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錯了,她真的錯了。
其實程朔和她談話的時候,她隱隱就知道自己好像錯了。
但劉佳雪的不回家,讓她憤怒再生,燃燒了自己,根本沒有去想自己的錯誤。
只憑著一股子本能的憤怒,說的話,做的事,都沒有思考過。
她也根本沒想到,自己真的會把佳雪逼到……自殺。
真的自殺。
她的佳雪沒了,她唯一的女兒,她一輩子的精神支柱。
就在這一刻,錢鈺才知道,自己錯得多離譜。
可是她的佳雪,她的孩子,被她逼沒了。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回來呀,佳雪!媽再也不逼你了!媽改……媽全都改了……」
錢鈺嚎啕大哭,這一刻,她甚至想著,乾脆也跟著她的女兒走了算了。
她去地下懺悔,到地下去和她說一句對不起。
她不該逼她的!
「媽,你真的改嗎?」錢鈺抱著的被子下面,一個哭泣的女聲響起。
聲音嘶啞,有些痛苦又有些難過。
錢鈺一驚,隨即掀開被子,對上一張哭泣,但是鮮活的臉。
然後她看向四周,發現大家都不意外,就連劉軍都是知情的。
錢鈺愣了片刻,舉起手對著劉佳雪。
「你個死丫頭——」
劉佳雪閉眼,又要打她嗎?
錢鈺在揮下的那一刻,錯開手,砸到旁邊的床上,然後抱緊劉佳雪,大哭——
「你嚇死我了!!!嗚啊啊——」
劉佳雪也伸出手,輕輕抱著她。
如果沒有雪茭,她大概那天就死了,然後哪怕死了,她也不會知道,她的父母是愛她的。
哪怕他們的表達是錯誤的,哪怕行為還有很多傷害她的地方。
但他們也確實是愛著她的。
——
劉佳雪在年三十這天,跟著錢鈺回去了。
大概錢鈺也被嚇慘了,一直緊緊拉著劉佳雪,不肯鬆開。
走的時候劉佳雪和劉軍都給程家一家道謝,但錢鈺始終沒有說話。
這群人出這麼個歪主意嚇她,把她嚇成這樣,她實在還有怨氣。
當然,雪茭和程朔也不需要她的感謝。
他們只希望,劉佳雪好好活著。
也希望錢鈺引以為戒,孩子是獨立的個體,有獨立的思想,他們是父母最親近的人,卻不是父母的附庸。
尊重自己的孩子,比給予他什麼都更加重要。
但太多的父母不明白這個道理。
「茭茭,終於鬆口氣了吧。」程朔笑著看向雪茭。
雪茭重重點頭,然後說:「這幾天也辛苦爸媽和哥哥了。」
也謝謝藺之華……這一招雖然狠,卻最有效。
人只有真的失去的那一刻,才會明白很多平時想不明白的事。
程朔揉了下她的腦袋:「一家人說什麼。」
片刻,程朔又笑著說:「你剛剛鬆了口氣,但現在我又要告訴你一個消息。」
「什麼?」雪茭一愣。
「今天年三十,要去爺爺奶奶那兒吃飯。」
雪茭:「…………」
可真是不讓她鬆口氣!
——
下午五點,他們一起坐車去老宅的時候,李思桐看了眼情緒不太高昂的雪茭,微微嘆口氣。
「茭茭。」
「嗯?」雪茭疑惑。
「你二叔家……」李思桐起了頭,看向程朔。
程朔點點頭,嘆口氣:「告訴茭茭吧,也沒什麼不能說的。」
雪茭一臉疑惑,這是……怎麼了?
