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思去

  事實上剛開始的時候,負責徵詢的當值內謁者,還是頗為盡職的仔仔細細盤問了,前因後果和具體細節。Google搜索但是任其如何一唱一和的循循善誘和隱喻敲打,江畋就是一口咬定,這些江湖習氣濃重人士,開口閉口對身為朝廷命官和上司的自己頗為不敬,乃至出言不遜的種種。

  同時又強調,自己乃是明令受邀前往甄別和鑑定,這些清正司的新選成員的;但沒有想到順勢一出手,他們實在是徒有其名;連自己一個照面的手段,都沒有能夠堅持下來;就已然一敗塗地了。然後,他又籍此義憤填膺地表示,和這麼一群蟲豸在一起,又怎能安心王事呢?

  而作為金吾衛上官,在場旁聽的宋伯宜,也恰如其會的開口質疑,此事當中的種種疑點和不合常理之處。乃至乘機吹毛求疵式的發難,要求徹查其中是否有人濫用權柄,違背朝廷例制的可能性;而那名素不相識的御史台成員,也因此慢慢回過味來,湊熱鬧順勢附和一二。

  於是徵詢/扯皮了一半之後。隨著一名滿頭大汗而臉色惶惶的小黃門,走進來耳語了幾句之後。無論是在場的通政司所屬還是內謁者監,都不由臉色微變;當即就宣布暫停並草草結束這場徵詢。江畋卻是對此隱有所覺,顯然是自己在燿儀城內順手埋下的那顆雷,就此爆炸了。

  事實上的此時此刻,身為那所宮內宅的當主,官拜東都群苑使、宮台省內給事的黃二,只覺得是莫名禍從天降一般,一口百口莫辯的大鍋落在了他的頭上。雖說,死在他家宅邸里的那位魏老公,並不算是多麼的顯赫,只是在群宦中特別的長壽,擁有歷事過四代天子的資歷。

  但是,在自己私家內宅當中,拷打一位資深老宦前輩致死,還順帶殺人滅口的荒誕罪行;哪怕只是暫時的嫌疑,對他來說無疑是頗為危險的徵兆。至少,他沒有把握另外幾位同等權位的大貂璫,不會借著這個機會做點什麼。比如,以協助追查內情為由,分走他權柄和職事。

  畢竟,作為依附皇權而生的外延;卻又與宗室外戚、勛貴內臣,並稱屏護皇家三貴之一的大內群宦。如今雖在外朝影響有限,但彼此同樣也充滿了無所不在的競爭和內卷。就像是他以群苑使所掌管下,東都諸多內外宮苑的維持和修繕,本身就是極為可觀的資源和利益所在。

  而當初作為外藩朝貢時,作為添頭之一輸入宮掖的黃二;以一個形貌類胡的灑掃小奴,費盡心思進入當初的養父,小馬坊使黃信眼中;又在黃信收養膝下的諸多假子兄弟中,踩著他們的血淚和屍骨脫穎而出;在秋狩田獵中捨命救了,當時還未監國的太上,才得以飛黃騰達。

  因此,他才能在東都留守的群宦之中,擁有最大的宮內賜宅。不但擁有像模像樣、妻妾成群的家室,膝下光是作為親信和部屬的假子十數人;更有宮外豪宅和莊園內的許多外宅郎君(養子),為之奔走往來南北,打理各色產業和營生。而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能夠在位當權。

  事實上,雖然隨著太上退養北內;如今他已不是大內宦臣中,地位最顯赫或最有權勢、或最得在位天子信重的那位。但是,除了天子定期或是不定期,巡幸東都的期間之外;他就是偌大的東都,乃至都畿道境內,諸多內外宮苑、皇產、皇莊;最為有力的管理者和當家人。

  因此,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與那些宮台省的同僚,完成私下的利益交換和妥協;以換取追查此事的主導權,好將這些棄屍在他宮內宅的幕後黑手給揪出來。不然事態拖得越久,他能夠自辨和掌握的資源就越來越少;只怕連謀求一個體面全身而退的名頭,都奢望不得了。

  然而,得到宮內小兒的急報,從宮外園林的會宴上,倉促趕回來的黃二;開始全力動用麾下的權柄和資源,試圖弄清楚那些被割喉、或是擰斷脖子,棄屍在他宮內宅里的其他幾人身份時,卻又接到了一個壞消息。這些人可不是尋常灑掃雜役,而是隸屬上京皇城的內操子弟。

