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第21章

  沈夫人含笑點頭:「承你吉言。」

  殷蒔看了沈夫人兩眼:「我看姑姑像是乏了?」

  沈夫人接過遞過來的梯子, 就勢下坡:「是,說了許久的話,的確是乏了。」

  三夫人笑道:「瞧我們這些當嫂子的, 忘記你舟車勞頓,竟扯著你說了這許久的話。」

  大夫人氣得不輕,但大夫人是掌著中饋的長媳,也不是吃素的,站起來嗔道:「還不都是你, 一直扯著妹妹說話,虧你還是她親嫂子。」

  三夫人:「……」

  殷蒔別過臉去。

  可不能在嫡母吃癟的時候笑場啊!

  小輩們先退下,由大夫人和三夫人簇擁著沈夫人往她的院子去。

  雲娘等幾個大點的在道邊目送她們, 羨慕道:「以後我們出嫁了, 家裡能給我們留院子嗎?」

  婉娘當然也不知道。

  所有的妹妹們都看向大姐姐殷蒔。殷蒔說:「看你們姐姐們的院子,如今在做什麼。」

  大家都失望了。

  已經出嫁了姐姐們的院子,許多都重新分配了。當姑姑的嫁去了別人家,她舊日的院子自然要分配給下一輩更小的侄子、侄女們用了。

  有的甚至是分給了長輩的侍妾。

  只有像沈夫人這樣高嫁的,給娘家長臉, 也給娘家實在的好處,娘家才為她保留從前的院子。待遇超群。

  大家都嘆:「四姑姑命真好。」

  也有人嘆:「三姑姑就可憐了。」

  有人反駁:「大姑姑早早生孩子沒了,豈不是更可憐?」

  更有人說:「那那些沒長大就夭了的姑姑豈不是最可憐?」

  又嘰嘰喳喳起來, 只不過氛圍和之前完全不同, 爭執了幾句後, 只覺得這話題實在沒勁透頂。

  都不用殷蒔出面勸,她們幾個自己就泄氣了。

  「誰知道以後我們是什麼樣子呢。」

  這個時代的女孩子真可憐呀,婚姻、未來甚至健康都不受自己掌控。殷蒔越發覺得自己推遲成親、推遲生育是對的。

  她們的大姑姑, 十六歲就死於難產了。

  但殷蒔看著泄了氣又惶然的小姑娘們, 愛心泛了起來。

  她揉揉最後說話的這個頭頂:「別說傻話, 你們一定都好好的,以後啊,夫婿賺大錢、當大官,長命百歲,做老封君。」

  這年紀便是愁,也就愁那一刻,被大姐姐這樣笑著寬慰,那些惆悵惶然就散了,笑容重新爬上了女孩子們的臉。

  殷蒔對雲娘和婉娘說:「曹家和喬家,都是和我們家門當戶對的人家。男方你們也都親眼見過至少一回,長什麼模樣也都是知道的。你們嫁過去了也都呼奴使婢,家裡也會給足嫁妝,到時候你們自己手裡有錢,夫君若待你們好,就好好持家,夫君若待你們不好,就把好自己的嫁妝,好吃好喝,專心教導孩子,以後享孩子的福。別虧待自己。」

  婉娘磕巴道:「會、會待我們不好嗎?」

  「笨。」殷蒔笑拍她的額頭,「我是說假如。」

  大家都笑起來。

  「姐姐。」雲娘牽了殷蒔的袖子,溫柔地說,「你一定也會很好的。」

  大家都知道,蒔娘姐姐的婚事耽誤了,她年紀大了不好找,已經從挑人變成被挑甚至被挑剔了。

  長輩偶有齟齬的時候,母親們也會拿蒔娘姐姐的事擠兌三嬸嬸/伯母,氣得三嬸嬸/伯母直翻白眼。

  但她們小一輩之間的感情還是挺好的,大家都喜歡這個姐姐,希望她也能好。

  殷蒔微微一笑:「當然。」

  「嫁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過法。」

  「怎麼過,過成什麼樣,還是在自己。」

  這廂大夫人和三夫人簇擁著沈夫人來到了她出閣前的閨房。眾位夫人在廳中會親的時候,下人們已經把沈夫人的行禮箱籠都送過來了。

  沈夫人的婢女正在忙碌。

  沈夫人上次回來這裡已經是九年前了。

  院子裡打掃得乾乾淨淨,只是院中那株西府海棠比上一次回來看到的要粗壯很多,烙下時間的痕跡。

  沈夫人撫著海棠樹幹輕輕感嘆:「一晃眼又這麼多年了。」

  轉頭卻看到院角幾杆竹子,失笑:「這竹子是新栽的?」

  九年前回來那竹子都又高又粗了,如今卻是細細的幾杆。

  「是。」三夫人解釋,「去年忽然開花了。後來便給移了去,又新栽的。」

  大夫人插入兩人中間,笑道:「妹妹看看,可還有什麼不合心的?」

  沈夫人嗔道:「勞嫂嫂們這般費心,怎會有不合心的。這處處都妥帖,可知嫂嫂們心疼我。」

  她兩個嫂子十分受用,擁著她往正房裡去。

  正房裡已經很有樣子。跟早上三夫人來看的時候已經不一樣了。大戶人家女眷出門在外,大到馬桶花瓠,小到手爐,都是要從自家帶的。

  如今房中全是沈夫人自己的常用之物,

  三個女人在房中對忙碌的婢女們指點一番,看收拾得差不多了,大夫人正準備說讓沈夫人好好休息,她們先撤,這時候卻有她手底下的婆子匆匆來尋她,稟報:「表少爺讓人把箱籠挪到外院的客房去了。」