李思桐回頭,看向雪茭和程明澤。
「你二嬸和程明嬌情況很不好,明嬌換學校以後,還是被人發現精神狀態不對。你二嬸費盡心思把程明嬌留在那個學校,沒送去精神病院。但學校傳遍了,程明嬌經常被人嘲笑和害怕,狀態越來越不好。你爺爺奶奶也不喜歡她們母女了,你二叔也……不愛回家了。我上次見你二嬸,她瘦得都快脫形了……」
李思桐有些感嘆,雪茭更是驚訝地睜大眼睛。
她沒有想到,竟然還有這麼些事。
雪茭這一年來一直忙於學習,沒有去打聽過程明嬌到底什麼情況,也沒有在意。
竟然……
雪茭微微感嘆。
聽人說得再真切,遠沒有雪茭踏進程家大門那一刻的驚訝。
劉雅珍拉著程明嬌坐在沙發上,兩個人都很安靜,二叔和程明宇正陪著兩個老人說話。
那對母女安安靜靜坐在角落,沒人和她們說話,她們也不主動開口。
只是劉雅珍緊緊拉著明嬌,她們的表現。和往年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哪怕是讓程明嬌嫉妒到瘋掉的雪茭,也沒有帶給二人多大的刺激。
還是神情麻木的坐在角落,劉雅珍緊緊抓著程明嬌的手,程明嬌呆呆地看著一個方向。
兩人都瘦得嚇人,程明嬌和原來嬌俏的模樣簡直不是一個人了,一張臉瘦得臉頰凹陷下去,極其蒼白,衣服倒是都整潔,但眼神麻木。
劉雅珍也是,起碼比上次雪茭見她老了十歲,眼窩深陷,眼角的魚尾紋清晰,臉上蠟黃中透著蒼白。
最重要的是,兩人光坐在那兒就透露出來的絕望氣息。
這兩人這一年……看來是真的吃了太多苦。
「哎呀,老大回來啦!」白秀梅笑著招呼
隨即拉著程明澤:「明澤,奶奶的乖孫,快過來奶奶看看!」
她還是不喜歡雪茭,現在,她甚至也不喜歡自己的親孫女程明嬌了。
但對於這個最出色的孫子程明澤,白秀梅卻笑得慈愛。
就連老爺子也笑得慈愛。
「爸媽。」程朔和李思桐打招呼。
「爺爺奶奶。」程明澤和雪茭也跟著打招呼。
程老爺字和白秀梅雖然不喜歡雪茭,但是姿態還是可以的,沒有表現出來。
而且大概是程明澤叫李思桐的那個字——媽,讓程老爺子和白秀梅狠狠驚訝了一下,然後對李思桐和雪茭也還是稍微熱情了一點。
「好好好!」
與以前李思桐和雪茭成為被忽略的對象不同的是,現在的劉雅珍和程明嬌才是被忽略的。
李思桐在車上說過,是上半年劉雅珍太鬧了,導致兩個老人都厭惡了。
前半年,兩人還是很心疼程明嬌的,也幫著找了很多醫生,可程明嬌總是大吵大鬧,劉雅珍又死活不願意送去精神醫院治療。
程凱煩了,程明嬌再鬧,劉雅珍就來求二老。
一回兩回,慢慢的,二老對這對母女也厭煩至極。
現在兩人倒是不鬧了,但顯然程老爺子和白秀梅還是不喜歡。
雪茭不說話,只管默背自己的書,反正她來這兒的任務,也就是平靜地吃完一頓飯就可以了。
飯後,程家一大家子坐在一起,陪著老爺子和白秀梅說話。
畢竟……兩人的年級也不小了。
程朔和程凱都顯得很孝順,程明澤和程明宇被兩人拉在跟前說話。
雪茭坐在一邊,沒人注意她。
而另一個孫女程明嬌,也早已經不見了。
她坐得有些久了,站起來,去個衛生間。
一樓的衛生間要靠後面一點,要路過小花園。
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雪茭抬頭,視線一頓,微微疑惑,她看見二樓陽台的欄杆上有個人坐著。
雪茭心口一跳。
仔細看了一下,發現竟然是程明嬌。
她就坐在欄杆上面,也不知道在幹什麼。
大概因為劉佳雪的事,雪茭有些敏感,但她沒有自己上樓。
快步走到客廳,她對著程凱等人道:「我好像看見程明嬌在二樓欄杆上,會不會……」
「不用擔心,她精神不太對,瘋瘋癲癲的,經常坐在欄杆上。」程凱沉著臉回復。
程明嬌這個行為太多次了,之前在學校時不時來這麼一下,然後老師就請家長。
程凱覺得丟臉至極,又有些擔心。
他想要把程明嬌送去治療,可劉雅珍死活不願意。
程凱也沒有辦法了,和劉雅珍的關係越來越差。
對程明嬌的這種行為,也從一開始的擔心變成了現在的冷漠。
以至於現在大過年聽著,竟然覺得有些不耐煩。
「阿凱,那孩子到底怎麼辦?」程老爺子眉頭皺起來,「老這麼下去也不是個事呀。」
程凱道:「她是我女兒,我怎麼也不能放棄她,等年後不管劉雅珍什麼態度,我都一定會把孩子帶去治療的!」
雪茭見他不在意程明嬌坐在欄杆上,皺著眉頭坐了回去。
片刻,她還是有些不安。
她是第一次見這個狀況,而且就是因為程明嬌精神不正常,才更加要擔心!
