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天郁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雪茭說得是什麼,攔住劉佳雪?
雖然不明白雪茭說得是什麼意思,但是易天郁下意識就按照雪茭說的追了上去。
劉佳雪跑得很快,雪茭追不上她。
但易天郁卻是追得上,畢竟,他是運動型特長生。
而此時,劉佳雪已經跑到橋旁邊。
「你幹嘛呢!」易天郁一愣,拉住她。
劉佳雪掙脫開,往橋的邊緣跑去。
易天郁再傻也看明白了,她是要自殺!
「攔住她——」後面,雪茭也跟了過來。
易天郁下意識伸出腳,將劉佳雪絆倒,雪茭此時也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
她將劉佳雪抱住,眼眶紅了。
「佳雪!你要做什麼!」雪茭手勒緊。
劉佳雪使勁掙脫,用的力氣極大,雪茭手臂被她的指甲划過,一陣刺痛。
她咬著牙,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氣,始終緊緊抱著劉佳雪。
「茭茭……你放我走吧!」劉佳雪崩潰的哭了,整個人脫力,往下癱去。
雪茭跟著一起摔倒在地,但她顧不得這些:「你的放你走就是看著你去死嗎?!」
她的聲音有些破音,又急又氣,眼眶通紅。
她怎麼可能看著一條生命在自己面前逝去?
「啊啊——」劉佳雪張開嘴,大哭。
「活著……好累,讓我解脫、好不好!」
雪茭眼眶澀澀,眼淚滾了下來,也不知道為什麼,跟著就哭了起來。
「佳雪……」
「茭茭,你放我走吧,我不想待在這兒了,我太累了……」她的聲音崩潰又絕望,彷佛遭受著難以忍受的折磨。
雪茭知道壓力大了很痛苦,二摸以前,老師都不怎麼講課,上來一個就是髮捲子、做卷子、改卷子……
然後說著分數、成績、下滑、上升。
一班是實驗班,自然承受的壓力就是別人比不上的。
經常有些寫卷子,寫著寫著就哭了,然後一邊擦眼淚,一邊咬著牙硬來。
雪茭上輩子就是,為了給高三下學期留出時間複習,她整個寒假連過年都在打工掙錢。
但底子太薄弱了,高三下的時候,雖然每次都有進步,可那個成績始終不如自己的意。
她對於考大學執念很深的,不僅為了自己,更是為了幫助過她的人和逝去的那一位老人。
臨近高考,好幾次成績發下來的時候,雪茭控制不住的掉眼淚,然後邊哭著,邊改著題。
誰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而哭。
好像就只是眼睛澀了。
高三像一座大山,壓得人喘不過氣,如果這時候外界還不斷給人新的壓力,那將是毀滅性的打擊。
「佳雪……佳雪……」雪茭抱著她喊。
她滿臉淚水,但不知道說什麼。
這一學期,劉佳雪真的很努力,可她的成績……
「放我走……」劉佳雪聲嘶力竭。
雪茭緊緊抱著她,不鬆手。
這麼冷的天,那麼冰冷的水,她怎麼可能看著她跳下去?
雪茭抱著她,嘴裡念叨:「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
足足半個小時,劉佳雪才算是緩過一口氣。
她停止了哭聲,輕聲說:「茭茭,鬆手吧,我不自殺了。」
雪茭不敢鬆開,還是緊緊抱著她。
她的聲音還是帶著絕望,說著不自殺了,可她的聲音分明藏著決絕。
「佳雪,活著才可以解決問題,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雪茭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哄著她。
劉佳雪眼睛看著湖面,咬緊下唇。
「活著,真的太累了。」
「佳雪……」
雪茭想說你死了家人呢?我們呢?
