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茭茫然：「師姐什麼意思呀？」

  許菁直起身子，深深看著她。

  「我以前對你是抱有偏見的，很不好意思，我以為你長得這麼好看，可能不是專心做學術的。現在，我為自己的偏見道歉，對不起。」

  雪茭抓了抓腦袋：「師姐……沒事……這點事為什麼要道歉呢？你對我挺好的呀。」

  許菁一愣，然後抬頭看她。

  雪茭的眼神認真又茫然，仿佛不理解她的行為。

  是呀，要是大街上你遇見一個人，然後別人認為你長得好看，肯定不是做學術的。

  但後來發現了你是個做學術的，別人也不會上來道歉，因為他只是心裡想想，並不會為此特意道歉，甚至不說出來，都沒人知道。

  許菁覺得有些好笑，她整天糾結這個，複雜那個的，顧雪茭卻從未將她放在眼裡。

  是的，沒有放在眼裡。

  面前這個人不是高傲，恰恰相反，她很淡薄。

  她的世界只能看見自己喜歡的東西，自己不喜歡的，不在意，不關心。

  許菁突然覺得有點諷刺，她把雪茭當敵人，但雪茭其實都沒把她看做對手。

  她……還不夠資格。

  在她還沉浸在比較、對比、生氣當中的時候，顧雪茭已經悄無聲息的走到了一個她摸不到的高度。

  未來，他們的差距還會越來越大。

  許菁笑容奇怪，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哈哈哈哈哈哈……」

  「師姐？」雪茭疑惑。

  許菁看著她，深吸一口氣：「顧雪茭，加油。」

  說完，轉身，跌跌撞撞離開。

  她好像知道了自己錯在哪兒了，人的視線永遠不能只看著別人，在前進的道路上——

  你最該看著的，只有你自己。

  生來平凡，傲骨漸生。

  有的人生出頂天立地的傲骨，屹立於世界之巔。

  有的人卻是只能隨風飄搖。

  許菁想，顧雪茭，是真的漂亮。

  值得喝彩的漂亮！

  雪茭疑惑地看著她的背影，撓撓頭，隨即轉身。

  許菁之於她，就是一個比陌生人熟悉一些的熟人而已。

  雪茭下樓，外面已經開始飄雪，哪怕雪茭穿著厚厚的羽絨服，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茭茭——」