萬一她站在上面的時候突然跳下去?
她皺了皺眉,雖然程明嬌很討厭,但雪茭還是做不到看著她可能去死。
她的良心會過不去。
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程明嬌都只是嫉妒心強,做出的事也不是那種喪盡天良的事。
其實上輩子程明嬌的下場也不好,顧詩韻進了程家以後,程明嬌經常為難她。
她這個智商怎麼可能玩得過顧詩韻?
上輩子倒是沒瘋,可是也成了人人嫌棄,最後出國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下場。
這個世界有那麼多不夠好的人,但雪茭始終記得那些曾經隨手幫助過她的人。
那個時候,她就告訴過自己,做一個正直的人,守住本心。
程明嬌有錯,她不喜歡她。
但也不能看著她死。
於是,雪茭站了起來,快步上樓。
程明嬌就坐在陽台的欄杆上,也不說話,就那麼呆呆坐著。
雪茭靠近後,輕聲道:「程明嬌,你坐在那兒幹什麼?危險,快下來。」
程明嬌不說話,視線直直看著一個地方。
雪茭有些好奇,順著她的視線看著過去,那邊只有一片黑暗,什麼也沒有。
「你在看什麼?」雪茭疑惑。
「七中。」
雪茭一愣,她以為程明嬌還是不會回答她,沒想到她竟然回答了……
「七中放假了,裡面沒人,你想回去讀書?」雪茭好奇。
程明嬌又沒有說話了,雪茭拖過來一把椅子,放在欄杆後面。
「坐這兒看吧。」
程明嬌還是不說話。
雪茭嘆口氣,心道:我也就幫你這一次,對得起良心就行了。
於是她伸手,扶著程明嬌。
對方現在瘦成這樣,她覺得自己應該能夠抱起來。
手剛剛接觸程明嬌的那一刻,她才發現對方竟然穿得很薄很薄!
不穿羽絨服在屋裡還可以,但在這麼冷的陽台,穿這麼薄,回去肯定要感冒的!