可她又說不出來,劉佳雪現在這麼痛苦,她如果這樣說話,卻是在綁架她。
她應該做的是儘量減輕她的痛苦,讓她自己願意,為了她自己,好好活下去。
可是她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做才可以。
易天郁在旁邊站了好久了,剛剛他看著痛哭的兩人一時間手足無措。
等現在兩人哭過了,易天郁蹲下來,輕聲說:「那個……劉佳雪,死真的不解決問題,而且很難受……這個世界還有很多很好的事情,沒必要早早離去。」
「對,抑鬱說得對。」雪茭繼續安撫著劉佳雪,「高中壓力很大,很痛苦,我知道的。我們現在還在過著最難過的獨木橋。但還有半年,等高考順利結束,我們就能走進更廣闊的世界。那個時候,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高考過後,人生這場戲才剛剛開始,你為什麼要早早退場?」
劉佳雪沒說話。
雪茭拍著她,聲音輕輕:「我知道的,你想說未來還會有更多的風雨,更多的磨難,對不對?但是佳雪,我們未來也會有自己創造的天空。人總是要往下走的,甜的,或者是苦的澀的,你只有活著才能體會到。佳雪,你不想知道你的未來是什麼樣子嗎?你不想知道你可以把你的未來變成什麼樣子嗎?」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這番話說完,劉佳雪輕輕震了一下。
「佳雪,我們堅持住,努力創造一個自己想要的未來好不好?」雪茭聲音輕輕。
易天郁贊同的點點頭:「又不是只有學習一條路,不用覺得成績後退了,就像天塌了。你要是這樣想,我和書呆子初中就自殺了。」
雪茭瞪他一眼。
她的眼睛紅紅的,鼻尖也是紅紅的。
空氣中的雪花一片片飄在她的身上,今天天氣有點冷……
易天郁有些心疼雪茭這樣坐在地上凍著。
「劉佳雪,要不我們送你回去?你和家裡人談談。」
劉佳雪一震,咬住下唇,淚水又滾了出來。
「我……我……我不想回去……」
「那就不回去!」雪茭直起身子,看著她,「那你跟我回我家。」
雪茭回來的時候,李思桐已經和阿姨做了滿滿一桌子菜。
「茭茭,你怎麼才回來啊,我等你……咦?」李思桐上來,嘴裡抱怨,注意到雪茭背後的劉佳雪,微微驚訝。
這可是雪茭第一次帶同學回來!
雪茭拍了拍拘謹的劉佳雪,對李思桐笑道:「我帶我朋友回來了,媽,她叫劉佳雪,今天住在這兒。」
「哎呀,好呀好呀,雪茭終於有朋友了。」她的視線注意到兩人又紅又濕的衣服,「你們……」
「咳咳咳,佳雪同學你好呀,我是茭茭爸爸,你先和茭茭上去換個衣服吧,換完了要趕緊下來吃飯喲。」程朔笑著站起來,算是打斷了李思桐的問話。
坐在他對面的程明澤也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快上去吧,今天雪大,別感冒了。」
「好的!」雪茭應了,趕緊拉著劉佳雪往樓上走去。
她很開心,她的爸爸和哥哥很聰明,這個時候如果追問太多,並不是一件好事。
劉佳雪低聲說:「謝謝叔叔阿姨……」
很快,兩人上樓了,李思桐微微疑惑:「阿朔,你是不讓我問?」
程朔笑著搖搖頭,看向程明澤。
程明澤便給李思桐解釋:「今天臘月二十八,剛剛放假,雪茭這位同學不回家反而來我們這兒,可見是出了什麼事。而且兩人明顯都哭過了,身上還是髒兮兮的,百分百發什麼了什麼大事。雪茭一回來沒說,也就是暫時不想我們知道,那這個時候,尊重雪茭最好。」
「啊?茭茭是不是受什麼委屈了?!」李思桐眼睛頓時睜大。
「看茭茭的樣子應該是沒有出什麼大事,倒是她那位同學,狀態可能不好。」程明澤這樣解釋。
「這……」李思桐有點不知道怎麼辦,茭茭第一次帶朋友回家,就遇上這種情況。
