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章 將近

  城下坊中林立茨比的夜市店鋪、酒家,見縫插針一般占滿街道的攤位;背著茶酒的大皮囊和細頸壺,提著果子點心籃子,遊走往來的小販;天剛黑就喝得醉醺醺的顧客,與裙裝清涼攬客的酒家女;

  還有偶然爆發的當街鬥毆事件。又被不知道從何處冒出來,拿著鐵鏈、鞭子和叉頭棒的黑衣差役/公人,追趕的四散奔逃,乃至制服拖倒帶走的。構成了城下坊的夜市當中,別具特色的一道風景線。

  哪怕,就在城下坊的路口處,用密密麻麻的榜文,張貼著各種行路中的事件通報,和警告事項;乃至是各種名目的捉拿、調查和捕殺的懸賞。新舊交迭著糊了一層又一層,看起來已堆積了半寸厚。

  也可以看出當地風俗民情的另一面。相對中土歷史久遠的厚重傳承,與禮法森嚴的秩序;這裡顯然要混亂和寬鬆一些,也充斥著逐名好利、輕生忘死、勇於悍斗;乃至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享樂主義。

  或者說,作為歷史上等飽受戰亂與憂患之苦;在大唐的宗藩體制下才安穩百餘年的河中之地;比其他地方更容易接受,與妖異共存的現狀?作為尋訪遊歷的一部分,江畋也受到這幾名學子的邀請。

  按照份子掏出五十錢,與他們湊了個小小的茶酒局;在一家半新不舊的中等酒樓內,點了一席份量十足的硬菜。有盆裝的老薑燉牛肉,盛在大盤的烤羊排;醃製過的肉醬拌手抓飯、羊油蔥白團餅。

  搭配上茶磚末和酪子,煮出來的大碗濃乳茶;小瓶裝的三勒漿和口味很淡的發酵葡萄汁;雖然其中的酒精含量極低,基本喝不醉人,但也足以這些好好開葷的學子們,個個喝的面紅耳赤酣然若醉。

  再加上,這處酒家雖然沒有提供,酒家女的陪侍服務;但在諸多案席所圍城的正堂中間,卻有著幾名濃妝艷抹、短短兩截穿衣的豐腴舞女;在胡琴和排簫聲中賣力的扭動著腰肢。作為伴奏的樂曲;

  江畋聽起來似乎有些似曾相識:「是誰,送你來到我身邊……是那圓圓的明月明月,是那潺潺的山泉……」好吧,就是後世央視87版西遊記插曲《天竺少女》。這顯然也是那位穿越者前輩的濫觴。

  待到吃得杯盤狼藉、飯飽酒足,放鬆心情的眾人也聊到盡興;乃至相互發下邀約,順帶請江畋探親之後若得閒暇,前往他們出身的藩邸和家鄉,好好地再接受一番招待,這才心滿意足的辭別出來。

  然後,其中一名最為年長的學子,又呼朋喚伴的引了其他人,前往這方夜市的深處,繼續尋找所謂的樂子;唯有江畋與他們暫時分開。因為他看見了街角,先前分頭前往夜市中打聽消息的曹元深。

  「上……郎君。」他就像是老道的護衛一般,緊跟在江畋背後半身,用短促而清晰的話語道;「您要的消息已打聽到了,西河郡王府,這近些日子一直在招攬奇人異士,還專門設立多處聚賢館。」

  「只要自持技藝和身手不凡,或是別有所長,或是天賦異稟,就可以前往投附門下,領一個門士的身份。其中又有三六九等的待遇之別,擁有他人難以企及的長處和異能,甚至可選入王府親帳。」

  「據說,光是在這個月內,就有十多名身懷絕技,或是奇術天賦的奇人異士,入選了王府親帳資序,成為散授的鐵牌、銅牌衛士……除此之外,西河王庭放出風聲,將在瀾海籌辦河中競技大比。」

  「號稱是要為東土上朝,舉辦的天下第一武道大會,遴選出合適的參賽人選來……」正在與他的說話間,江畋也逛過了夜市內主要幾條街道;更在不經意間看見了,之前同席的那幾名學子的身影。