「你很討厭我吧。」程明嬌又說話了。
雪茭有些吃驚,手頓住,隨即搖搖頭:「不討厭。」
程明嬌終於扭頭,看向雪茭,眼神有些可怕,「你騙我!」
雪茭笑了:「程明嬌你可真看得起自己,我真的不討厭你,這一年我壓根記不得你了,以前也是,你要是不在我面前礙眼,我根本不會想起你。我每天那麼忙,有那麼多有趣事和人,我幹嘛要記得你?然後再來厭惡你?這不是浪費時間嗎?」
雪茭說得是真的,過去這一年中,她真的幾乎把程明嬌忘記。
她的學習這麼忙,她要為了高考和夢想努力,她還有藺之華、易天郁、劉佳雪這樣的朋友,程朔這樣好的爸爸,現在對她很好的媽和很好的哥哥,她哪有那個時間去惦記程明嬌。
我們的生活那麼忙碌,你在別人心中的地位,真沒有你想的那麼重要。
但是顧詩韻……她怕是很難忘記。
她會給顧雪茭報仇的,顧詩韻是她不能忘記的人。
程明嬌聽了她的話,頓時,眼裡冒出憤怒。
「你不怕我殺了你嗎!我把你推下去!」
雪茭皺眉:「嗯?」
程明嬌突然嘴角勾起一個奇怪的笑容,整張臉看起來有點嚇人,但她的眼睛裡還是滿滿的絕望和痛苦,她看著雪茭,拔高了聲音——
「我是個精神病!我殺人是不會坐牢的!!」
「可是你不是神經病啊。」雪茭看著她,很是認真。
程明嬌頓時一愣,臉上的怪笑僵住。
雪茭看著她,一字一句道:「程家不僅沒有家族遺傳病史,甚至我覺得程家的基因還相當優秀,你母親的基因雖然差點,可也沒有遺傳病史,你和程明澤長得挺像的,可見你更多遺傳的還是優秀的基因,雖然你母親的智商讓你也不太聰明,可絕對和精神病沒有關係。」
雪茭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你因為嫉妒我而瘋了,我覺得充其量就是個抑鬱症。」
頓時,雪茭眼神微微嫌棄:「同樣的基因,我哥這麼聰明厲害,你就這個樣子,可見你媽的基因真的有點糟糕。」
程明嬌傻傻撐在欄杆上,雪茭看她這副隨時可能掉下去的模樣,乾脆用力,把人扯了下來。
她太輕了,雪茭又一點沒心慈手軟,程明嬌立刻半摔在地上。
程明嬌也不動,就僵硬地看著一個地方。
「他們都說我瘋了……」
「他們說你瘋了你就瘋了?我還說你蠢嘞。」雪茭翻了個白眼。
然後蹲下來,看著她——
「程明嬌,你沒有問題,你是心理上有些問題,你為什麼要嫉妒我?因為我比你好?可是很久以前你是比我好的,我也嫉妒你,但我沒有成為你這個樣子。我知道你現在難受,別人嫌棄你、看不起你、避著你,你現在遭受的一切,都是顧雪茭以前遭遇過的。」
程明嬌茫然抬頭,看著她。
雪茭繼續道:「但我現在變好了,別人只記得現在的我了。這個世界這麼大,哪有那麼多時間盯著別人,你少盯著別人,好好盯著自己,別人也不會天天盯著你的。八卦的人有,好事的人有。但他們的學習、生活那麼忙,也不會天天盯著你,就算盯著你,又能怎麼你呢?現在你遭受流言蜚語和冷暴力,過個幾年,人都不一定記得你。」
雪茭站起來,準備離開了。
「程明嬌,你自己都放棄了自己,除了跟著你痛苦難受的母親,誰在意你呢。」
她本來就只是來把她拉下來的,說了這麼多也都是意外。
現在說完了,人看起來也不像要自殺的,雪茭就轉身走了,準備下樓。
「顧雪茭。」後面,程明嬌叫住了她。
雪茭回頭,疑惑又詫異道:「又怎麼了?」
程明嬌突然哭了,眼淚嘩嘩嘩的流著,然後使勁擦了擦,說——
「顧雪茭,我媽的基因……也挺好的。」
雪茭:「……」合著你就說這個?