程朔對她笑了笑:「沒事,你就裝做什麼都不知道,只管像普通待客一樣對待就行了。」
「哦哦哦,好。」李思桐點頭。
隨即回了廚房,讓阿姨再打一碗飯。
很快,雪茭就帶著換好衣服的劉佳雪下樓了。
「雪茭,佳雪,快來吃飯了!」李思桐笑著喊。
「來了來了。」雪茭笑著應了。
劉佳雪咬著下唇,也跟著點了點頭。
所有人都在桌上坐著,李思桐給一人倒了杯牛奶,笑著說:「徐姐剛剛回家了,大家再吃這一頓豐盛的吧,接下來幾天我做飯,我做不了這麼多菜。」
「快吃吧,珍惜這一頓。」雪茭低聲在劉佳雪耳朵旁邊說。
「嗯?」
雪茭聲音壓到極低:「我媽做飯……嗯……很沒有天賦……」
劉佳雪一愣,茫然抬頭。
「你看我爸我哥的笑。」
劉佳雪視線看過去,對上兩張看著李思桐笑得僵硬的臉。
劉佳雪突然嘴角微動。
這是她這段時間以來,第一個笑容。
「佳雪快吃菜!」李思桐給她夾菜。
劉佳雪慌忙應了:「謝謝阿姨……」
一家人一邊吃著,一邊說話,其樂融融。
沒人問劉佳雪為什麼不回家,也沒人問她其他的問題,都說著趣事和安排。
一頓飯下來,劉佳雪竟然第一次覺得輕鬆下來,好像壓力暫時都被遺忘。
但是飯後,她的手機微微不斷震動。
劉佳雪渾身僵硬,不敢接。
手機不斷響,急促的震動像是電話那頭的怒火。
雪茭輕輕伸手:「佳雪,我可以接嗎?」
劉佳雪下意識咬唇,片刻,閉著眼睛點頭。
雪茭剛點了接聽,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震動耳膜的聲音——
「劉佳雪你個死女子跑哪兒去了!!!你知道老娘都著急嗎?!」
「阿姨,我是顧雪茭,佳雪在我家。」
電話那頭一瞬間安靜,很久後,裡面傳來聲音,放柔了很多:「顧同學,你問問佳雪什麼時候回來。」
雪茭微笑:「阿姨,佳雪可能要在這兒多住幾天了。」
「都要過年了?!她還住在你家是個什麼事?!」錢鈺又開始咆哮。
雪茭繼續微笑:「我覺得您應該允許佳雪偶爾的一次決定,而不是讓她做您的牽線木偶。」
她說完,電話那頭傳來重重的呼吸聲,顯然錢鈺現在很憤怒,但是在壓制自己的脾氣。
「阿姨,我把我家的地址發給你,你可以過來看看佳雪。」
說完,雪茭掛了電話,把地址發出去後,輕聲說:「佳雪,沒事了。」
劉佳雪咬住下唇,雪茭輕輕拍了拍她。
程朔放下報紙:「佳雪同學,這幾天你和雪茭住吧,我明天給你搬一張書桌過去,你們還可以一起寫作業。」
他代表程家,表達了自己很歡迎劉佳雪住在這兒的態度。
劉佳雪緊緊抓著雪茭的手,輕聲說:「謝謝。」
李思桐過來揉了揉她的腦袋:「小姑娘家家的,就是應該多笑笑,別像茭茭,就跟著呆子似的。」
雪茭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劉佳雪看著這一幕,笑了。
雪茭估計錢鈺會來,果然,快十點的時候,一對夫妻匆匆忙忙來了。
錢鈺還是那個模樣,但是今天有些著急,穿得就沒有那麼花哨。跟在她背後的男人是劉軍,也就是劉佳雪的爸爸,還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樣子。
「程總,您好您好,我是佳雪媽媽。這是她爸爸,劉軍,我們家是開……」
程朔笑了笑:「約你們的是我女兒,我不清楚怎麼回事,就由我女兒跟你談吧。」
他說著站了起來,帶著程明澤上樓。
錢鈺愣住,撞了一下旁邊的劉軍:「什麼意思?」
劉軍靦腆的笑了笑:「就是說是佳雪的同學約我們來的,程總他們不插手。」
「怎麼可能?!她一個小姑娘還能獨立做主?!肯定是程總他們決定了的吧?」錢鈺有些懵逼。
劉軍搖搖頭。
此時,雪茭下來了,是的,只有雪茭。
她把劉佳雪留在上面,給她摁在被子裡,讓她好好睡覺,不許下來。
