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氣悶熱,要不是暴雨連連,要不就是艷陽高照,總歸都是讓人不想出門的天氣。
準備了十幾多年的一場戰鬥,就在六月七號、八號兩天打響。
悄無聲息,沒有硝煙。
第一場語文,剛剛考完就有人在樓下痛哭,顯然,不是沒考好,就是出現了什麼意外。
考生們除了看一眼,都沒什麼人再關注。
此刻,所有人都在為下午的戰鬥做準備,沒有人有心思關注別人。
雪茭覺得語文的難度還行,比不上二模,和一模差不多。
她是有些感冒,但還是發揮出了全部實力。
中午在七中旁邊的酒店睡了個午覺。
這個酒店是距離七中最近的酒店,高考這兩天入住,是需要提前至少三個月定下來的。
可見家長們為了學生高考,也是煞費苦心。
中午在酒店午睡醒來,雪茭吃了藥就被送進了考場。
程朔他們都沒人問她語文考得如何,那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接下來的考得如何。
下午是數學。
天氣有點熱,所以頭上的風扇開著,雪茭位置正好在風扇下面,她打了個噴嚏,也沒在意。
這套題有點難
幾乎在瀏覽了一遍卷子以後,雪茭就知道,這套數學卷子的難度超越了二模。
這可能是全國卷近十年最難的一次。
好在,雪茭高三下學期的時候,重點就是學習那些很難的知識點,數學競賽的時候,藺之華給她的很多題也是難得令人髮指。
雪茭聽見了很多人倒吸一口的聲音,顯然,這套題令很多人覺得絕望。
她深深呼吸,然後拿起筆,迅速開始。
題難,後面的難題必定要花費很多的時間,這樣的話就必須珍惜每一秒,絕不能浪費時間。
雪茭做到最後一道大題的時候,聽見了有人的抽泣聲,但很快監考老師過去了,聲音停止。
她知道,有人哭了。
還有很多人把卷子翻來翻去發出煩躁的聲音。
他們很多人已經「做完」了,確定的說是把能做的做完了,然後看著大片大片的留白,再想到現在是高考,急的臉通紅。
雪茭深深吸氣,感覺腦袋有些眩暈。
而且,最後一道題的最後一個問,她有些被難住了。
但這個問就有八分怎麼可能丟了這八分
左邊的窗戶半開著,風吹了過來,頭頂的風扇也呼呼呼轉著,雪茭覺得腦袋有些發熱。
但她沒有管。
放下筆,然後緩緩呼吸。
她的這番舉動自然也吸引了監考老師的視線,有一個監考老師走了過來,看了眼她的卷子,微微一愣。
監考老師都不是本市了,還多數是教小學的老師,監考數學,他們也不會是教數學的。
他不會做這些題,不代表他看不出來其他同學空白的一片一片和這位同學工工整整的解答
老師有些驚訝,然後輕輕離開,走到後面去,以免干擾學生。
雪茭始終緊閉著眼睛,不關心外界的聲音。
片刻之後,她睜開眼睛,然後拿起筆。
剛剛,她已經將之前的思路全部忘記,現在開始題,重新做這道題。
第一個小問完成以後,雪茭沒有停,直接一口氣將第二道小問解了出來。
然後她看向原來算出的第一個小問的答案,輕輕鬆了口氣。
將所有答案寫到答題卡上面以後,時間只有二十分鐘了。
雪茭迅速重新開始檢查,二十分鐘,剛剛檢查完。
「停筆。」
監考老師的話一說完,大多數人停下了筆,但還有少部分正在奮筆疾書。
「停筆」監考老師的聲音變得嚴肅。