  他們正盤坐在一家帷幕飄搖的館舍內,而身邊環繞著貼附著,幾名簪花雲鬢、裙衫輕薄的女子;在吃吃的輕言淺笑、調笑戲耍之間;或是略顯侷促,或是強作鎮定,或是形骸放浪的一派樂在其中。

  然而,當江畋轉過了大半個夜市之後,重新回到燈火爍爍、冷月清寂的福田院前;卻冷不防抬頭看向,遠處籠罩在黑暗中的曠野。那裡正閃爍著幾點亮光,隨即又變成雜亂搖曳、飛奔而來的燈火。

  然後,才是成群人馬奔馳的蹄踏腳步聲;而在江畋初見原野上的燈火,並奔往城下坊的這段短短距離內;卻又有好幾隻馬背上的燈火,在激烈的運動和碰撞中驟然熄滅;還有隱約墜地的人馬嘶鳴。

  卻沒能讓這些外來的人馬停頓片刻,就一股腦衝過了城下坊的大街,徑直奔向了城門的所在。與此同時,江畋也看清楚了這些來人;卻是身穿鱗甲與鐵扎的巡行騎兵,只是人人身上帶傷或是沾血。

  隨著他們倉促叫開城門入內。緊接著,福田院內值守的僧眾,也被來自城內的官吏給叫出來;卻是前往城下坊邊緣的野原中,抬回來了十幾具不知死活的傷者/屍體;送進光嚴寺的供藥坊接受救治。

  緊接著,在城下坊的木圍欄和矮牆外的幽暗原野中。沿著另一個方向的大路盡頭,持續奔走來好幾波,散亂無章的人群;其中老幼婦孺皆有,披頭散髮、狼狽不堪,一股腦奔湧進燈火通明的城下坊。

  他們正是另外幾支行旅團隊的成員;也帶來了嘈雜紛呈的諸多行路消息。大抵意思是在西北面的另一條大路附近,出現了驟然擴張的異常區域,就連途徑的某位蒙池國重臣,都冷不防陷沒在其中。

  而這些就近倉促聚集起來的巡行騎兵,試圖前往支援和救助;卻在地下此起彼伏的怪異面前,遭到了慘痛的挫敗。只能分散退逃出來,尋找更多的後援。連帶正在這片區域內的幾支行旅也被殃及。

  跟隨著這些巡行騎兵,逃出來了一些。因此,當他們逃回到了城邑之後;頓時就在臨時的收容場所內,唉聲嘆氣和呻吟不絕;乃至是持續的啜泣和哭喊起來。隨後,江畋暗自確認了那位重臣的身份。

  他叫顏璞,字原慶;出身定興府的名門顏氏。其先祖顏涉乃是安史之亂中,「鐵骨太守」顏臬卿之子。只是在這個時空,他沒隨顏臬卿死在安史之亂中;也沒讓顏真卿寫出那篇流傳千古的《祭侄文》。

  反而在陰差陽錯之下,因為著述治學的成果,成為了當初大名鼎鼎的梁門十友之一。待到梁公開始西征時,又效法漢時班定遠投筆從戎的故事;加入幕下參與了諸多征程,留下以夏化夷的諸多理念。

  後來受邀初代西河郡王,在河中之地養老並開枝散葉。其家族成員長期擔任,蒙池國三管四領之一的內宰、司徒等要職。如今的顏璞,官拜蒙池國的押蕃大使,專門負責監督藩屬、世臣的貢納事宜。

  這一次他的意外出事,是連同一整隊上百人的親隨、扈衛的痕跡一起;消失在一片偏離大路,生長的異常繁茂、高密的草場中。如此身份的重要人物出事,這在天象之變以來,還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因此不出意外的話,這條路線上的前後城邑,將不限期的封鎖和戒嚴。直到本地官府和藩領,聚集足夠力量,將其一鼓作氣解決掉,或是探出可以繞道的新路線。這對江畋目的就不算什麼好消息了。

  然而,當他回到了一片嘈雜的福田院內,隸屬於之際的臨時住宿區時;卻又冷不防問到了某種新鮮的血腥味;以及隨之而來的悽厲慘叫聲:「死人了!」「死人了!」「有妖怪!」「定是妖邪作祟。」

  然後,就見到一處跨院內,驚慌失措的跑出來一些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