「顧同學,佳雪呢?」錢鈺往後看。
「佳雪沒下來,是我想和你們說說話。」雪茭輕聲說,然後在兩人對面坐下。
錢鈺和劉軍愣住。
雪茭繼續開口:「我想知道你們是為什麼把佳雪逼成這樣?」
「什麼意思?逼成什麼樣?」錢鈺愣住。
雪茭低聲道:「佳雪今天差點自殺,如果不是救下了她,這個時候你們收到就不是我的簡訊,而是佳雪的噩耗。」
「什…什麼……」劉軍愣住。
錢鈺卻是倏的站起來,滿臉怒火:「翻了天了?!她竟然自殺?!」
雪茭皺眉:「阿姨,我覺得您需要反省一下你的態度,能救佳雪一次,不見得能救第二次。」
「她怎麼會想不開?!」錢鈺壓制心裡升起的各種情緒,有惶恐有害怕有擔憂,最後面上出現的是憤怒。
「因為壓力太大了,已經到了她忍受不了的地步了,我可以知道,叔叔阿姨平時還會給她什麼壓力嗎?」雪茭耐著性子繼續問。
「我給她什麼壓力?我辛辛苦苦掙錢養她,供她好吃好喝上學,我怎麼就成了給她壓力了?!」錢鈺滿臉的不可置信。
「高三壓力很大,你們一定是給她壓力,所以她才會不敢回家。」
錢鈺站起來,滿臉的不可置信:「真是好笑,我每天辛辛苦苦掙錢,她爸每天在廚房炒菜,她一個學生,風吹不到,雨淋不著,就讓她讀書而已,她還有什麼忍受不了?!你讓她下來,我好好跟她說說!」
雪茭深深吸氣:「阿姨,我覺得你本質上的認知就是錯的,我暫時沒辦法跟你溝通,你必須要認識到,高三的辛苦和壓力以後,我才能繼續和你談話。」
「你先讓劉佳雪下來!我要帶她回去。」
「不——」
「雪茭,」程朔打斷雪茭的話:「你先上去,我和劉佳雪媽媽好好溝通一下。」
雪茭站了起來,把地方讓給程朔。
程朔確實比她厲害很多,社會經驗也足,她不知道怎麼解釋的,或許程朔有辦法。
雪茭被氣得不輕,上樓。
程朔拿著一本書在錢鈺和劉軍對面坐下,然後說:「兩位,茭茭有些地方說不明白,我也不是很清楚始末,但我必須要糾正你們關於學習辛苦不辛苦的認知。」
兩人一愣。
程朔繼續說:「錢女士是開餐廳的?」
「嗯。」錢鈺點頭。
程朔道:「那確實挺辛苦的,從採購到攬客,再到算帳……」
「可不是,我這麼辛苦供……」
程朔擺擺手,不讓她說話,然後他緩緩開口:「那這樣吧,你們這家餐廳別開了,輕鬆很多。而且開餐廳好像挺掙錢,或者這樣,我們鵬程在你們旁邊開一家一樣的,幫你們減輕一點壓力?」
錢鈺臉一僵,好半天牽強笑道:「程總就不要開玩笑了……」
程朔笑著說:「壓力大嗎?我想問問你,你生意不好的時候,壓力大難受,還是每天做生意難受?」
錢鈺不說話。
「你自己心裡可能清楚,你天天做生意肯定很累,每天回家都只會有埋怨。但你要是生意不好,那將會更難受,睡不著,心裡著急。明明工作輕鬆了,怎麼還會更難受呢。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因為你有生活壓力。」
錢鈺愣愣看著他。
「這樣一想,你還會覺得學習不痛苦嗎?她有升學壓力,有成績壓力,壓力這麼大,在她沒有考好的時候,痛苦可想而知,然後你再逼她,幾乎就等於——你在逼她死。」
程朔直直看著她:「茭茭說得太客氣了,我覺得,佳雪會自殺,就是你們逼的。」
錢鈺臉一白。
「開學學校各科老師都說過,高三很累,讓家長配合學生,可是我面前坐著正在逼學生的家長。錢女士,你應該需要知道年輕人的自殺率。」
程朔站了起來:「我們很尊重茭茭,茭茭決定佳雪同學今晚住在這兒,我們肯定支持的。所以我不會讓你把人帶走,現在,二位可以出去了,早點回去,也早點休息。」
說完,轉身往房間走去。
錢鈺和李軍互看一眼,然後茫然地站起來,離開。
廚房,端著果盤的李思桐滿臉淚水,哭著往地上滑下去。
佳雪……自殺……
壓力……
她曾經……和錢鈺……又有什麼區別?
