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餘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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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章是昨晚的

  於是,隨著時隔數日之後的塵埃落定;得以重新回歸的江畋。清奇園內的聽流小築當中,也多了兩名新住客。

  其中一名就是地下鬼市帶出來的盲女阿雲,在離開了鬼市之後她也基本無處可去了;雖然她之前說只求死在鬼市以外就好了,但是真的把鬼市給搗毀之後,江畋卻也沒法就這麼讓她去死。

  所以,他順勢對重見天日的阿雲,給提出了一個不算是要求的交換條件;就是給自己為奴為婢三年,作為相應的報答。然後,無論是她想要結束自己生命,還是另投他處都聽由自便。

  當然了,江畋並不會真的指望靠,一個盲女來給自己做事;只是在偶爾泛濫的同情心之下,力所能及的給她一個,在大悲大喜的落差中得以冷靜下來,重新選擇餘生的機會而已。

  反正按照阿雲自己的說法,她在鬼市裡的那些日子,已經養成了靠聽聲辯位,來照顧自己的能力,倒也不用太過費心費事去安排;反倒是她那一手上好的琵琶和唱功,或許可以作為讀書時的消遣。

  相比之下,比較麻煩的則是另一位。也就是江畋因為一時衝動,從地下的秘密祭祀場所中,給親手解救出來的明妃。本以為事後會有人前來接手,結果仿佛是大家都遺忘了此事,當她不存在一般。

  緊接著,江畋就知道了具體的原因,卻也只能大呼倒霉了;因為無論憲台還是金吾衛,都不想沾染上這個大麻煩,於是自己居然成了被甩鍋的對象。而之前輪番招來的醫官,看診結果也不容樂觀。

  說是中了好幾種混搭的奇毒,而在保持意識清醒的情況下,全身麻痹如僵死一般;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只能像植物人一般慢慢的調養和流質維持著。然後,就聽天由命的看看能否自行恢復過來。

  至少,在沒有找到具體對症的解藥面前,那些醫官們也只能開具一些,溫補強本、舒血活絡的方子;還有特定手法的按摩和舒展,才能防止長期僵臥不動,所導致的肌理萎縮、褥瘡等後遺症;

  也就是說,江畋因為一時作繭自縛的衝動,給自己請了個活菩薩回來了。偏偏,他想丟還真的丟不掉,好心把人救出來之後,再隨便遺棄掉任其自生自滅,那也實在是太過鬼畜和令人絕望了。

  但是,好在新來的盲女阿雲,卻是毫不猶豫主動承當下來,這個日常照料的餵食、清潔、推拿和用藥的繁瑣之事。也算是大大分擔了江畋的麻煩,接下來他只要讓人按方開藥,煎好再取就行了。

  「那禹藩蕭氏呢?真就沒有人可以……」

  想到這裡,江畋又對著親自護送上門,並交代後續事宜的郭崇濤問道:

  「東都的大內已經回復了,天家龍顏大怒之下,日後怕是再沒有什麼禹藩蕭氏了。出了這種事情,就算朝廷不直接除藩,蕭氏滿門也要追奪出身以來文字,付法司議罪論處了。」

  郭崇韜喟然道:

  「如若朝廷決意除藩,理藩院又毫無異議的話,那便是近三十年來,第一個被除國去爵的諸侯家了,哪怕是最末微的藩家,那也是藩家啊。」

  江畋心中默然,他依稀記得國朝最近一次除藩的記錄,乃是與當年真珠姬有關的風波當中,因為悖逆了睿真太皇太后,而被遷怒的一個藩家;但是被除國(世爵)之後,依舊保留了最基本的國爵采邑,而從旁支族人中擇選子弟繼嗣和承爵。

  因此,遠沒有這一次除國去爵,追奪滿門出身以來文字,這麼的堅決果斷和嚴厲。然而,相比當年那個藩家因為真珠姬的風波被除國;如今的禹藩蕭氏,也是因此追查下去的干係而被除國去爵,這就像是某種歷史的再度輪迴一般。

  「那你真的相信,這蕭氏藩主,便就是幕後那真正的鬼市之主麼?」

  江畋隨即又問道:

  「我信不信又有何用?這要看朝堂上的諸位相公,大內的天家,需不需要他是這個鬼市主人,或者說,事情就到此為止呢……」

  郭崇韜自嘲了一聲,卻是覺得心中已然是無比的平靜:

  「……」

  江畋沒有說話,卻是端起舜卿泡好的茶湯,給他的空盞倒滿。

  「接下來的日子,我受命前往夏綏延巡邊了。鄭金吾他們不出意外的話,也將以功遷轉往東都,掌管駐泊衛士。」

  郭崇韜隨即抿了一口就釋然道:

  「因此,你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緊要事情,大可以拿了身憑去找憲台的殿院,雖然不能為你法外開恩,但是代為周旋和寰轉一二,還是可以做到的;這也是老師托我給你的允諾。」

