就好。」
雪茭握緊她們手,輕聲說:「舒蘭已經走了,我們會一直記得她。」
「嗯!」兩人應了,手指緊緊相扣,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開車藺之華從後視鏡看了眼坐在中間姑娘,他茭茭,輕聲說——
「往前看,過去就過去吧。」
三人點頭。
這是她們第一次經歷這麼親密人突然離開,但不管帶著怎麼樣悲傷,日子還在過著,人就還是要往前走著。
哪怕接受得再慢,也要慢慢接受。
車子平穩前行,然而丁琪突然說:「這不是去余家方向!」
雪茭詫異地抬頭,看向藺之華。
「走錯路了?」
藺之華搖搖頭:「沒走錯,余正國和蘇晴、余誠已經不住在那兒了。」
「啊?那他們去哪兒了!」
藺之華嘆口氣,輕聲說:「到了你們就知道了。」
車子平穩前行,直到在路邊停下時候,她們才推開車門下車。
抬頭,頓時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