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那張應該是105章
長安城南端大通坊。看著眼前密密麻麻的違章建築和搭蓋而成的坊區;還有形同蟻群一般出入其中市井人家,故地重遊的江畋。卻是不由自主生出了一種由衷的緬懷情緒來。
就好像是之前自己所受到的那些際遇和優待,都是一場夢幻。反而是在這裡蟄伏了數年光景,遭遇了形形色色的人物和事情,所留下的記憶才是那麼的活靈活現、栩栩如生地仿若昨日一般的。
因為,在來到長安隱姓埋名生活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前身心中都有一大塊是空的。因為,為了擺脫某種根本不想回憶起來的過去,他寧願躲到這種三教九流、魚龍混雜之地,來舔好自己的傷口。
而所謂長安地下世界的重要組成部分——鬼市之一的線索和入口,據說就隱藏在這如蟻穴一般奔忙碌碌,又讓人習以為常甚至長期忽視的,下城坊區當中的另一面當中。
原本,江畋是並不想來這裡,哪怕是郭崇濤和朱別將,一起上門來延請也是一樣。雖然他已經獲得了能力模塊的加成,但面對突然出現的危險和威脅,自問本身並不會比普通人更強多少。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受邀到一個完全陌生環境,且可能施展不開手段的曲折複雜空間裡去;進行探察和搜索活動;那簡直就是老壽星吃砒霜嫌命長了。因此他毫不猶豫的就開口拒絕。
然而,在視野當中突然跳出來的主要任務進度,卻讓他不由將後續的話語,給吞了回去。但是,他也由此提出更多的條件和要求。比如,必須由對方先派好幾批人,進入作為前期鋪墊和導引。
又比如,進入鬼市的同時,要在外間安排更多的士卒和公人,作為隨時接應和救援的需要。又比如按照江畋的要求,提供目錄上相應器械和物資準備。最後,陪同自己進入的人選要親自過眼。
其中明顯過於強壯或是長相過於惹眼的,都被江畋給先行排除出去了;一些舉手投足有鮮明行伍做派或是公門氣息的,也被進一步剔除了。然後,是由江畋詢問一些具體的常識問題,進一步的排除。
因此,最後匯聚在江畋面前的只有七個人,兩名金吾子弟,三名公人,一名線人兼嚮導,一名憲台的探子。此外,還有若干後續跟進的小團體,正易裝在隔壁的店鋪里候命。
那兩名金吾子弟,是當初一起去過灞橋市的熟人;年長隊副陳文泰和年輕火長張武升。而三名公人則是曾經高級獄吏慕容武為首,帶領兩名據說同樣是捕盜和技擊好手,但是更像黑幫打手的部舊。
「卑婦柳娘,見過郎君。」
而憲台所屬的探子,是個長相一般而粗手大腳,臉上還有瘢痕的婦人。舉手投足間的市儈氣息很重;很容易就融入這些底層市井當中找不到了。但是據說她的父兄、丈夫都出自世代的武侯之家。
「小人阿關,能為郎君效力,是小人之福分。」
最後一名線人兼嚮導,也滿臉卑躬屈膝的討好道;他也是江唯一沒有辦法要求替換掉關鍵人物。別看他生得貌不起眼,還有點未老先衰的灰發,據說已是二三十年經歷的資深線人了;
而阿關這個名字同樣也只是個代號,代表著他很大概率,是和當初右徒坊里的小敖一樣,屬於父母不明被遺棄街頭,又被幫派會社收容,而從最底層掙扎出來的出身。
「無需如此,我只是開開眼界,尋些樂子而已。一切都按照規矩來就好了。」
最後,居中已經將行頭換成耐髒灰衫寬袍的江畋,才對他開口道:作為事先保密的手段,這些人相互之間,各自能夠知道的也只是其中一部分內情而已。
比如這位線人阿關被告知的內情,只是有人想到鬼市里去,尋獲一件流出的稀罕物件。而作為探子的柳水心則是要更多一些。因此,她還要負責做標記和引導後來人;以為保護江畋這位一時興起,非要到鬼市里看個熱鬧的憲台新任官長。
而唯一知道全部內情的,大概只有慕容武和陳文泰了;而他們各自也有同伴;通過自己的渠道,先行一步進入鬼市當中;以為內在的聯絡和接應。若非如此,江畋才不肯輕易答應,來這種地方一探究竟。
「請郎君隨我來。」
片刻之後,在線人阿關的引路之下。江畋一行人等正式進入,那密密麻麻堆簇的眾多疊屋、筒樓間;頭頂上是密如蛛網、層次林立的,遮蓋了天光的橫杆、棚頂、纜道和懸梯,還有招呼叫罵、奔走追逐往來的激烈動靜。