程明嬌又笑了,還哭著,倒是表情很不好看,一把鼻涕一把淚,偏偏還在努力笑,難看得很。
雪茭:「……你還是別笑了。」
程明嬌微微一僵:「顧雪茭,我還是不喜歡你。」
雪茭粲然一笑,眨眨眼睛:「那可真是巧了,我也不喜歡你。」
雪茭說完,邁著大步子離開,留下程明嬌一個人在陽台。
走到臥室的時候,地上跪著個女人,捂著臉無聲的哭。
是劉雅珍。
雪茭繞開她,直接離開。
「顧雪茭……謝謝你……」劉雅珍聲音沙啞。
她從來就不相信程明嬌是精神病,她只是有點抑鬱而已,所以她絕對不同意讓程明嬌接受精神病治療或者進精神病醫院。
可她無論怎麼做,怎麼跟程明嬌強調她不是精神病,都沒有結果。
沒人相信她,程明嬌也不信。
終於,能夠點醒程明嬌的,竟然是她最嫉妒、最恨,也是她的「病源」——顧雪茭。
雪茭腳步只是一頓,隨即邁著步子離開。
下樓的時候程朔和程明澤以及程家老爺子都抬頭看了她一眼,隨後才繼續聊天。
雪茭看了眼自顧自和老爺子說話的程凱,心裡默默道——
終於知道程明嬌和程明澤為什麼區別這麼大了。
合著從程朔和程凱這兒開始,智商就分流了。
雪茭:……
她媽眼光確實挺好,幸好她有個聰明的老爸和哥哥。
大概是晚上八點的時候,所有人都準備離開了。
白秀梅再三挽留,都還是要各回各家。
這個時候,劉雅珍也拉著程明嬌下來了,她們晚上一直在樓上,程家人習慣了,雪茭知道她們應該是在說話。
此刻兩人眼眶紅腫,都是哭過的模樣,但也沒人在意。
「跟爺爺奶奶說再見。」
程明澤:「爺爺奶奶再見!」
雪茭:「爺爺奶奶再見。」
程明宇:「爺爺奶奶再見!」
片刻,後面跟了一個很輕,但聽起來很正常的聲音——
「爺爺奶奶……再見……」
頓時,所有人愣住。
是程明嬌。
白秀梅以前到底疼了她那麼多年,扔開拐杖,幾步上前將程明嬌抱住——
「奶奶的嬌嬌呀,你終於好了!!」
程朔和程明澤對視一眼,沒插話,反而帶著雪茭和李思桐走了。
這個時候就應該讓他們一大家人說話,李思桐和雪茭就懶得湊熱鬧。
上車以後,程朔開車。
他從後視鏡看了雪茭一眼,然後問她:「茭茭,明嬌變好了是因為你嗎?你上樓是去找明嬌?」
雪茭搖頭:「我不知道她怎麼變好的,我只是上去和她說了幾句。」
「那你們說了什麼?」李思桐追問。
雪茭點頭,把過程說了一遍。
程朔嘴角勾起笑容,眼眶微紅。
「爸爸的茭茭,好,好,好樣的!」
不是每個人都能守住本心,又保住純真。
程朔真的真的很慶幸上天給了他這麼好的一個女兒,他這輩子,也會永遠守護著他可愛的女兒。
雪茭有些不好意思。
程明澤就坐在雪茭旁邊,伸出手,把她摁倒。
然後去揉她的頭髮,帶著喜悅和高興,那種恨不得一直揉下去的感覺,就不撒手。
「哥!哥!手下留情!給我頭髮留點面子!!」
「哈哈哈——」
——
回到程家以後,程朔開了瓶香檳,李思桐打開電視。
「來來,看電視,待會兒12點咱們去河邊放煙花。」程朔笑著說,此刻他的心情顯然異常的好。
「爸!你買煙花了?」雪茭驚呆了。
程明澤嘴角露出一個笑容:「我買的,雜物間裡。」
雪茭立刻跑過去看,然後驚呆了——
「哥!!你怎麼買這麼多?!你哪兒來的錢呀!」
程明澤上大學以後,除了程朔給的幾十萬啟動資金,就沒有再給生活費了。
而他的啟動資金,好像放在哪個項目裡面去了,上次聽程朔笑著說過,程明澤已經變成窮光蛋了。
這半屋子的煙花要花不少錢的!