  「多謝。」

  江畋真心實意道:比起那些大包大攬的保證,反而這種不完全的承諾,才是格外彌足珍貴的真誠。

  「雖說此次的朝廷文告中,沒有涉及你的名字;但是你的作為已在某些人眼中」

  郭崇緊接著看了眼偏廂的房內,欲言又止道:

  「因此,恕我奉勸一句,無論是大內各省的人,還是武德司,或是宗室那邊,能不沾染最好不要沾染。尤其是在你收留和庇護了,倖存的那位之後。」

  「那我省的了,倒要恭喜憲台了。」

  江畋聞言笑笑道:因為按照國朝的慣例,在他這個年紀的察院御史巡邊,基本就是要提拔和遷轉的前提、鋪墊了。

  畢竟,國朝如今四邊九夷鄰接的,基本都是歷代鎮壓和屏護的分藩諸侯。可以說除了一些被趕進大山深處的土蠻山夷,或是每年受災無法過冬的中小牧部游帳之外,其實已經沒有什麼像樣的邊患和威脅了。

  因此,巡邊的御史所要面對的,除了些為了錢財而鋌而走險的盜匪,聚眾盜採的礦梟私犯之類的治安問題之外;就是邊地比京畿嚴酷得多的風霜雨雪了。但不管怎麼說,這番交情下來,江畋還是給予了相應的祝福。

  然而,下一刻郭崇濤就知趣的起身告別;因為他已經聽到了那個熟悉的公鴨嗓門。那也是他既惹不起,也不被待見的對象;因此每次見著了,都不免沒好臉色受著。

  「先生,你還好麼?」

  「先生,聽說你在鬼市里大展身手了,還順勢救回來好些人。」

  「據說有大能當眾顯聖,把那些溝渠里的鼠輩,殺了個七零八落啊……」

  「又是火龍又是下刀劍如雨的,只可惜我沒能在當場親眼目睹了;實在是遺憾的緊啊!」

  聲先奪人的可達鴨,幾乎是甫踏進門來,就一連串的連珠炮脫口而出,然後在見到江畋之後,才左右顧盼的突然放低聲線道:

  「放心,我定然會為您好生保密的。」

  「這又與我何關,我正好不在現場,也是事後有所聞的,未必沒有以訛傳訛的情形。」

  江畋見狀,不由莞爾一笑:

  「是是,先生說的對。」

  可達鴨聞言卻是眼珠一轉,當即滿口附和道:心中卻是莫名雀躍,顯然這位劍仙大能,入世歷練凡塵的秘密,也只有自己是唯一的知情人。

  「可否請先生,與我說說當時的具體情形,也好讓我……」

  「阿玖,不要孟浪。」

  這時候一個清冷而又幾分酥軟的女聲,突然插進來道:就見滿臉崇拜和神往之下,幾乎要整個人趴上案子的可達鴨,頓時就一咕嚕的嚴襟正坐起來。

  隨後一個帶著帷帽的窈窕身姿,出現在了聽流小築的廊下。又屏退了隨行前來的婢女,這才姿態優雅的摘下遮面的帷帽,而露出豐潤的唇兒、挺巧的瓊鼻,顧盼生姿的眼眸和婉柔眉梢來,輕聲問候道:

  「先生安好!」

  「阿姐。」

  可達鴨這才招呼了聲,又一拍腦袋連忙對著江畋道:

  「阿姐這次和我過來,也是為了向先生親自道謝的。」

  「哦……」

  江畋頓時心中瞭然:這莫不是小窈那邊的家人找來了麼。果然就見這位,看起來似乎比先前偶遇時,更具一些光彩和氣色的阿姐,繼續開聲道:

  「窈娘的親族,乃是與妾身有重要干係的通家之好;這次不幸蒙難,多虧了先生的仗義相救,才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憾事。」

  「如此恩德,無論是窈娘的家人,還是本家,都是感懷莫名。妾身此番前來,也是代為傳個口信;還望諸事了畢之後,先生能夠撥亢本家一行,以為當面致謝之禮。」

  「過譽了,只是正巧遇上了,又是在有些看不過……」

  江畋聽的不由心中讚嘆道:真不愧是上等門第的教養;哪怕簡簡單單的幾句話,通過她的情態和言語,也能讓人如沐春風一般,很是舒服和自在;既不覺得生分也不會過於熱切。因此,倒也不介意和這對姐弟多說上一些具體的內情:

  「其實,你們真正要致謝的,還是那位把她從漪樓之中,給搶出來的娉婷而已。」

  「如果,當時沒有她臨時起意捨命相救,又身負傷勢帶著小窈,正好一路奔逃到我等面前,那還是萬事皆休了。」

  「也正因為是她的勇氣使然,當場看出了我與貴家的那點淵源,這才捨身相求……有了後來這番,共同進退的患難之交。」

  「原來如此,真是可喜可賀了。」

  阿姐聞言,不由心中一動;這卻是小窈的家人未曾告知的內情。然而,她看著男人坦然無私,不以為居功的表情和話語;卻又不由心中喟然,這般風光霽月、澄淨如照的心思,真不愧是超脫俗世的非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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