樓上,雪茭和佳雪躺在一個被窩裡。
「爸說你爸媽走了。」雪茭輕聲說。
劉佳雪咬著下唇,有些害怕。
雪茭伸手,隔著被子輕輕拍了拍她:「沒事了,沒事了。」
「茭茭……我怕……」
「不怕不怕,你現在生氣了,你的爸爸媽媽如果不改正錯誤,你就不原諒他們,不理會他們!」雪茭側身,看著劉佳雪輕笑。
她語氣帶著調皮,又帶著安撫。
劉佳雪看著天花板,片刻,轉身,和雪茭面對面。
「茭茭……你家裡真幸福……」
雪茭沒說話,只靜靜看著她。
劉佳雪繼續說:「我媽小學沒讀完就沒讀書了,她從來沒有覺得學習是一件很難受、很累的事情。以前,我必須考第一名才可以,我考第一我媽也就不說什麼。但後來上高中,我發現自己很難再考到第一名。有那麼那麼多比我更加厲害的人,我彷佛永遠都做不到第一個。」
雪茭只是關心的看著她,不說話。
劉佳雪眼角晶瑩一閃,不知不覺就哭了。
「我媽以前也罵我,但每次我考第一名,她就很開心,很長一段時間不會罵我。自從學習下降以後,我媽就開始天天罵我,我有時候就會覺得,我是不是一個多餘的?為什麼她這麼討厭我?」
劉佳雪閉了閉眼睛,片刻後睜開。
「我家跟其他家裡不太一樣,我從小就是在我媽的罵聲中長大的,她罵我爸爸,罵鄰居。小時候家裡還只有一個小推車的攤子,我媽和我爸每天推著車子出去賣東西,她的嗓門很大,攬客、罵人,我在家裡的筒子樓都能聽見。」
她像是陷入某種回憶中:「我爸一直沒什麼能力,我媽說什麼,他就做什麼,就這樣我媽還經常罵他。我小學畢業那年,家裡終於開了餐廳,是我媽開的。我爸就做服務員,經常被我媽罵,後來,我初中那年,我媽覺得餐廳太仰仗廚師了,就讓我爸跟著廚師學。」
「後來,家裡就成了我爸管廚房,我媽管其他的一切,她經常罵我爸,我打小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裡長大。茭茭,你說我媽這麼對我爸,我真的是父母愛的結晶嗎?對於我媽來說,我爸只是她的出氣筒。他們肯定是不歡迎我的到來的,是不是我死了,他們就不會為了我勉強在一起?我媽就自由了,我爸也不用天天被我媽罵了。」
雪茭伸手,拉住她的手。
劉佳雪閉緊眼睛:「我上次考完試,我媽說我這次二模如果考不好,打斷我的腿。我……沒考好,也不想活著了……」
「不要說這樣的話!」雪茭出聲打斷她,「不要說死,你這麼年輕,不要再想著死了,等你考上大學的那一天,就是你離開家的一天。」
劉佳雪不說話,只是緊了緊握著她的手。
雪茭張嘴,輕聲說:「其實我以前也很不快樂,我媽不理解我,我爸只是我繼父,不敢管我,我親爸、後媽以及我親爸的女兒,個個都想著害我。」
「我原本也不懂、不明白。但後來,我知道,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人要為了自己的目標而活,而不是為了別人活著。」她輕輕笑了笑。
「後來,我不在意我媽了,她大概也就明白了一些我的難處。慢慢的,我家裡才有了你看見的這個樣子。」
劉佳雪還流著眼淚,片刻,她鬆開了雪茭的手。
然後她的頭過來一點,輕輕將腦袋挨在雪茭的肩膀。
「茭茭……謝謝你……」
「不客氣。」雪茭輕聲回復。
劉佳雪就靠著她,呼吸漸漸均勻。
光是看著她眼底的青黑色,雪茭就知道,劉佳雪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
或許是哭累了,也或許是在她的家裡,沒有罵聲,她終於安靜地睡了過去。
雪茭也就不說話了,困了是好事,說明她現在放鬆了下來。
「嗡——」手機一震。
雪茭伸手從另一邊拿過手機,是藺之華的消息——
【放假快樂。】
雪茭輕輕打字——
【謝謝。】
電話那頭的藺之華微微詫異,看了眼時間,已經晚上十一點半了。