  而當他派出查詢的頭號干將,兼養子之首內府局右丞黃兼,試圖根據這些屍體身上的銘記,找出具體來歷和出身背景的時候;卻在掌管內操子弟的三宮擇撿司處,重重碰了個壁。分司東都的副使李守義,直接就以內操各班事關宮禁機要,拒絕了任何想要查證的企圖和要求。

  但是另一方面,黃二的另一個養子黃豐;卻給他帶回來了,那位副使李守義麾下的一位檢點官,通過重金打動所透露的一點口風。也就是說,死在他宮內宅里的這些人;並非是從宮中小兒中,擇撿精壯,從小操練武藝的一般內操子弟;很可能是更精銳的內仗五標兒郎之一。

  事情到了這一步,黃二也不禁有些患得患失起來,不知道是否還要堅持繼續主導追查下去。因為宮中小兒出身的內仗五標,和養在禁苑的羽林孤兒中,所擇撿精銳編練的外團郎君一般;都是天家最為側近的內衛武裝。還可能涉及到他侍奉的太上,與今上之間的一些隱秘事。

  但無論莫名背鍋的內從事黃二,是如何滿心糾結,都與全身而退的江畋,毫無干係了。事實上,在他從銀台門的內謁者間裡走出來之後;就相繼接到了來自御史台,左右金吾衛、右武衛,甚至還有通政司,刑部在內,外朝數家衙門所屬官員,私下會宴的邀約。

  因此,當江畋從一片側目的西待漏院裡,徐徐然走出來之後;就見守候在此的張武升和李環,已經忙不迭的迎上前來。他隨即開聲道:「接下來,你們就隨我在洛都好好轉一轉,待到陛見謝恩之後,我就該上表辭謝,直接回長安去了。不知道你們還有什麼打算和安排麼?」

  李環聞言卻是毫不猶豫道:「在下但聽東主的吩咐。」。而張武升愣了下,也開口應道:「我是錄事的慊從,自然是錄事去哪,我便去哪了。」江畋點頭道:「既然如此,我自然也會想法給你們一個機會和前程。」

  當然了,在經過這件事情之後,他是真對於所謂的清正司大失所望了。再加上自己既然出手撕破臉了,也懶得再和背後可能使那些人,繼續玩什麼勾心鬥角、權衡妥協的遊戲。至少相比長安那邊的精神風貌,東都這裡老大王朝的臃腫遲鈍,顯得更加明顯一些。

  按照金吾衛和右武衛處,得來的有限內部消息。這關東之地發現異獸和鬼人的行跡,起碼也有小半年的光景了。但是居然東都上層對於的態度,除了當做例行的騷變和動亂,陸續發兵圍剿之外;卻還是這麼一副不緊不慢的節奏,甚至有些公然敷衍了事的德行。

  要知道,也許這些出沒的異獸,造成幾百上千死傷的數字,對動輒數百萬戶口的都畿道,完全是無傷大雅。但因為民間恐慌所產生的謠言和輿情,對於政治層面和經濟活動上的影響,這才是最致命和要緊的。在這種情況下,新成立的清正司就更是個笑話了。

  依照江畋親眼所見,再加上金吾衛里提供的後續消息得知。所謂清正司里,全靠一群各方招攬來的奇人異士充場面,再加上幾名關係戶居中調和,這和尋常用來養閒人的清貴衙門有什麼區別。所以,江畋才不會和這麼一群,倉促拼湊的草台班子共事的。

  因為,在清正司目前的基本規劃當中。錢糧支給和器械配備的後勤保障沒有,醫療救護手段也沒有,組織調度和訓練培養的章程更沒有,連要對付的目標都是個模糊概念。更別說擅長追蹤和循跡的老手。解剖屍體而進行後續分析的醫官和仵作……

  江畋實在是帶不起,也帶不動,更沒有義務替無親無故的他們,胡亂操這個閒心。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就是一群死人了,就算眼下不死,將來只要遇上事情也遲早死定了。所以,江畋在金吾衛衙門之中,也直言不諱的說得很明白了。

  當下朝廷最需要的,可不是一群只會憑一手絕活,在貴人們面前作秀和表演,勉強可以糊弄士民百姓一時的烏合之眾。而是能夠如軍伍一般令行禁止,卻又足夠靈活機變的手段和器械,並且擁有源源不斷培養機制,可以隨時化整為零獨當一面的精銳小隊(團組)。

  當然了,就算這番話傳出去之後,能夠產生多少效果和影響,就實在不好說了。江畋也是且盡人事,算是對朝廷加官進位的一種回應;但是相對於新發現的任務線索,這些令世人孜孜以求的東西,其實也不是特別的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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