大家都知道,時間到了再寫,是可以作廢的
於是,很多學生頹然的放下筆。
雪茭等老師收完卷子,這才站了起來。
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
她扶著桌子才算勉強站定,片刻,雪茭搖搖頭,往外走去。
「嗚嗚嗚」有人邊走邊哭。
樓下也有人在嚎啕大哭,這次的數學卷子,令人絕望。
雪茭不知道的是,他們走出考場不久,數學絕望就上了頭條。
這樣的全國卷難度,引發熱議。
這才考完兩門,有些人已經像是被寫定了生死,哭得難受。
難題對雪茭他們這種厲害的人而言,自然更好,畢竟這樣的話,他們可以拉高很大一截分數。
但是雪茭一點沒有覺得開心。
任誰看著那些哭泣的臉,都開心不起來。
尤其是那些心態不好的,題難了,一著急腦袋就不清晰,然後越慌越做不出來,七分能力,可能就發揮了三四分。
十幾年的辛酸,很可能就付之東流。
雪茭走在校門口的時候,腦袋越發暈了,走到程朔和李思桐面前的時候,只扯出一個笑容,眼睛半眯半睜。
程明澤幾乎立刻就發現了她的不對。
伸手,迅速將人摟進懷裡,然後抱住,摸了摸額頭。
「茭茭發燒了」
李思桐腿一軟,程朔趕緊扶著她,也是急的臉色都變了。
「趕緊送醫院」
程明澤將雪茭打橫抱起來就往停車的地方衝過去,程朔和李思桐拿著東西,慌慌忙忙跟他們身後。
剛剛跑到路上,一輛車子停在程明澤面前,車窗搖下一半。
藺之華聲音著急「上車」
程明澤二話不說,直接拉開了后座。
「爸媽,我先帶茭茭去最近的醫院,你們趕緊過來。」車子不可能再坐下兩個人了。
話音剛落,車子飛馳出去。
程朔和李思桐繼續慌慌忙忙往自己車子那邊跑。
「明澤剛剛坐的誰的車」
「沒看清人。」
「老程快點」
「嗯嗯。」
藺之華的車子一路向著醫院衝過去。
陳彥在開車,藺之華在副駕駛,程明澤則抱著茭茭在後面。
藺之華遞給程明澤一個保溫杯,一遍撥號一邊說「先給她喝點水,這是溫開水。」
程明澤深深看了他一眼,接過。
現在最重要的是茭茭,其他什麼的,都可以先放在腦後。
「喂,岑院長,我是藺之華,請幫我儘快安排一名醫生,我這邊有人發燒了,我馬上到醫院了。」
「對對,另外安排兩間安靜的病房,今天住一晚上。」
「好的好的。」
「謝謝了。」
然後掛了電話。
程明澤擔憂地安撫著茭茭,耳朵里卻聽著藺之華著急又井井有序的安排。
車子到醫院門口,程明澤抱著雪茭,藺之華和陳彥帶路,直直往樓上去。
在單獨的診斷室里,兩個掛著主任牌子的醫生接過雪茭。
量體溫、各項檢測,一切都很快。
「就是一般的感冒發燒,效果最快的就是今晚打一夜點滴,然後差不多明天中午就好了。」
「可是她怎麼沒什麼意識了」程明澤聲音著急。
雪茭的臉通紅,眼睛也是閉著的,眉頭緊皺。
「溫度已經39°多了,她現在肯定很難受,所以閉著眼睛睡了。」醫生這麼解釋。
「影響明天考試嗎」藺之華突然出聲。
「考試」兩個醫生一愣。
「她今天高考。」程明澤的話一說話,兩人醫生同時愣了一下。
高考生病這孩子的運氣也實在是不太好呀。
最後,醫生只說「今晚上燒退了,明天早上應該就可以考試了。」
「對,她這個情況,今晚應該就會退燒。」另一個醫生也點點頭。
「不是一定,是要肯定。」藺之華聲音一冷。