  雪茭抬頭，隨即笑了。

  「佳佳，你怎麼還不走呢？你冷不冷呀！」

  麥佳佳把一杯熱乎乎的奶茶遞給她，然後一邊喝自己的一邊含糊著說：「想買個奶茶，又想到了你，就給你買了杯帶過來。」

  雪茭喝了一口，暖乎乎的，從口中一路暖到心口，「你快回宿舍吧。」

  「你今天不回宿舍呢？」

  「不回去了，邢叔叔在校門口等我。」雪茭一邊喝著奶茶一邊說。

  飄飛的雪花打在雪茭的身上，她拉了拉帽子，遮住自己的臉。

  這是來京市的度過的第一個完整的冬天，她還是不太能適應北方冬天的嚴寒。

  每天走出房子，都覺得像是半條命都被風吹沒了。

  麥佳佳往車上一跨：「上車，我送你到校門口。」

  「別，你趕緊回去吧！」

  「走過去要二十來分鐘呢，你得被凍成傻餃子，趕緊上車！」說著，麥佳佳把奶茶遞給她，然後給她扣上帽子。

  雪茭忍不住笑了，眼神溫暖，爬上車。

  麥佳佳一邊戴手套一邊問：「你把費馬證明的結果給你們譚教授呢？」

  「嗯呢！」

  「真是棒呆，早知道你這學期忙的是費馬大定理的證明，我一定三餐給你伺候好！我的大神！」

  雪茭拍了她肩膀一下：「別貧。」

  麥佳佳發動車子：「誰給你貧了，大神，你就是我心目中的大神，大神你要是個男的，我就有男朋友了。」

  「你現在也可以是我的女朋友。」

  「我滴個天呀！！高冷的顧女神竟然開這種玩笑了！真應該錄下來！你再說一次吧大神！」

  「哈哈哈，好話不說二次！」

  「大神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嗯？」

  「今天點名呢，所以你這學期的思修沒有平時成績，如果考試卷面不能考到八十，你可能就要掛了。」

  「……你可以不告訴我的。」

  「哈哈哈哈！！我必須告訴你呀，我可不能有一個掛科的男盆友！顧大神，加油呀！哈哈哈！」

  ……

  譚教授在看雪茭的本子，她也就不關注這個了，一門心思用到考試上面。

  這學期到後期，她的學習確實有些不給力，但是前半學期還是很認真的，不指望每科都能考滿分，掛科就真的尷尬了。

  於是，雪茭陷入比高考複習還緊張的期末複習中。

  為了不掛科，考試大概是很多大學生最努力的時候了。

  用一句話來說就是——

  瀟瀟灑灑大半年，一夜回到高考前。

  好在節奏緊，一個多星期都結束了所有的考試。

  雪茭考完，和幾個室友挨個抱了之後，就背著書包去找譚教授。

  提前打過招呼，這個時候譚教授就坐在辦公室，等著她的過去。

  「譚老師好。」雪茭乖乖問好。

  「哈哈哈，你來了，快坐快坐。」譚老師指了指面前的座位，雪茭乖巧坐下。

  譚教授將手往桌子一拍：「顧雪茭！」

  「到！」雪茭下意識坐直身體，大聲喊。

  譚教授愣了一下，然後樂了：「哈哈哈，顧雪茭同學，看來開學軍訓效果很好呀。」

  雪茭動了動，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

  「顧雪茭，我必須要告訴你，你這個證明已經有很成熟的思路和方法了，但是我圈了幾個地方，也給你批註了。你寫論文的時候注意一些。」譚教授翻開本子，一點點給她說。

  他腦袋偏過來了一些，雪茭這才注意到，他已經滿頭白髮了。

  額頭上的紋路清晰可見，帶著眼鏡也要儘量靠近才能看見，老年斑明顯。

  是呀，譚教授其實已經六十了……

  她有些惆悵，但還是點點頭，乖巧應了。

  「還有就是你還沒怎麼寫過論文，論文的格式一定要注意，我給你找了很多相同類型的論文，你多看看，注意一下格式。還有就是論文的分布，你先做個初稿，然後發給我，我給你改改你再繼續。第一次寫論文，不用著急，慢慢來。」譚教授笑著說。

  雪茭表情感動：「老師，謝謝您。」

  譚教授卻看著她，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顧雪茭，我當年的說法沒錯，你確實有天分，還努力，正確的努力方向加上天分，老師相信你在數學方面的成就是絕對會超過老師的，我當年十八歲，可證不出費馬。」

  「譚老師，您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雪茭眼神認真。

  譚教授眨眨眼睛，帶著惆悵地說：「真好，真的好。現在生活節奏太快了，年輕人浮躁，專心去實現夢想的人太少了，靜下心搞學術的更少。我們這些老傢伙，連死都不敢死，我們死了，咱們這個行業後繼無力，以後呢？搞數學研究的以後呢？」

  「老師……」雪茭張張嘴，有些擔憂地看著他。

  譚教授揮揮手，笑道：「但是還是很幸運的，我等到了鄭甲坤，又等到了你，這個行業有你們這些新鮮血液，永不凋零。顧雪茭，你願意一直為了數學而努力，一直走下去嗎？」

  「我願意的。」雪茭坐直，前所未有的認真。

  這本身就是她的願望和夢想，哪怕不知道未來如何，她也堅持走下去。

  譚教授笑了：「所以我幫你做點什麼，都是開心的，也是願意的。」

  他說著，把雪茭的本子和一個U盤一起推了過來。

  雪茭呆呆看著他，片刻，含淚笑道：「好的，老師，我會努力的。」

  「好好好！」譚教授點點頭，很是慈愛，「快回家吧。」

  「好的，老師再見，您……保重身體。」雪茭站起來，鞠一個躬。

  譚教授點點頭，笑著看她離開。

  雪茭抱著本子，心情久久不能平復，她走得不快，慢吞吞走到校門口。

  「顧雪茭同學！」背後，一個聲音響起。

  雪茭回頭，看見了一個覺得極度不可思議的人。

  「藺茵茵？」

  藺茵茵幾步跑過來，看得出來她已經等了一會兒了。

  「我……有話想給你說。」

  「什麼？」雪茭微微皺眉。

  「我想見我三叔。」

  雪茭一頭霧水：「你三叔？」

  「對，你可以幫我約一下嗎？」

  藺茵茵聲音帶著著急和彷徨，她怎麼也沒想到，家裡的公司真的已經快山窮水盡了。

  如果家裡真的破產了，她還能做高高在上的藺家小姐嗎？！

  哪怕家裡人堅決不同意，她也一定要找到藺之華，求他看在親戚的份上，救救他們家！

  「你見你三叔找我做什麼？」雪茭眉頭緊皺。

  「我就是去公司見不到他才來找你，顧雪茭，我已經知道你和我三叔的關係了，你……有可能是我三嬸吧。」藺茵茵眼神複雜。

  對著一個比自己還小的女生叫三嬸，她心裡也很彆扭和不痛快的。

  但是人是他三叔選的，她是沒膽子反抗的。

  「你到底在胡言亂語什麼？」雪茭皺眉，然後抱著東西往前走。

  藺茵茵腦子是真的有問題？

  「我三叔就是藺之華！！」

  雪茭腳步一頓，藺茵茵是藺之華侄女？！

  她有些驚訝，隨即想到，說來已經一周多沒見到藺之華了，上周五晚要考試，他們就沒有一起吃飯。

  雪茭想到藺之華，不知道為什麼，竟然覺得有些想見他。

  「你自己找他吧，我沒資格幫你約。」雪茭說了，抱著東西繼續走。

  藺茵茵既然是藺之華侄女，那就自己去見他吧。

  如果她見不到，那就是藺之華不想見，藺之華不想見的人，她怎麼可能帶過去？

  再加上……藺之華的親人，好像除了他去世的奶奶，沒人是為他好的。

  雪茭邁開步子繼續走。

  背後，藺茵茵大喊：「你怎麼就沒有資格！我三叔那麼喜歡你！顧雪茭！你就幫幫我吧！」

  雪茭腳步頓住，片刻，回頭——

  「你剛剛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