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七章 深處

  第965章 深處

  驕陽如火黃沙漫漫;熱風熏面令人窒息;仿佛每呼吸一口空氣,都帶著乾渴異常的土腥味;又像是磨刮在肺腑的小刀一般;將人體內部僅有的濕潤水分,通過外露口鼻耳目一點點汲取、蒸騰殆盡。

  遠離綠洲和沙漠邊緣的商路,深入大漠腹里之後,天地蒼茫的深遠孤寂、黃沙烈日的茫茫無際;足以逐漸摧垮任何心智不夠堅定的人。將其自內而外的烤乾,最終倒下成為難以分辨的沙中骨之一。

  而穿越如此的浩瀚沙海,相對金貴的戰馬就不夠用了;作為忍飢耐渴的沙漠之舟——駱駝,才是穿越期間漫長行程的最好選擇。而在這麼一隻漫長蜿蜒的大駝隊前,打頭的正是自告奮勇的張自勉,

  只是,他已經重新穿上了久違的泡釘漆皮甲,戴上了遮陽的笠形盔;外套著落滿沙塵的素色罩衣;目如鷹隼的時而觀察著地面,露出的皚皚枯骨;時而又比照著太陽和思南,一絲不苟的校正路線。

  而在後方的長長隊伍當中,江畋也依靠在一隻碩大雙峰駝,背上搭建的白色小涼棚內;一邊喝著銀質扁壺內,經過特殊處理冰涼而甘甜的果汁,一邊往覆審視諸多審訊下來的供狀,回想種種細節。

  當然了,駝背上的涼棚也只能說是聊勝於無;除了稍微遮擋一下驕陽似火直射之外,從縫隙中迎面灌入的熱風;就像是無形的炙烤一般,瞬間蒸乾外露體表的一切水分;只留下火辣辣的乾裂檗皺。

  事實上,在這片茫茫沙海之中,難以辨別方向和地形,甚至一直到了解放後很長一段時間,在衛星觀測和航拍測繪手段普及之前;實際上還有許多未嘗踏足和勘測過的地區,也被稱為生命的禁區。

  畢竟,安西、北庭的範圍是在太大了;光是安西都護府一地,就天山南北和蔥嶺(帕米爾高原)為中心,北鄰夷刺海(俄羅斯巴什科爾湖)、西至鹹海流域、南達吐火羅(北阿富汗)的廣大地域;

  除了後世的新疆部分之外,也幾乎囊括了後世中亞五國的大半數版圖。而北庭都護府則是橫斷草原與西域之間,包括了蒙古高原的西部和部分西伯利亞地區,期間的地域橫跨數千里到上萬里之遙。

  其中散布著融雪河流衝擊而成的流域平原、戈壁沙漠、草原綠洲、乾旱盆地、鹽鹼沼澤、山脈丘陵、大湖池泊等一系列複雜多樣的地貌。再加上絡繹往來的商路不絕,也造就多種多樣的風土民俗。

  但最初大唐用以控制這些地方的,也不過是位於交通要衝,或是扼控關鍵險要的安西四鎮,北庭的三州三軍,及其周邊的一系列鎮防戍壘而已;其中還間雜著大量城邦國家,遊牧藩部等本土勢力。

  因此,大唐開國以來雖然滅國無數,但也至少用了上百年,數代人的功夫進行拉鋸;才在開元年間徹底在當地站穩腳跟;然後,就捲入了安史之亂,而不得不招還安西、北庭的精兵,赴中原勤王。

  但好在這個時空,因為那位穿越者前輩梁公之故;雖有高仙芝的但羅斯之敗,但卻沒有讓來自高原的吐蕃,真正撿了便宜;反而籍著擊敗吐蕃,分裂回鶻之故,對於草原、西域進行一番犁庭掃穴。

  由此建立了大唐的屏藩制度,將廣大的草原和西域、外域,進行了諸侯分藩化,也開啟了長達百年的大征拓世代。歷經數代人經營至今,算是碩果纍纍而成就斐然;沿著河流和商路建立眾多聚邑。

  但這片區域實在是太大了,大到人力也有無窮盡之處;因此,在遠離綠洲城邑和商道、河流的區間,至今還有許多依舊渺無人煙的荒蕪曠野和不毛之地;成為誤入的商旅和行人有進無出的死亡區。

  當然了,所謂的不毛之地和荒野,是相對水草豐茂的草澤水泊,可耕可牧的諸河流域;或是繁華富庶的內陸城邑而言;但並非真正的毫無生機。在這些貧瘠荒蕪土地上,依舊活躍著不少野外生靈。