兩個醫生突然想到院長的交代,態度嚴肅了一些,也再用保守的說法。
「今晚肯定可以退燒的,明天可以去考試,至於狀態就要看她自己了。」
這個時候,兩個護士過來,拿著好幾瓶吊水。
正要準備往雪茭身上打的時候,藺之華伸手攔住了。
「醫生,這個吊水太多了,換一種療法吧。」
「啊」兩人再次驚訝了一下。
藺之華看著病床上的姑娘,認真道「只要她明天能夠去考試,狀態肯定不會有問題,但是這麼多吊水打下去,很可能會造成生理上的影響,今晚打一夜吊瓶,對她的睡眠也會有影響。。」
這麼多瓶吊水,就相當於身體攝入了很多的水。
雪茭最近都在儘量克制著飲水,就怕考試的時候想去上廁所,影響考試。
而且晚上必須要給她換吊瓶,反反覆覆折騰。
醫生想了一下,說「吊水是最穩定效果的,明天肯定能好,打針和吃藥效果要差點,而且我擔心今晚再繼續發燒。」
程明澤愣了一下,看著醫生「所以吊水的效果最好」
醫生點頭「對,打針也可以,但是後半夜如果再發燒,到時候不及時處理,明天可能都不能去考試了,你們決定一下吧。」
程明澤眉頭皺在一起,一臉糾結。
「打針加吃藥吧。」藺之華深深吸氣。
程明澤扭頭看他。
藺之華聲音很嚴肅「對她而言,考試最重要。」
程明澤愣了一下,他沒有想到,藺之華這麼了解雪茭
「那要是明天不能去考試呢」
「不可能的。」藺之華聲音很肯定。
程明澤深深看著他,又看向床上皺著眉頭的雪茭。
片刻,他緩緩張嘴
「好的,謝謝醫生。」
醫生出去了,藺之華走近,伸手,輕輕摸了摸雪茭的額頭。
隨即在程明澤針一樣的眼神中收了回來,快步離開。
他離開不久,程朔和李思桐才慌慌張張過來。
「怎麼樣怎麼樣」
「就是感冒發燒了,馬上打一針,然後吃點藥,晚上留院觀察。」程明澤又上去探了探雪茭的額頭。
然後再詳細說明剛剛的情況,他沒有提藺之華,雪茭本人沒說,他也就沒說。
「當然是身體重要高考那都是其次」程朔眼睛瞪大。
程明澤嘆口氣「可是茭茭很在意高考。」
這一句話,程朔就沉默下來。
李思桐一臉焦急,又無力道「怎麼發生這樣的事」
程朔深深吸氣,坐了下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片刻,他又道「那我們今晚乾脆都住在這邊,在周邊訂個酒店。幸好你給茭茭定了個單間,不然影響她睡眠。」
程明澤沉默片刻,道「旁邊也訂了下來,爸我今晚和你住旁邊吧。」
程朔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要說程明澤可以訂間單人病房不難,但是訂兩間
還是這個環境最好,最安靜的病房
但現在茭茭重要,程朔也沒空多想。
七點過的時候,有個護士恭敬地帶了個年紀偏大的醫生走進來,他沒有穿白大褂,而且看那個樣子,像是從其他什麼地方趕過來的。
那醫生來了後又看了看雪茭的情況,然後重新開了藥。
「今晚一定會退燒的,不用擔心,現在把這個藥給她想辦法吃下去。」醫生把新藥遞給程朔。
「謝謝醫生」程朔神情激動,這個醫生一看就不一般。
醫生搖搖頭,只說「不要擔心,最多十點一定退燒,到時候吃點東西,好好睡一覺,明明好好去考試。」
「謝謝謝謝」程朔李思桐他們只會說這個了。
醫生笑著說「高三學子嘛,我們都儘量幫忙。」