年底了,公司很忙,藺之華忙到現在才稍微鬆口氣。
只是沒有想到,雪茭也還沒睡……
【藺之華:你怎麼了?有什麼煩心事?】
雪茭看了眼這條消息,又側身看了眼閉著眼睛的劉佳雪。
她不知道怎麼安慰她,也不知道怎麼才能打消她自殺的念頭,好怕她在自己沒有留意的瞬間,就衝動地做出傷害自己的事。
所以,她必須想辦法解決問題,畢竟……她不可能永遠看著她。
「對不起……」雪茭輕聲說。
然後輕輕離開她的旁邊,下床,拿著手機出了門。
她走到陽台才回復——
【我……可以給你打電話嗎?我現在很困擾。】
片刻,藺之華的電話打了過來。
「怎麼了?茭茭。」
他的聲音關心又擔憂,雪茭聽著這個聲音,心裡的恐慌總算褪去一些。
「我很害怕,我有一個同學……」
雪茭將所有的來龍去脈都告訴了他,然後蹲了下來,眼眶紅了。
「你說我應該怎麼做才能讓她打消這個可怕的念頭?我好怕自己還是無能無力,這樣……我會恨自己一輩子。」
「茭茭,不要難受。」藺之華微微皺眉。
這對於藺之華來說,就是一個年輕人受了很大的壓力,然後承受能力不行,想不開了。
可這個世界不就是這樣?
《安娜·卡列妮娜》里有言——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這份不幸,不獨屬於她一個人,還有千千萬萬家庭的不幸。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都不見得會看一眼。
多少人在掙扎求生,卻有人想放棄生命。
但雪茭難受,雪茭難受,他的心裡就難受。
「藺之華,我想把她留下來,讓她到高考結束……住在我這兒,馬上就要高考了,已經沒有時間去給她慢慢解決家庭問題,或者走出家庭陰影了……」
「這不是好辦法。」藺之華堅定地說。
雪茭微微一愣。
「她住在你這兒,就相當於寄人籬下,哪怕你家裡再歡迎她,她也會不自在的。而且她這麼難受,說明她其實很在意她的家庭,她的家庭問題還在,她還是會難受,會分心。」藺之華冷靜道。
最關鍵的一點藺之華沒有說,他擔心劉佳雪會影響雪茭。
她會擔心劉佳雪的狀態,就會為了照顧她而分心。
可這個時候,已經是不可以分心的時候了。
「那我……」雪茭咬了咬下唇。
「茭茭,這個時候不是你該做什麼的時候,而是她自己該做什麼。」
「嗯?」雪茭一愣。
藺之華教她:「你問問劉佳雪,你爸爸和她媽媽的關係,真的有她想像的那麼糟糕嗎?」
雪茭安靜了下來。
她其實也一直有這個疑惑,如果真的有那麼糟糕……為何還不離婚?
「她媽媽如果從內心嫌棄她爸,她自己開著餐廳,還算有幾個錢,又會收拾自己,卻為何沒有出軌?他的爸爸如果被他媽罵,心裡有怨氣,自己有一門廚師的手藝,為什麼不離開?不分手?」藺之華幾個問題反問了回來。
雪茭立刻想明白了——
「對!佳雪的爸媽,不一定沒有感情,如果是這樣的話,佳雪的出生也不是她自己想像中的那樣!她的爸媽也許不是不愛她……是不會愛她,就像他們夫妻一樣,不是不愛,是不會表達。」
藺之華輕輕笑了:「對,你說得對。她的壓力來源於自己下滑的成績和家庭,前者只能她自己解決,後者解決了,她心裡的負擔應該會少很多。」
「謝謝你!」雪茭找到了突破的關鍵,惶恐徹底消失不見。
「不用謝我,你早點休息吧,明天再和她好好談談。」
「好!晚安!」
電話那頭聲音輕輕,帶著溫暖:「晚安。」
雪茭合上電話,轉身回去。
剛剛從陽台進來,腳步突然頓住。
那兒站了一個人,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聽見了多少。
雪茭心口一緊,緩緩張嘴——
「哥。」
他聽見自己叫藺之華的名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