雪茭開個玩笑:「哥你去賣腎了?」
程明澤瞪她一眼:「幫導師做項目的獎金。」
「你們還有獎金呀!哥!發紅包發紅包!!」
「美得你。」程明澤笑著睨她一眼。
雪茭齜著牙使勁搖頭:「咦~」
一臉你這個「摳逼」的表情。
春節聯歡晚會就像是過年的象徵,李思桐在旁邊用電爐煮了個小火鍋。
要守歲時間還很長,餓了就能去吃點火鍋。
在西南邊,到了年三十,常常守著火爐吃火鍋,再配上春節聯歡晚會。
隨著眼花繚亂的各種娛樂節目出來,春節聯歡晚會早就沒有了吸引力。但雖然年年都罵春晚不好看,還是一年又一年的守著春晚,尤其和父母在一起的時候。
我們守著的不是春晚,是團圓,是全家人一起看節目的溫暖。
今晚的小品還是歌頌這個歌頌那個,今晚的相聲還是教育這個教育那個,今晚的唱歌節目依舊受歡迎的明星唱著喜慶的歌。
但雪茭和李思桐他們都看得認真,時不時再聊幾句天。
等到12點一到,都站了起來。
「走走,放煙花去。」
「哥都怪你買這麼多,咱們都抱不走!」
「那你放回去,咱們明年再放。」
「……」
「明澤,別逗你妹妹了,你多抱點,你給你妹妹放那麼在手上幹嘛呀!」
「聽見沒聽見沒!爸說你虐待我!」
……
所有的煙花排成一排,十二點一到,程明澤點了兩個,程朔點了另外兩邊的兩個。
雪茭也是個膽子大的,站在他們中間也點了一個,點完就笑著跑開。
剛剛跑開,手機響起,她接了起來。
「餵——」聲音很大,這頭煙花聲響起,她的聲音也不自覺放大了。
那頭的藺之華輕笑,他自然也聽見了她那邊的動靜。
藺父母還沒讓他們回國,這個年自然又是一個人過。
吃了碗餃子過後就繼續辦公了,十二點,他心裡的思念濃郁,便打出了這個電話。
聽著那頭的熱鬧,聽著她的笑聲,好像他也跟著熱鬧起來了。
「茭茭。」
雪茭聽見熟悉的聲音,想起了去年她一個人,藺之華抱著煙花過來放的場景。
「藺之華!!新年快樂!」
藺之華嘴角的笑容露了出來:「新年快樂。」
「我在放煙花!!」煙花的炸聲很大,雪茭也大聲吼著。
藺之華輕笑,搖搖頭:「我聽見了。」
雪茭心神一動,想到了藺之華的家庭。
「你一個人嗎?」
「嗯。」
隨即,電話被摁斷。
藺之華心口一緊,頓時愣住。
很快,手機又響起,是視頻電話。
藺之華嘴角的弧度變大,接了起來——
「餵。」
屏幕里出現一張可愛又好看的臉,她張著嘴巴大聲喊——
「喂!聽得見嗎!!」
藺之華笑得眉眼都彎了起來,點點頭。
其實她小聲說他也能聽見的,只是她那頭聲音太大,她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就以為他也聽不見。
不過……真可愛。
「我給你看煙花!你和我們一起過年!新年快樂呀!」雪茭很快切換鏡頭,對準天空。
藺之華看著那邊的漫天花火,將腦袋靠在落地窗上面。
他和她現在雖然在兩個城市,但看著同樣的煙花,說著話。
好似真的就一起過了一個熱鬧的年,藺之華嘴角的笑容落不下了去。
真好,真好。
放完煙花雪茭才掛了電話的,打個哈欠,聽完了難忘今宵就各自回房間洗漱睡覺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雪茭從枕頭下摸出一個紅包。
有點厚,上面寫著:爸爸祝茭茭一輩子開開心心。
她笑了,揉了揉眼睛,又伸手,再次摸出來一個。
比上一個薄一點點,上面寫著:送給媽媽的寶貝,祝寶貝永遠健康快樂。
雪茭笑得更燦爛了,再次伸出手,果然又摸出一個。
「這個哥哥,還可以嘛!」
但是這個厚度……
而且上面寫著:在妹妹強烈要求下,哥就勉為其難送一個。
雪茭:???
她迅速打開,裡面只有一隻豬和一毛錢。
雪茭:???!!!
屈辱!**裸的屈辱!!
雪茭憤怒了,站起來,穿著睡衣就往對面的房間衝過去。
對面的房間緊閉,門上貼了一個紅包,雪茭一愣。
只見上面寫著:茭茭,求你別敲門,大過年的,讓我睡會兒。
雪茭取下來,背面寫著:怕妹妹敲門,再送上一個大紅包!祝妹妹新年快樂!永遠做個快樂的小寶貝!