說完,笑著搖搖頭離開。
程明澤深深看著他的背影,沒說話。
外面,那醫生徑直去了樓梯口。
「藺老闆,你今天把我從家裡拖過來就為了看個感冒」
藺之華扯了扯嘴角,道「謝謝廖叔,她情況怎麼樣了」
廖醫生手背在背後,一臉高傲「我出手你覺得呢」
藺之華微微笑了笑,鬆了口氣。
雪茭醒來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了,李思桐趕緊餵她吃藥,這藥今晚還要再吃一次。
而程朔和程明澤都在關心的問這問那。
「茭茭,有沒有哪兒不舒服啊」
「難受嗎」
「茭茭」
這時候,有人敲門。
程朔過去開門。
「您好,您訂的外賣。」送到程朔手裡,那人轉身就走。
程朔愣了一下,然後提著進屋。
他一邊拆一邊道「明澤你今天想的都挺全面,飯也訂好了。」
再一看全是適合病人吃的,程朔嘴角的笑容又明顯了一點。
程明澤沒說話,只是關心地看著茭茭。
他一直在擔心茭茭,壓根兒沒想起來訂飯。
這個多半是藺之華的手筆。
當晚,雪茭就在醫院住了一晚上。
程朔和李思桐、程明澤都儘量給她一個安靜的環境,十點過醫生檢查了一次,說是燒退了,之後也沒人來打擾她。
一覺睡到早上七點,又被程朔載著去考場。
「茭茭,你沒事吧」秦夫人剛剛把儲盛送進去,轉頭就看見剛剛過來的雪茭。
「我沒事。」雪茭臉還有點白,但笑一下,看起來氣色也沒問題。
「那就好那就好,趕緊進去吧,加油」秦夫人揮了揮拳頭。
雪茭和程朔他們說了再見,就徑直進了考場。
她來得已經有些偏晚,幸好考試還沒有正式開始。
等她一走,秦夫人才擔憂的說「怎麼高考的時候感冒呢思桐,這就是你這個做媽媽的沒有照顧好。」
李思桐也挺愧疚的,扯著嘴笑了一下「我晚上從來沒去看過她睡得怎麼樣,是我沒做好,我真的沒照顧好她。」
雪茭那麼努力,卻在臨到高考的時候出現這樣的岔子。
「媽,不怪你。」程明澤看著李思桐,想起藺之華說的話,「茭茭只要進了考場,不會讓身體影響自己的。」
藺之華,這個不知道怎麼和茭茭認識的男人,如此的了解她。
但是他不會讓藺之華再有機會接近茭茭
他的情況太複雜,年齡又大,根本不適合茭茭
遠處,看著雪茭進了考場的藺之華微微鬆了口氣。
旁邊,陳彥看了他一眼。
「老闆休息一下吧。」
藺之華點點頭,閉目假寐。
陳彥知道,這個人昨晚在顧雪茭另一邊的病房,擔心的守了整整一夜。
藺之華說得對,雪茭只要進了考場,就絕不會讓身體影響自己。
上午考英語,經過昨天數學考試以後,他們考場今天有一個人沒來。
很多考場都有人沒來,可能是各種原因沒到,或者是數學壓力太大,今天不考了。
大多數考生,都是後者。
開始答題前,雪茭還是微微閉眼。
將身體所有的不舒服遺忘,然後才拿起筆,全身心投入考試當中。
她上輩子三年,這輩子兩年,一起五年。
雪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多少卷子了。
無數又無數的卷子,堆砌成了今天的熟練。
上午的英語相較於昨天數學來說,很簡單,雪茭完成的很輕鬆,檢查了兩遍,才提前十分鐘交卷。
但下午的理綜又有難度了,雖然比不上昨天數學的難度,但也比一模微微難一些。