  因此,一些不願受諸侯、外藩管制和約束的牧部藩落,還有塞外各方勢力定期掃北的漏網之魚;以及圍繞傳統商路滋生多如牛毛的馬賊、沙盜;在官軍追繳下都一頭逃進,這片傳統印象中的死地。

  這也就成為了「萬里沙」最初的起源和雛形。所謂的萬里沙典故;正是出自一代詩豪劉禹錫,傳世之作《浪淘沙》中的「九曲黃河萬里沙」。身為獨擋一面的八方使者之一,扶觀也知道更多內情。

  在充當一路總聯絡人的八方使者之外,還有分掌一個區域大型沙盜/馬賊團體的五路/五色判官;並構成了「萬里沙」的武力主體。而在八方使者和五路判官之上,又有縱覽全局的日、月。星三尊;

  其中的星尊主外,負責對接八方使者,也是統籌協調各路寇盜行事的總召集人;而月尊主內,主持錢糧物資的補充、銷贓的渠道;以及內部任務的發布。至於最為神秘的日尊,則幾乎沒有人見過;

  雖然極少露面,但他每次發布號令時,都是「萬里沙」遭遇重大危機,或是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比如內部出現了叛逃者,或是官府安插進來的奸細,內應;或是有人暗中接受了官府的招安籠絡。

  因此,在這位日尊的手下,還有一批神出鬼沒的死士為爪牙和暗刃,構成對各路群盜的日常威懾和懲戒手段;號稱任何敢於背離者,無論逃到天涯海角,藏的如何隱蔽,都難逃其層出不窮的追殺。

  當然,作為盜匪和不法者、亡命之徒匯聚的聯盟;萬里沙的各路頭目,平時都是按照劃定好的活動範圍自行其是,乃至為了爭奪利益而相互衝突、攻殺比比皆是;唯有少數時候聚集起來全面出擊。

  而分掌一地匪寇的判官/使者,也各有自己的秘密巢穴、據點和眾多的藏身、補給處;在灰色地帶和地下世界,也有著長期合作的對象和盟友,甚至與地方上的官吏和豪強、大戶;暗地裡牽扯不清。

  比如,根據這位被捉後,欲求一死而不得的陰溟使供述;他長期通過暗中收買和兜售消息的渠道牟利,並暗中與當地的十幾個商團、幫派和行會都保持著聯繫;甚至扶持了好幾個明面上的代理人。

  替他打理明面上的那些正當生意,同時也為他的手下人等,提供某種程度的身份掩護和財力上的協助。又比如位於比鄰瓜沙的甘州境內,曾用各種手段雀占鳩巢,替換掉一個歸化數代的胡商家門。

  然後,以這家胡商停居的浪泉山莊為牽頭,在當地長期營造樂善好施的名聲;乃至主動出面和牽頭,在地方上成立了一處專門收留孤兒的少濟院;但實際上,是在為萬里沙收集和篩選勘用的人手。

  其中一些人會因為「病死」或是「逃走」,悄無聲息的消失掉;然後,只有少數人在殘酷選汰後,成為這位陰溟使麾下,從小訓練和洗腦的死士、護衛和眼線、探子,乃至混入幫會和商團的內應。

  但他苦心經營的這一切,卻在江畋到來後盡數化為了泡影。然而對江畋而言,這只是個誤中副車的產物;真正追查的酌金被劫和調查團失聯,還需要更多的線索;只是他自己撞上來也不可不處理。

  因此,在遠離駝隊的前方金黃沙海,江畋分神操控的甲人,也在晴空烈日之下健步如飛的馳躍著;無論是高聳如牆的大沙丘,還是鬆軟陷沒的凹地;都沒有能夠阻擋甲人,宛如鬼魅般的閃現身姿。

  時不時它還會一躍而上空中,順著地面蒸騰而起的扭曲空氣,在熱浪滾滾中順勢翱翔上一段距離,宛如鷹隼一般俯視著永無止盡的沙海盡頭;直到高地錯落、起伏的沙海綿延,逐漸變得平緩下來。

  開始在黃沙中露出了一些,碎岩斑駁的地面凸起;然後,又變成了隱約的小丘和台地。突然間,一道平緩大地上的裂隙,毫無徵兆的出現在了甲人的視野當中;而這道裂隙是如此的狹小而隱蔽,

  如果不是居高俯瞰,幾乎很難發現其存在。與此同時,駝背上的江畋本體,也放下了手中的冊子,「傳令全體停下,原地修整半個時辰,進食飲水,檢查器械裝備,接下來,怕時少不了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