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競技場

  盛紅衣停下了腳步。

  無用的事情,何必做。

  她扭過身,又換了個方向,繼續走。

  走了幾步,她便停下了,因為和剛剛感覺一樣,還是虛無和完全不變的場景。

  這條路八成也是不對。

  盛紅衣又轉了方向……直到她轉了個遍!

  她依舊停在原地。

  她沉默看向四周,四周的一切都不以她的感覺為變化。

  那如同鐘聲的「滴答」聲,依舊出現在四周。

  所以,就這麼走,應該是走不出了吧。

  她索性再次席地而坐。

  她需要思考一下,這一方地界,她該如何出去。

  可是,逐漸的,盛紅衣的臉色變得沉鬱。

  原來,剛來時,那種愜意感沒有了,那「滴答滴答」的聲音,起先她無感,可隨著時間的拉長,她越發的覺得,那聲音似有什麼魔力,它們從她的四肢百骸鑽進去,而她無法阻擋。

  甚至,越聽越煩躁。

  盛紅衣皺眉深思,也查探了四方,可任是她折騰一番,她還是不能確定這聲音的來處。

  時空長河的時空之音,究竟從何而來?

  到此,也來不及過多的深究,未雨綢繆,她在心中默念起了清心訣。

  一股清冽之氣衝上靈台,盛紅衣只覺得靈台一清,清明了些許。

  她繼續念著清心訣,心中再起探查一番這聲音的念頭。

  可,還沒等她鬆口氣,「滴答」作響聲,捲土重來,更加的來勢洶洶。

  很快,她覺得耳朵里,腦袋裡都充斥著這種聲音,越發的焦躁,坐立不安。

  清心訣越念,那種「反撲」更加的迅猛。

  她停下了清心訣,不再自討苦吃。

  未等盛紅衣尋到更好的解決方法,「滴答」聲挾裹的她的神魂越發的緊繃。

  甚至,盛紅衣開始有一種頭暈目眩之感。

  她五心向天,原地端坐,看似什麼都沒做,可神識在延展,仍然一直尋找解決之道。

  然而,頭暈目眩之感飛快加劇,盛紅衣驀然,睜開眼,眼中是濃烈的困惑。

  是她已經昏沉到神經錯亂了,還是真的如此。

  她總覺得,似有什麼在瘋狂的後退。

  她的眼神逐漸銳利,警惕的觀探四周。

  明明還是虛空、無盡的看不到頭的黑,但就是同之前的感覺不同了。

  越看,她越覺得這些看似一成不變的東西就是在往後退的!

  只是,它們一直在退,她進來的時候興許就是這樣,所以,身處在這個恆變的環境之中,她才沒有察覺。

  她又閉上眼,再睜開,依舊如此!

  既如此,她就試它一試。

  她站直了身子,天地銖自她袖中飛出,成三方之勢圍在盛紅衣身邊。

  此時,一切看似日常,可盛紅衣的眉心緊鎖。

  指尖,黑蓮的幻影無聲幻化,印刻在天地銖上。

  天地銖隨之滴溜溜的臨空轉動起來。

  她掃過一眼,輕呵:

  「乾為天!」

  乾坤世界,乾為天。

  話落下,天地銖卻遲遲不落。

  它們依舊在滴溜溜的轉動,好像無休無止。

  盛紅衣掌心再翻,黑蓮裂變成三朵再次印在天地銖上:

  「坤為地!」

  結果依然令人失望。

  等了半晌,天地銖依舊沒有落定。

  盛紅衣一抬手,將還在轉動無休止的天地銖收了回來。

  而今,結果已出。

  她還有什麼不明白?

  這裡,天地扭曲,天地銖因此根本沒法成卦!

  耳邊,依舊是「滴答滴答」的聲音。

  她現在,所在之地,應該是時空長河之中。

  不同的是,它在逆流。

  所以,一切都是倒轉的!

  她為何在此?

  或許,她就是從這裡去的異人域吧!

  異人域的一切都是發生過的,想要回溯,便要逆轉時空!

  所以,她能回到異人域,居然是從時空長河逆流而上麼?

  她攤開自己的手,不用看自己臉,她卻也知道,此時此刻的她是盛紅衣,不是異人域的黑蓮。

  她的雙眸恢復了清明,她突然朗聲說話,不知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這時空長河聽:

  「讓我回到這裡,是給我重新選擇的機會麼?」

  因為時空長河逆流,所以,一切都是相反的。

  往後退是順流,則回到荒原大陸,往前進是逆流,則再去異人域?

  說完這話,她兀自坐下,繼續打坐,似只是閒聊一句,又似這裡就是她的洞府所在,在這裡,安之如怡?

  時間,滴答滴答。

  盛紅衣頭上的汗,如同這聲音,密集的往下落。

  這種痛苦,她不知還能承受多久。

  可她,卻不願妥協。

  她不知是誰讓她回到了這裡,可她之前不知這裡是何處之時,曾經往前進過。

  可,無論她如何走,似乎都在原點。

  這是誰在阻礙著她回去異人域。

  不管是誰,她為何要聽他的?

  盛紅衣抬眼,此時,她的眼瞳之中已經滿布血絲。

  可,一雙瞳仁此時毫無遮掩,全是張揚和不馴。

  這,大約才是黑蓮的本來面目。

  盛紅衣突然想起了無相剛剛說她的話。

  說她什麼來著?

  執拗?

  沒有慧根?

  剛剛還不服氣來著,這會子,她突然就覺得,原來無相竟然這麼了解她?!

  也是很迷!