這一次雪茭做得並不輕鬆,雖然都會做,但最後的時間也卡死了,剛剛做完最後一道題,時間就只有兩分鐘。
她只來及檢查自己答案有沒有填對,位置、機卡、考號等,然後鋪平卷子,鈴聲響起。
「停筆」
監考老師話一落地,兩個老師迅速下來收走卷子。
「啊嗚」考場內,有個女生嚎啕大哭。
其他人只是看了一眼,就被外面的聲音吸引走了全部注意力。
「啊啊啊啊啊」尖叫的。
「解放了」吶喊的。
「我他媽終於考完了」嚎叫的。
「畢業了」歡呼的。
雪茭走出考場,眼眶漸漸濕潤。
她的三年加兩年,足足五年拼搏和努力,終於在今天,結束了。
沒有痛苦,也沒有想像中的歡呼,雪茭只是微微紅了眼眶,然後心頭帶著點說不出的落寞。
她的眼睛看著往下飛奔的學生,他們笑著的,哭著的,對答案的
這群孩子們和她的少年時光,在今天落幕。
他們艱苦又充滿了回憶的高中生涯,徹底結束。
被人遮擋起來的世界拆開了大門,今後,外面的無垠天地,就要他們自己去闖蕩了。
是停駐不前,還是仗劍天涯,亦或者是勇攀高峰。
未來是什麼樣子了,高中時期負責一切的老師,和安排著我們的家長,就再也安排、負責不了了。
雪茭下樓的時候被劉佳雪抱住。
「茭茭茭茭聽說你感冒了,嚇死我了」
「我沒事。」雪茭笑了起來,露出一排牙齒,臉還有些蒼白。
「那就好」劉佳雪鬆了口氣,「你考得怎麼樣啊有沒有影響發揮」
「我覺得發揮了自己所有的實力,也只有這個實力了。」
劉佳雪徹底鬆了口氣,然後說「那就好,你發揮了自己實力肯定沒問題的」
「你呢」
「我也是盡力了,不管了,反正現在考完了」
劉佳雪笑了。
大部分人都是這樣的,走出考場,不管考得怎麼樣,更多的還是沉浸在解放的激動當中。
這種激動,誰也不知道喜悅和落寞,各占幾分。
雪茭走到外面的時候,看見了擠在人群中的程朔他們。
不遠處,是錢鈺和劉軍。
雪茭和劉佳雪分別走向自己的父母。
「茭茭,身體感覺如果」程朔他們最關心的就是這個。
雪茭笑回答「還挺好的。」
「晚上你們肯定要去聚餐的,記得不要喝酒,不要吃涼性食物。」程明澤叮囑。
雪茭乖巧點頭。
他沒忍住伸手又摸了摸雪茭的腦袋。
李思桐更是拿出藥和水,遞給雪茭「先吃點藥,晚上回來的時候給我們打電話,不許在外面過夜,不許」
程朔扯了扯她「好了,雪茭有分寸的。」
李思桐不說話了,程朔看著雪茭笑道「晚上要注意安全,有事記得給我們打電話,我們就先回去了。」
「好的,謝謝爸爸媽媽,哥哥,我晚上早點回家。」雪茭揮了揮爪子,程朔他們就離開了。
「書呆子」雪茭剛和劉佳雪會和,易天郁沖了出來。
雪茭白他一眼「回教室。」
「一起一起。」易天郁臉皮比城牆厚。
遠處,藺之華揮了揮手「回去。」
「不打個招呼了」
陳彥也不是傻子,老闆多在意那個小姑娘,只要他有眼睛就能看出來。
藺之華沒說話,片刻,說了四個字
「來日方長。」
雪茭他們走到高三教學樓的時候,有學生正站在窗戶邊扔卷子。
下面,主任撕心裂肺地喊「不要扔卷子」
但是,沒人聽他的了。
片刻,主任喊
「去那邊扔,這邊有人」
那群人這才嘻嘻笑笑離開窗口,抬頭看,還可以看見教室裡面那群撒歡的學生們。
雪茭和易天郁他們輕笑,等那些扔書的行為停止,這才走進一班的教室。
已經不少人回來了,他們剛走進,就看見滿天的卷子碎片,地上,也鋪滿了卷子。