這個厚度就相當可觀了,雪茭笑了。
她倒是不指著紅包真的包多少錢,程朔零花錢給她不少,每學期第一還有學校的獎金,上次一模第一也有很大一筆獎金,甚至之前的數學競賽也有。
因此,她其實小金庫已經有很多錢了。
但壓歲錢的性質完全不一樣,所以雪茭很開心。
她看了眼閉著的房門,揮了揮拳頭:「看你給這麼厚紅包的份上,今天就放過你了!哼!」
隨即,她回了房間,洗漱完了以後繼續學習。
高三了,真的一天也不能鬆懈。
上午,程明澤起床以後,笑著敲了敲雪茭門。
「怎麼了?」雪茭有些驚訝。
程明澤笑了,露出兩排牙齒:「謝謝妹妹早上的不叫之恩,紅包錢雖然少,但也是哥哥的心意。」
說完,他快步離開了。
雪茭愣住,少嗎?那麼厚呀。
她總覺得程明澤這個「壞心眼」,肯定不會這麼簡單!
於是,雪茭趕緊回到桌子前面,拿出紅包,打開——
「程明澤!!你太壞了!!!」
樓下看報紙的程朔一愣,看向程明澤:「你又怎麼欺負你妹妹了?」
程明澤聳聳肩,笑道:「給她送了一紅包的一毛錢。」
程朔:「……」
「……可真是難為你跑到銀行去換一毛的。」
程明澤笑:「應該的。」
程朔:「……」
——
正月初五,雪茭就在李思桐的抱怨中背著書包上學了。
高三下了,能給點年假已經不錯了,指望假期長點,根本不可能。
幾乎每個見面的同學都是一句新年快樂。
雪茭倒是撓撓頭,二模的題很難,但是雪茭和儲盛都上了七百,兩人又是並列。
隨著自己成績單到家長手上的時候,還跟了一份年級成績單。
年級第三六百八十多,可見兩個第一可怕的分數。
雪茭估計,也因為這個分數,不少學生這個年的壓歲錢會變少……
她可真是……沒有一點不好意思哈哈。
雪茭到教室的時候又已經來了不少人了,尤其是住校的,昨天下午就來了。
劉佳雪也在。
雪茭眼睛一亮,快步上去。
「佳雪!」
劉佳雪猛的回頭,站起來,笑著抱住雪茭。
「茭茭,想你了。」
「我也想你。」雪茭笑著回復。
然後進到裡面,自己的座位上。
她一邊往外面拿書,一邊和劉佳雪說話。
「佳雪,這個新年怎麼樣?」
劉佳雪笑了笑,然後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
「挺好的……」
片刻,她有些感嘆地說:「我媽改了很多,在儘量控制脾氣,新年的時候我起來了,就給他們做了頓飯,我媽都哭了……我也是才知道,原來我對她溫暖,她的脾氣一下子就沒了。」
雪茭點點頭,贊同:「這倒是,你媽脾氣暴躁,你和你爸都不愛說話,她只會越來越暴躁。你要是關心她,可能真的會讓她的脾氣好起來。」
「嗯,我爸也是,我爸其實很在意我媽,但他都不會說,年三十我讓我爸給我媽說了句愛她,我媽臉紅了一晚上,哈哈哈……」劉佳雪笑了起來。
雪茭看著她,也笑了起來。
生活還會有摩擦,一個人固定的性格很難改變,甚至時常故態萌發。
但是只要有希望,不絕望,就還有走下去的勇氣。
佳雪現在的生活有了希望,雪茭就不再擔心她是不是還會想不開,犯下錯事。
「哈哈哈,真好。」雪茭笑道。
「對了!」劉佳雪突然眼睛一亮,從包里拿出一個盒子。
「這是……」雪茭一愣。
「打開看看。」
雪茭看了劉佳雪一眼,緩緩伸手打開。
裡面是可愛的雪花妝小餅乾,滿滿一盒,有好幾個顏色。
「這是……」
劉佳雪眼睛亮亮的看著她:「這是我自己做的小餅乾,我們兩個名字里都有雪,說明我們和雪花有緣分!綠色的是抹茶味的,黃色的是原味的,白色的是牛奶味的,黑的是巧克力的,紫色是紫薯……」
雪茭拿起一塊原味的,嘗了一下,隨即在劉佳雪緊張的表情中點頭——
「很好吃。」
劉佳雪笑容燦爛。
這時候,後面伸過來一隻手,拿起一塊。
「還行。」
易天郁還背著書包,顯然剛來。
雪茭:「……」
劉佳雪狠狠瞪他一眼,然後和雪茭挨近:「快收起來,你課間要是餓了可以吃一點,你要是喜歡,我以後又給你做。」
雪茭點頭,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
「謝謝你,佳雪。」
「我們之間不用這麼客氣,沒有你,都沒有我了。」劉佳雪認真道,然後輕輕抱了一下雪茭。
後面的易天郁瞪大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
雖然你們是兩個女的,但可以不要這麼……這麼時不時抱一下嗎?