  大夫人和三夫人都吃驚:「怎麼回事?」

  後園的山房是一處極為幽靜雅致的居所,殷老太爺親自選中給探花郎住的。

  婆子道:「表少爺道,他是外姓,怎好與姐妹們一起住在後園。怕礙了姑娘們的名聲。」

  三夫人嗔道:「這孩子,什麼外姓,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擱在太爺眼裡,他比那親親的親孫兒還要親吶。」

  這話聽在大夫人耳朵里頗為刺耳。

  因為殷家長房嫡長孫就是她的親兒子,怎麼可能順耳。

  大夫人道:「還是躋雲思慮周到。咱們光想著是一家親,又總覺得躋雲年紀不大,心中總當他是個孩子。可躋雲都已經是官身了,和縣台大人平起平坐呢。」

  沈夫人神情不變,順著大夫人的話音說:「可不是,我也總是覺得他還是孩子,可一晃眼,他也這麼大了。曉得心疼妹妹們,也不枉他被稱一聲兄長。就依了他吧。」

  大夫人問婆子:「老太爺可知道了?」

  婆子道:「這不知道,我從山房裡過來的。」

  「躋雲那裡,誰陪著呢?」

  「聽說大老爺和晟大爺,還有三老爺和誠大爺。都在客院盯著呢。」

  聽到殷大老爺和殷三老爺分別帶著各自的長子幫忙安頓沈緹,大夫人、三夫人俱都放下心來。

  沈夫人責備道:「怎地還勞動他大舅、三舅。」

  二人忙道:「他是嬌客,應該的,應該的。」

  大夫人、三夫人百般熱情,安頓好了沈夫人,告辭離開。

  沈夫人臉上的笑容在兩個嫂嫂離開後隱了去,喚了人來:「去,把那不孝子給我喚來!」

  待她洗漱過,又換了家常的衫子,外面婢女通稟了一聲,掀開了竹簾。

  沈緹微一低頭,提著衣擺邁了進來。

  「母親今日舟船勞頓,又親戚相見,動情傷懷,還宜早些歇息。」少年探花放下衣擺,「有什麼事,不如明日再說。」

  站在那裡,雲淡風輕,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沈夫人氣得深吸一口氣。

  擺擺手,房中婢女們便魚貫而出。次間裡只留了母子二人。

  沈夫人罵道:「你又作什麼妖?」

  沈緹對「作妖」這個說法很不滿:「自船在懷溪靠岸,孩兒自問無一失禮數之事,如何就得母親一句『作妖』。」

  沈夫人道:「你自己心裡明白。青薇山房是家裡最好的一處院子,是你外祖父夏日裡自個用的。你舅舅們都住不上。你外祖拿出來給你用,你做什麼不知道好歹,辜負你外祖一片心意。」

  沈緹正色道:「豈敢辜負長輩,此事已請大舅舅代孩兒與外祖父分說了。山房當然好,只是與姐妹們相鄰,難免時時碰面。我自是不怕,只怕於姐妹們名聲有礙……」

  「呸!」沈夫人打斷他,「少說得冠冕堂皇,當娘是傻子嗎?君子守諾,沈躋雲,你是想毀諾!」

  少年撩起眼皮:「我從不曾答應,何來毀諾一說。」

  「不過是父親母親一廂情願,強迫於我。」

  「我說過,我可以不娶。父親母親卻似聾了一般,硬是聽不進。」

  「我若再爭,便成了不孝,只能忍而不爭罷了。」

  明明小時候雖然犟,但好好講道理,他還是能聽得進去的。可他如今長大了,滿腹的學問連皇帝都稱讚,他認定的事,沈夫人真的很難改變他的想法。

  沈夫人便閉眼,仰頭撫胸。

  沈緹也不含糊,沈夫人一作這般姿態,他一撩衣擺便直挺挺跪下了。膝蓋小腿和青磚地板碰撞發出了咚的一聲悶響。

  倒把沈夫人嚇得睜眼,一看便心疼起來,拍桌子:「你是非要氣死我!」

  沈緹垂著眉眼,以恭敬的姿態,說反骨的話:「兒子自是不敢。母親若認為兒子不孝,不必管真假,請家法便是。」

  哪裡有不敢,沈夫人看他是很敢。

  「算了,我也不與你擺那胡鬧姿態。」這兒子頭太硬,沈夫人只得放棄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路數,以禮壓他,「但是沈緹,你習的是聖人書,須得知道婚姻之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別說你只是中了進士,你便是來日成了大學士,你要娶妻,一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跑不了。」

  「馮洛儀不可能做你正妻,家不容,國不容!」

  「我和你爹,也不可能容你不娶。」

  「你心裡都明白的,不是嗎?若不是你都明白,我又怎能將你強迫來懷溪?」

  「你其實清楚得很,只有這樣才是兩全之法。」

  「——全了孝道禮法,也救了她。」

  (本章完)

  作者說:V後每天兩更,早上7:00,下午14:00。

  9月26日周四兩更都在晚上23:05。其他時間都是7-14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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