在一片人聲鼎沸的市井生活煙火氣息中,他們需要一邊眼疾手快地躲閃開,時不時出現的高空墜物,一邊跳過腳下污水橫流里的可疑物,緊跟著阿關七拐八彎的穿堂過巷;來到了一座看起來年久失修,似乎搖搖欲墜的筒樓前。
「郎君勿怪,因為鬼市時常變更門戶,因而,這也只是諸多備選出入所在。」
線人阿關這才解釋道:隨即他就上前扣動了筒樓內幽暗梯間,一處幾乎毫不起眼的窗扉。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緊接下來他就引著江畋一行,上了側旁一處咯吱作響的樓梯,來到了二層敞開的窗台前。
而在窗台外,一架附壁而立的長梯,已經從對面的另一座筒樓露台處,放了下來。慕容武見狀卻是親自走上前去,用腳步輕輕試了試踏板,這才對著江畋等人點了點頭,表示可以通行的確認。眾人這才依次而過。
然而江畋臉上依舊形容不動,心中的警惕卻是愈發濃重起來;這種鬼地方就和後世的九龍城寨一般的麻煩;如果在這種平常手段難以施展的狹窄處,設下陷阱和機關的話,很容易就會造成瓮中捉鱉的全滅結果。
而在進入對面一座筒樓之後,卻是發現是一個人聲喧鬧的大廳堂。在幾根已經剝裂的露出內里磚坯的樑柱之間,到處是人頭扎堆的賭檯、賭桌;隨著嘩啦作響的賭具聲聲,無論男女老少都聲嘶力竭地全情灌注其中。
其中烏煙瘴氣的喧譁震天,怕沒有數百人之多;而且其中三教九流、販夫走卒什麼樣的人都有。甚至還有好幾位汗流浹背而赤著膀子,面紅耳赤、跨案而踞的皂衫公人,嘶聲叫罵著緊盯著眼前的牙箸、葉牌等物。
因此,當江畋一行從中穿行而過時,除了被推倒擠開的賭徒,會不耐的罵上兩聲;然後就被硬繃繃的肌肉頂回去之外,幾乎沒人在意過他們。甚至連游曳在四壁之間的那些,明顯看場的閒子、游漢,看都沒看一眼。
倒是被簇擁在其中的江畋,親眼見到至少三個在人群中,突然乘亂伸出來亂摸亂掏的手;被眼疾手快的慕容武或是陳文泰,當場捉住並折斷、扭斷的下場。然後,他們就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了賭坊的樓下層;
隨著突然情景下來的環境,就在被所有人習慣性忽略的樓梯下方,一個明顯被拓寬過的地面入口,出現在線人阿關,輕車熟路掀開的陳舊帷幕背後。這一次拾階而下的,就不再是咯吱作響的木板,而是有些潮濕泛滑的石階了。
隨著短短石階深入下方,又重新觸地之後;撲面而來的就是熟悉的下水道氣息,還有各種鼠類奔走往來的窸窣和吱吱叫聲。而藉助著隱約透入的天光點點,江畋可以看清楚周圍,已然進入了一處頗為寬敞的地下甬道當中。
這時候,作為落在後端的探子柳娘,也再度用一個隱晦的手勢;對著慕容武和陳文泰表示,已經在下來的地方,再度做好了相應的秘密標識和方向引導。這時候,江畋才重新拿起一支準備好的提燈,繼續向前行去。
但出乎江畋意料的是,只要沿著牆面邊沿走,腳下就始終是乾燥而堅實的感觸;而這些幽暗潮濕的甬道當中,顯然也不止他們這些新來乍到的客人。除了無所不在的嚙齒類,在積水和淤泥間所發出來種種回聲。
偶然間可以撞見,類似垃圾豎井的所在;只要上面敲響了鐵板聲,頓時左近幽暗陰濕的大小巷道里,就會像是溝鼠一般冒出來,蓬頭垢面的裹著骯髒布片的鬼祟身形;然後一涌而上將傾倒的垃圾瓜分殆盡。
沒走多遠濕潤的水汽和流動潺潺的聲音,就開始越來越近。然後,一條足足有丈寬的高深暗渠,隨著嘩嘩奔滾而過的水流和漩渦中各種形態的漂浮物,橫亘在了他們前行的腳下。而這時線人阿關才再度開口道:
「過了這條大橫溝之後,就是真正進入了鬼市的地界,也就是不分晝夜、無問日月的所在了。千萬莫要丟了手中燈火。」
阿關一邊說著,一邊再度用手中的杖子,有節奏的敲響了一側牆壁;片刻的回聲蕩漾之後,突然就響起來了嘩啦啦的轉動聲:在奔流激盪的渠水裡頓時升起了,數條鏽跡斑斑的鐵鏈,所固定而成的浮橋;卻是伸向了側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