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們撿回來的這人怕不是傻子哦，只會阿巴阿巴。」
「長得倒是乾乾淨淨細皮嫩肉的，會不會是凍傻了？」
「是極是極，他身上一點凍傷都沒有，太奇怪了，可能是都壞到腦子裡了！」
郝賢並不知道其他民夫們在說些什麼，他聽不懂。
不過好在，他發現語言不通其實也沒有什麼影響。
因為他根本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
作為一個被半路撿回來的民夫，郝賢被士卒驅趕著運送修長城用的磚塊，很快就體力不支，只是在鞭子的脅迫下咬牙繼續堅持搬磚。
不光是鞭子，還有寒冷。
雪雖然不下了，但天氣依然冷冽，身上這單薄的破衣衫根本無法禦寒，唯有讓身體不斷運動產生熱量，才能支撐下去。
太陽不知不覺升到了正當午的位置，兵卒終於讓民夫們停下休息吃飯。
午飯是郝賢這個廚子都無法分辨食材的漿糊狀物質，姑且稱之為糊糊。
還是那般的難吃，但郝賢現在是又累又餓，吃起來比早上順暢了不少。
用最快的速度吃晚飯，郝賢終於有機會觀察一下現在的情況了。
民夫們排著隊輪流吃飯，吃完飯的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小聲說話。
兵士除了輪值在看守民夫的，其餘人也都在「享用」午餐。
郝賢緊盯著遠處的士兵，眼睛都快瞪出來了，卻也沒看到他們任何人吃到一塊肉。
但即便如此，士兵的伙食也比民夫們好多了。
那是一種有點像鍋盔的食物。
鍋盔是一種長得像頭盔的麵食，看上去又干又硬，吃起來很有嚼勁，香醇酥脆，是陝西關中八大怪之一。
所謂陝西八大怪，指的是：
老婆帕帕頭上戴，家家房子半邊蓋，板凳不坐蹲起來，麵條寬得像褲帶，鍋盔大的賽鍋蓋，油潑辣子一道菜，秦腔大戲吼起來，姑娘一般不對外。
其中與飲食有關的有三怪，麵條像褲袋、鍋盔像鍋蓋、油潑辣子一道菜！
麵條像褲袋說的是關中的麵食以寬面為主，比如有名的油潑麵、biangbiang面。
至於鍋盔，郝賢原本在網上見過大得像鍋蓋一樣的鍋盔，但今兒親眼看到的古秦鍋盔卻有些不一樣，兵卒是真的在用頭盔當做容器，烤出了一個又一個香噴噴的鍋盔！
而最後的油潑辣子，則是陝西獨有的辣油調料，是家家戶戶吃飯時必不可少的東西。
將熱油潑在寬寬的麵條和煮熟的蔬菜上，就成了著名的油潑麵。可以澆上秘制的醬汁，也可以加醋吃，醋的淡淡鹹味和辣椒粉被油炸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會爆發出香極了的辣味和令人愉悅的酸味，那叫一個爽……
「靠，我為什麼要想這些！餓死了！」郝賢猛搖了搖自己的腦袋，強迫口腔停止分泌口水。
有對比才有傷害，想想自己糟糕透頂的午飯，看看士兵們手上白花花的鍋盔，再想像一下在二十一世紀可以任意品嘗的各種美食……
特麼的，我為什麼會腦抽想要肉身穿越？
哪怕是如此簡陋的用餐，在士兵們大部分都吃完鍋盔後，也很快就結束了，民夫們又被催著去搬磚幹活。
郝賢一邊搬著，一邊努力思考如何破局。
雖然沒有找到肉，但士兵們吃著的鍋盔對他也是一個很好的啟發。
既然這些丘八都能用頭盔烤出鍋盔來，他用頭盔烤肉夾饃的饃自是不會有太大的難度。
難度在於他怎麼弄到偷窺和原材料……
郝賢苦思冥想著，身體的疲勞讓他大腦的思維能力也漸漸陷入停滯，天色都漸漸黯淡下來，他也沒有想到任何好主意。
不光如此，他的思緒開始有些控制不住地飄散，比如怎麼發揮一個穿越者的主觀能動性，發明點有用的東西得到軍官的看中，擺脫民夫的低下地位；怎麼給受傷的士兵輸血，發揮出驚天地泣鬼神的醫術得將軍看中；怎麼去澳洲挖鐵礦，去妙洲找土豆……
總之，各種歷史穿越小說的橋段在郝賢腦中零零碎碎地閃過，最後，他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
沒有屁用！
穿越小說里的主角能那麼輕易成功，是因為有主角光環，隨便換哪個主角到他現在這個處境，都不可能短期內脫離民夫營，指不定就累死在長城上了。
在這陌生的時代修長城修到累死，連個來為自己哭泣的孟姜女都不會有，可謂悽慘無比。
天色黑了下來，一天的勞作終於結束，民夫們都被趕回了的營帳里。
幸福的人總是香噴噴的，不幸的人就是臭烘烘的，而這些泥腿子們各有各的臭法，被各種濃烈氣息簇擁著的郝賢真心希望能抹殺自己的嗅覺。
不光是「室友」們臭，他自己也很臭。
如果是二十一世紀，不管在廚房裡工作得多辛苦，沾染上多麼嗆人的油煙味，回到家裡總是能洗去一身疲勞和異味的。
郝心喜歡買的沐浴乳有股桃子的淡淡香味，非常好聞。
但郝賢現在惦記洗澡，那就是想吃桃子了。
「吃飯吃不好，洗澡洗不了，幹活干不完，這就是萬惡的舊社會嗎……」郝賢也沒有力氣在顧及別的，到頭就躺在自己的草堆上，意思迅速地沉寂下去。
在睡著前，他的最後一抹意識飄忽迷離，有些無厘頭地想到：至少不用加班，古代沒有點燈，也捨不得用燈油，天一黑就只能睡覺，沒有人需要996……
……
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六個月過去了，郝賢抱著磚，在山坡上穩健前行，儼然已經成為了一名熟練的搬磚工，為萬里長城的建造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他臉色十分嚴肅。
如果是放在這次任務前，郝賢若是知道自己會經歷些什麼，肯定忍不住說幾句「不會造長城的穿越者不是好廚師」之類的。
但現在的他沒有這個興致。
當初救起他的幾位民夫，已經累死了一個。
而他在這個時代烹飪出肉夾饃原型的目標，八字一撇都不見影。
不過，至少還有唯一一點稱得上進展的事情，那就是他終於能大致聽得懂這個時代的秦人說的方言了。
郝賢放下磚頭，正準備和往常一樣摸魚偷聽一下身邊士卒聊天的內容，忽然抬頭望向西南方向。
風中似乎有影影綽綽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