「靠我也去扔了」
劉佳雪扭頭看了他一眼,深深道「這麼快就開始扔了,要是明年還用呢」
易天郁「」
有不少正撒歡的同學也聽見了,手一頓。
想了想自己考得亂七八糟的數學,他們默默的又撿了起來。
這時候,印老師走了進來。
這大概是她第一次笑得這麼輕鬆開心,看見亂七八糟的教室沒有皺眉,也沒有罵人。
因為常年的積威,看見她的瞬間,學生們下意識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這個時候,教室的人基本來齊了。
印芳卻笑了「你們都徹底解放了,怎麼還坐這麼乖等我講課啊。」
這一句話玩笑話,頓時有人眼眶紅了。
「恭喜你們畢業了。」印芳又笑了。
隨即,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一行字。
「你們既然都坐得這麼乖,老師就再說幾句。今後,你們的人生多姿多彩,也許會從事各個專業,有可能會有混成名人的。老師希望你們今後無論走多遠,走到哪兒,都不要忘記的自己目標。朝著一個方向,奮勇前行。在高中,高考就是你們的目標,希望畢業以後,你們都能有新的目標與夢想,不要一松下來,就徹底廢了。」
她話落地,黑板上那句話已經寫完今後山高水遠,人生路漫,風雨無阻。
印芳看著下面的孩子們,有人說老師送走一屆一屆,是沒有情感的。
其實不是,兩年來對他們,遠比對自己孩子還花更多的心思,產生的感情也是也濃烈的。
不過這些孩子們有更好的未來,她只是一個暫時停留的崗亭,現在他們要走了,她只能送上最好的祝福。
印芳眼眶紅了,視線一個個看向學生「孩子們,無論你們今後在哪兒,都請記得你們今天,此刻坐在教室的心情和懷揣的夢想。」
「唯自己與夢想,永不可辜負。」
下面嘩啦啦哭成一片,在一起的時候盼著分別,要分別了卻更加難受。
雪茭眼眶也紅了。
「好了,大家就解放了高三一班徹底放假」
隨著印芳的一聲喊,一班的學生們,又哭又笑,心情複雜。
六月,是個分別的季節。
印芳走了以後,班長站起來「咱們班的獎金還剩不少,晚上把老師叫上一起吃個散夥飯」
班長話一落地,就有人扔卷子砸了過去,然後嗔道「咱們高三一班才不散夥呢」
班長撓撓頭「那到底去不去」
「去去去挑一家好的,錢不夠的我補上」易天郁站起來,站在椅子上喊了句。
「郁哥」男生們一片歡呼,衝過來抬著他。
說是要狠狠宰易天郁一頓,但實際上學校周邊也沒什麼可以宰他一頓的店。
最後定下了七點鐘和二班在一家店聚餐,雖然坐在不同的包間,但好歹可以把所有老師叫上。
畢竟一二班的老師都差不多。
雪茭他們走的就在教室收拾東西,住校生還要留一留,走卻可以回家了。
只後面需要辦什麼,再來學校就可以了。
雪茭他們收拾好東西以後,班上住校的女生們一個個也都穿好了漂亮的衣服。
男生們也脫下校服,頭髮洗得乾乾淨淨。
邢叔叔先來幫她帶走了東西,然後她和劉佳雪手挽手,跟著大部隊一起往餐廳走。
「茭茭,你怎麼不換身衣服呀。」劉佳雪微微驚訝,雪茭現在還穿著校服。
雪茭看她一眼,輕笑著搖搖頭「也穿不了多久了。」
這大概是最後一次穿七中校服吧。
學生時代的時候,每天想盡辦法脫掉校服,夢想著天天可以穿上漂亮衣服。