——
二模過來,也就是高三下半學年開始,整個高三組的氛圍更加緊張了。
教室前面掛著距離高考還有多少天,教室後面掛著——淨心,蟾宮折桂;盡心,金榜題名。
老師們腳步加快,忙著一個又一個知識點的梳理。
學生們沒幾個有笑臉了,壓抑至極。
「顧雪茭,出來一下。」印芳在門口喊了一句。
雪茭愣了一下,不明白有什麼事,疑惑著走了出去,跟著她進了辦公室。
此時,儲盛在隔壁辦公桌的李平老師面前,兩人顯然已經說了好久了。
「印老師,怎麼了?」雪茭疑惑。
旁邊的儲盛看了過來,對雪茭笑了笑。
雪茭回了他一個微笑。
「是這樣的,保送的名單可以填一下了,你是有這個資格的。但是由於你是數學競賽一等獎,走數學競賽會更容易一些,你想一想自己報哪個學校。老師的建議最好是清華或者北大裡面挑一個,畢竟是國內的王牌,當然這個你回家也問問家裡人意見,不急著決定。」印芳說完,雪茭愣了一下。
保送……
印芳想了一下,拿出一張單子。
「今年我們聽到風聲,好像幾所好大學都壓縮了名額,京市那邊又保送了不少,所以這次的保送挑選學校要注意。等你們報了名以後,咱們再看看名額問題。」
「好。」雪茭接過那張紙。
印芳看了眼對面的李平和儲盛,到底沒有再說其他。
她點點頭你,只示意雪茭先回去:「你先回教室學習吧。」
正好,旁邊的儲盛也已經和李平談話結束,兩人便一起回教室。
「你想報哪個專業?」雪茭問儲盛。
她記得他是想去物理專業的,但他沒有拿物理相關的重要獎項,不知道保送的概率大不大。
「我不準備保送。」儲盛說完,雪茭明顯愣了一下。
「你說什麼?」
「我不準備保送。」儲盛堅定的說,然後看著雪茭,「物理專業不一定要我,但我們的成績肯定可以上想去的大學,我也不覺得自己會高考失利。加上確定保送以後,學習狀態可能會不自覺鬆懈下來。而我還想高考和你爭第一呢,就算了。」
雪茭笑了笑,豎了個大拇指。
「我其實也是這樣想的,如果不能去想去的專業,就自己考。」
兩人相視一笑,然後各自會教室,又開始緊張的複習。
晚上,雪茭回到家。
「茭茭,你回來啦。」李思桐端著牛奶和水果、麵包上桌。
已經晚上十點過了,這些都是給她準備的宵夜。
程朔也從臥室出來:「茭茭,趕緊吃了就去睡吧,回房別看書。高中重要,身體更重要。」
雪茭點點頭,露出一個笑容。
她坐在桌上吃東西,吃了口麵包,突然想起一個事。
雪茭從書包里拿出一張紙,看向兩人。
她那張素淨的臉在燈光下顯得乖巧可愛,一張臉嚴肅又認真——
「你們說我報清華比較好還是報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