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鍋盔是周武王伐紂時發明的士兵行軍糧。士兵把硬邦邦的鍋盔用繩子串上,掛在肩頭,擋住前胸後背,有時候甚至還能卡住射來的弓箭!是以軍隊中把它視為『用鍋烙出來的麵粉盔甲』,打仗時可以防禦敵人攻擊,打完仗扯下來就能吃,是為『鍋盔』。」
郝賢手上搓著小麥麵粉,滔滔不絕地介紹道。
陝西鍋盔是中國古代最出名的行軍乾糧,自秦朝開始流行,之後風靡了數個朝代。
鍋盔保質期長、飽腹感強,烤得特別瓷實,在中間挖個洞,兩個一組用繩子串上,掛在肩頭,前胸一個,後背一個,方便攜帶且防禦力強。
敵軍的箭矢如果射過來,恰好卡進鍋盔了,你拔下來,把箭頭上的麵粉舔乾淨,這箭還能接著用。
三國有諸葛亮草船借箭,但其實大秦時就已經有秦兵鍋盔借箭了!
「一個鍋盔居然還有這麼大的來頭哇!」老爺子很是捧場,恰到好處地驚訝道。
「果真是專業的廚子,居然知道這麼多,說得頭頭是道的。」老婆婆的笑意中也滿是慈祥。
其實他們倆作為老秦人,哪裡會不知道鍋盔的好處呢?
可以說,當年秦軍就是靠著鍋盔打敗六國的!
但凡秦人出門,家中必定會烙好鍋盔讓人帶上,這玩意兒既能保命(生理),又能保命(物理)!
「但我想做的東西,比尋常鍋盔要小一些,應該叫鍋盔饃。」
郝賢並沒有讓兩位老人家再拿塊鍋盔給他,因為大小不合適,那玩意兒一個重五六斤,拿來做肉夾饃,得夾多少肉進去才能填滿啊?
不過他要了點老面,用來做發酵的面引。
他做的是鍋盔肉夾饃,後世所有肉夾饃的原型。
郝賢給老面裹上小麥麵粉,用水反覆攪拌,和成了麵團,便用布蓋上,好讓麵團充分發酵膨脹。
麵團努力變好吃的這段時間,郝賢自然也不會閒著,他開始倒騰來之不易的豬肉。
「我接下來要做臘汁肉,臘汁肉最早也被叫做『韓肉』,是韓國人發明的,後來韓國為我大秦所滅,『韓肉』的做法就被傳了回來,名字也改成了『寒肉』。」
郝賢也不管自己的兩位聽眾是兩千年前的老祖宗,並不是店裡的顧客,習慣性地解釋道。
「寒肉,老夫聽過的。」老爺子連連點頭。
「就是從來沒見過,今天可以一飽眼福了。」老婆婆依然含笑。
郝賢和二老詢問一番後,找出了一些不值錢的草藥,混雜在一起做成藥包,熬製了一鍋帶有香味的臘汁。
之後,他將二老家中的最後一塊豬肉下鍋。只見豬肉在臘汁中被他用筷子撥弄著不斷翻滾,表皮漸漸裹上了一層紅潤的色澤,一股奇特的香味瀰漫在空氣中。
老爺子喉頭不由聳動了幾下,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老婆子當即擰了老伴一下,輕聲咬耳朵道:「都老不死的了,別饞孩子的吃食,等下都讓孩子吃了,你不准吃!」
老爺子連連點頭:「省得!省得!」
郝賢盯著肉看了一會兒,然後又走向之前被他放置著的麵團,撩開布,發現麵團的色澤已比之前光潤了不少。
他決定進行下一步。
其實還有更好的做法,再加鹼水揉搓一輪,不過郝賢不具備這樣的條件,只好直接將發好的麵團揉成長條,分成三段,用擀麵杖做成圓餅子,鋪平在鐵鏊子上文火慢烙。
鏊子是一種形狀有點像烏龜殼的鍋,是古時候最適合用來做鍋盔的廚具。
隨著麵粉中的水分漸漸被蒸發,鍋盔的表面呈現出微微焦黃的顏色,一股香醇的味道從鼓起的餅子裡升騰而起。
餓了兩個月的郝賢如今嗅覺十分敏感,聞香識菜成,很快就做好了三塊香噴噴的鍋盔饃。
兩位老人家沒有奇怪他為什麼做了三塊鍋盔,只當是郝賢實在餓得緊,想要多吃些。
他們奇怪的是,為什麼明明家裡還有沒吃完的鍋盔,這小伙子非要自己再烙?
不過,他們馬上就不奇怪了。
只見郝賢將鍋里的臘汁肉盛起,剁碎成絲,然後將鍋盔饃切開,把剁好的肉夾了進去……
這一下,不光是老爺子,老婆婆也忍不住開始流口水了。
郝賢轉過身,將兩塊夾好的饃遞給二老:
「鍋盔肉夾饃,請品嘗!」
「誒喲,不行不行,這麼好的東西,給我吃浪費了!」老爺子連連擺手。
「對啊,孩子,你全都吃了吧,不用惦記我們的。」老婆婆也忍住食慾。
「您二位要是不吃的話,我可也一口都不吃的。」郝賢搖了搖頭,「趁熱吃了吧,涼了可就真的浪費了。」
老爺子有些猶豫,偷偷瞄了瞄自家婆娘,見她瞪了自己一眼,便又慫了回去。
郝賢繼續勸說道:「爺爺,奶奶,你們把我當成親孫子給我吃喝,那就也讓我把你們當成親爺爺親奶奶孝敬,這鍋盔肉夾饃就是我孝敬你們的!」
「好孩子!好孩子!」老婆婆終於接過了肉夾饃,輕輕張嘴咬了一口,本來有些淚眼婆娑的眼睛突然變得明亮了起來!
老爺子不用人教,也立刻開吃品嘗肉夾饃,從老態龍鐘的小口小口,轉眼間就變成了胃口大開的狼吞虎咽!
郝賢看著二老的樣子,笑著拿起了最後那塊肉夾饃,咬了下去。
若是放在後世,這豬肉顯然不夠肥,沒有什麼油水,這臘汁的用料很隨意,就地取材,這饃也遠遠談不上多麼香脆,選用的小麥粉算不得上等。
但此時的郝賢只能說出兩個字:
「好吃!」
肉汁浸潤著麥香瀰漫在他的唇齒間,這是久違了兩個月的肉,闊別了兩個月的美食。
「好吃!」
「真好吃!」
二老也激動不已,他們從來沒有品嘗過這樣的人間珍饈。
郝賢一邊吃得很香,一邊看著兩位老人吃得比他更香,這次任務至今為止的所有壓抑突然煙消雲散,只留下了一絲明悟。
人餓了,就要吃。
有的時代,人吃得飽。
有的時代,人吃不飽。
但不管身處何種時代,他身為廚師的使命都是一樣的——
在眼前有腹中飢餓、期待飽餐之人時,將最基本的能夠填飽肚子的食物,烹調成能讓對方感到幸福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