等到很久以後,就開始思念穿校服的時光,然後希望自己還能回到現在,重新穿上校服,甚至是重新選擇自己的人生。
他們懷念的也許不是校服,是少年時光。
劉佳雪一想也是,拉著雪茭,高高興興往餐廳走。
晚上,一班和二班分布在兩個包間,老師們則均勻的坐在了兩個包間。
印芳在這邊,李平在那邊,袁老師在這邊,陳老師就在那邊
這樣均衡的分開。
高考畢業,也就像是全面解禁,旁邊的啤酒箱子就有好幾箱。
雪茭趁熱吃了點東西,然後就和劉佳雪坐在那兒,笑著看著其他同學們。
「顧雪茭喝點」對面,有個臉都喝紅了的男生走了過來。
這才剛開始沒多久,顯然是故意多喝一點。
雪茭搖搖頭,笑著說「我感冒了,不敢喝酒。」
她的話剛落地,那個男生有些尷尬地撓撓頭。
然後又道「那個顧雪茭我我」
他結結巴巴,想說什麼,所有人都知道。
「表白表白」其他人起鬨。
「在一起在一起」都瞎起鬨。
坐在雪茭旁邊正和人拼酒的易天郁一隻手搭在男生的肩膀,然後把人扯過去「你什麼呀你喝酒不許亂說話」
「哈哈哈」所有人都笑了。
有人玩笑道「郁哥你是不是喜歡學霸呀」
易天郁瞪他一眼,臉卻紅了「別說話」
「哈哈哈」
印老師和幾個老師也笑了,笑著笑著,袁老師突然說「易天郁,你就等別人說完吧。」
易天郁還沒說話呀,那人反而不好意思,一溜煙回到自己座位上。
顯然,他不準備說出來了。
袁老師笑著搖搖頭。
這個年紀的孩子都以為未來很長,一輩子是漫長無期的一年一年,一天一天。
他們不會知道,有些話不說,就沒有說的機會了。
有些人再見,就真的是再見不到了。
沒有一場同學會能把人聚齊,沒有一場婚禮,邀請的人全部成為來賓。
那些少年時期懵懂的情愫,沒有機會說出去,就只能成為心底的回憶。
夜深人靜,一個人的回憶。
說與別人,也沒人再懂他她當初那顆跳動的心。
之後,還有其他人來找雪茭,一班的二班的,她端起水,來人端著酒。
有什麼話都不說一口悶了的,有低著嗓子,說一句顧雪茭,我喜歡你。
易天郁沒有再阻止了。
雖然黑著臉在旁邊和人喝酒,但到底沒有阻止。
大概是雪茭始終笑著喝口水,然後說一句「謝謝」的行為讓他放心,也可能是自信,他沒有再阻攔。
讓雪茭想不到的是,喝了兩杯啤酒就衝過來的一個姑娘余芳芳。
曾經程明嬌的朋友,很是看不慣雪茭。
「顧雪茭」
雪茭挑眉「嗯」
余芳芳深深吸氣「謝謝你。」
雪茭愣了一下,她還以為這個女生會過來說些挑釁的話
余芳芳看著她,眼神複雜,「明嬌退學以後,我以為你會為難我,但是你沒有」
雪茭笑了「不為難你是因為你不出現在我面前,我都想不起你。」
余芳芳一愣,然後深吸一口氣,猛地喝下手上的酒
「反正我以為你會為難我,結果並沒有,然後我每次看見你取得好成績,我都很生氣,很嫉妒。再後來,你越來越優秀,我放在你身上的視線都很難再嫉妒起來」
「因為我永遠不可能變成你,謝謝你教會我人的視線不能總放在別人身上」余芳芳說完,匆匆忙忙離開。
她大概也知道,雪茭不想見到她。
雪茭確實不想見到她,她不是聖母,她可以不計較過去,但她也不會希望過去傷害她的人,再出現在她的面前。
這些人於她而言,其實都是陌生人。
雪茭收回思緒,和過來的另一個人說話,高冷女神今天態度很好,沒有埋頭看書也沒有在路上背書,不少人都想和她說幾句話的。
旁邊也有女孩子來找易天郁說話,有的祝福,有的是看著旁邊的雪茭,祝福他心想事成。
她們以這種形式道別,沒有把喜歡說出口,因為
易天郁喜歡顧雪茭,眾所周知。
老師們前面也絡繹不絕,不斷有人找他們聊天、說話,老師送上最好的祝福,然後抱一抱,就是告別。
雪茭沒有喝酒,這樣的氛圍,還是覺得有些醉了。
她是最後才去找的老師,舉起杯子,紅著眼眶真誠地說「老師,謝謝。」
謝謝你們,高中兩年的栽培。
謝謝你們,盡心盡力。
印芳眼眶一紅,對顧雪茭她的情緒很複雜,從原來的不喜歡,但越來越喜歡,再到寄予厚望。
雪茭改變了她的一些認知,每個孩子都有上進的潛力,她作為一個老師。必須要鼓勵。
嫌棄和打壓,也會讓很好的苗子,沒有了冒頭機會。
「老師也謝謝你。」印芳把她抱住。
最後,兩人分開的時候,她在她耳邊輕聲說「對不起。」
對不起以前對你的不信任。
對不起以前對你的輕視。
袁老師也抱了一下雪茭,這個性格豪爽的女老師,已經哭了出來。
「老師也挺捨不得的,但是你們都有更好的未來,顧雪茭,你很努力,老師很喜歡你。今後你要保持努力,高考只是開始,不是結束。老師相信你以後會走得更高更遠,實現自己的夢想。」
雪茭眼淚流了出來「袁老師謝謝」
感恩,在她成長路上,每一個為學生奉獻的老師。
吃完飯,男生們勾肩搭背,和手挽手的女生們聊著往外面走。
印老師他們幾個老師也喝了點酒,但還是盡職盡責的要把學生們送到學校。
住校生必須送回宿舍,走生送到校門口,交到家長手上。
一路上,一班二班的漸漸走在一起,一條寬闊的大街,三三兩兩並排的學生。
他們唱校歌,唱完了就唱朴樹的「那些花兒」,然後又唱老狼的「同桌的你。」
最後,唱著王箏的「我們都是好孩子」。
迴蕩在街上的,是少年們稚嫩的嚎聲。
亂跑調的,亂唱的,跟著叫的,宣洩著他們心中的情緒
推開窗看天邊白色的鳥
想起你薄荷味的笑
那時你在操場上奔跑
大聲喊我愛你你知不知道
那時我們什麼都不怕
看咖啡色夕陽又要落下
你說要一直愛一直好
就這樣永遠不分開
我們都是好孩子
異想天開的孩子
相信愛可以永遠啊
我們都是好孩子
最最善良的孩子
懷念著傷害我們的
大聲喊我愛你
雪茭站在校門口,她從餐廳出發的時候才給程朔發消息的,所以她現在還要在校門口再等等。
天空中繁星點點,易天郁靠近她。
已經快十點了,哪怕是六月,夜裡帶著點微風,不熱,還有些涼。
「書呆子茭茭」易天郁的聲音很輕,他今天喝了很多,但他的酒量出乎意外的好,沒有喝醉。
「嗯」雪茭回頭。
風吹著她的碎發,有些凌亂。
易天郁看著她,心口怦怦直跳。
他覺得,時間到了,有些話也該說給她聽了。
「我」
雪茭和他視線相對,心口一緊。
手指握成拳,指尖掐在掌心。
「茭茭,走了。」程朔來接的她,車子停在他們不遠處。
「好」雪茭先應了一聲。
然後看向易天郁,輕道「你想說什麼」
易天郁扯出一下笑容「沒事沒事,你先回去吧,下次再說」
他覺得時間還多著,下次再說也是一樣的。
雪茭看著他,片刻收入視線。
笑了笑,轉身「那再見。」
「好,再見。」
易天郁看著她的背影,心想,還有機會說的,下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