  一個莫名其妙只存在於他人口中的人,居然如此了解她?

  難道有什麼特異的手段麼?

  盛紅衣搖搖頭,無從得知。

  不過,這般的念頭也就一閃而過,她便拋之腦後。

  首先,此時此刻,她難受的要死,實在懶得再想起無相。

  尤其,就是這混帳,同她談完話後,不知為何,她便到了此地。

  光一想起,只會讓她恨的牙痒痒,恨不能去揍扁這個讓她吃了大苦頭之人。

  而今,她知道他不在,揍又揍不到人,想起這人,平白添堵,那不是白費力氣麼?

  另外,也是她性子使然,黑蓮桀驁不馴,相由心生,可見內心的她是怎樣的。

  如此性子,旁人如何的了解她又如何?

  若是脾性相合,便近點兒,脾性不合,那就遠點兒,誰想要找她的茬兒,她從來沒有躲避的習慣。

  既如此,她也就是有些不爽,而這點不爽,更來自於「憑什麼無相這麼了解她,而她卻對這個傢伙一無所知?」

  不過,不值得她費太多心思,所以,不爽歸不爽,很快,她便丟了開去。

  時間還在消逝,盛紅衣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

  按說有滴答聲時刻在耳邊迴響,便是時間倒流,她也該能感覺到這時間過去了多久。

  然,她太難受了。

  此時,她已是五感黑蒙一片,除了耳邊還能聽到那魔咒一樣的滴答聲,其餘的,她已經感知不到了。

  五感盡喪,神魂卻似一點一點的被撕裂,那種痛侵蝕的她的每一寸,從神魂到肉身,無一倖免。

  她也著實佩服自己,起先若說是難以忍耐,度秒如年,心底深處在盼著,這樣的感覺何時能夠消失。

  後來,她被激出了凶性和戾氣,她倒要看看,這種痛能不能弄死她。

  只要弄不死她,她就偏偏不讓它如願。

  到了現在,她連這種感覺也沒了,心如止水般的平靜。

  她如一塑雕像一般,端坐著,若不是一直持續不斷流淌的細密汗珠不停的滲出、流動……大約,真正便宛若一件死物了。

  她就不信,這裡能關她個天荒地老。

  卻說,現實之中,黑蓮還在沉睡,但她確實不安穩。

  同時空長河之中的她一般,雖說沒什麼表情變化,可這汗一層接著一層。

  龏漣急得很,一再的探入黑蓮的脈象,可是,任他如何看,都覺察不出黑蓮究竟是怎麼了。

  可,便是用眼睛看,黑蓮的狀態屬實不對。

  不僅是那些汗液源源不斷,黑蓮是妖,冰肌玉骨,如何會流汗不止?

  這是一點,最令龏漣擔心的是她的臉還逐漸變成了蒼灰色。

  龏漣覺得,黑蓮的狀態也就比死人多口氣。

  忍無可忍,他便去尋那無相。

  因為怕黑蓮出事,龏漣壓根不敢走遠。

  他管不了那許多,大喇喇的就把神識探出,去尋那「罪魁禍首」。

  好在,也不知運氣好,還是其他原因,龏漣神識剛探出,便探到了無相!

  因距離近,龏漣直接同他傳音:

  「禿驢,滾回來,黑蓮若是有什麼三長兩短,老子跟你拼了。」

  怒極之時的龏漣,聲音冰寒蝕骨,同平日他那時而炸毛的樣子,渾然不同。

  傳音印刻在無相的耳邊,無相罕見的愣了愣。

  他沒多話,身形一拂,人便出現在了自己的房中。

  此時的龏漣站在他三步遠處,那巫族的屍體已經被他棄於一處,而黑蓮被他穩穩安置在床上。

  他站在床邊,就那麼冷冷的同無相對峙。

  無相到時,他沒動,隻眼中,攝人的光陡然更亮了。

  若眼神能化為利刃,無相大約已經化成了飛粉,死於萬刃齊飛的殺氣之下。

  「無相,你對黑蓮究竟做了什麼!若是你沒辦法讓她醒來,那麼今日,便是你我決一死戰之時。」

  他說起這話,步子沒有半分移動,甚至嘴角還勾了勾,好似玩味。

  無相卻在這一瞬間,恍然看到了異人王的風采。

  他沒有立刻說話,卻是上前三步,站在了黑蓮床前。

  他頂著龏漣的蝕骨目光,只是看了兩眼,便抬起頭來:

  「阿彌陀佛,龏漣,你真要黑蓮回來,哪怕,往事重現?」

  龏漣直視無相,嘴角勾的更高了三分:

  「禿驢,說點人話,神神叨叨的,我聽不懂。」

  「什麼往事重現?我不管你是什麼人,但你沒有資格決定她的來去!我也沒有資格!」

  「你不是出家人麼?你們不是最怕涉入旁人的因果麼?怎麼到你這兒都變了?」

  「我還是那句話,讓黑蓮醒來,否則,你試試!」

  無相低垂下眼,似在端詳黑蓮。

  龏漣放在身側的手握成了拳,絲毫不掩飾自己對無相的殺意。

  須臾,就在龏漣忍無可忍,就要出手之時,無相再次抬眼,這一回,他原本空茫平靜的眼中多了一絲困惑。

  這讓他突然就沾染了一絲人氣:

  「龏漣,我真的不理解你,其實也不理解黑蓮,你可知道,如今這個黑蓮,可能與你以前熟悉的黑蓮並非同一個了,你真的要為她拼命麼?」

  「而且,以黑蓮的桀驁,你怎知她如何想的,若真是為她好,此時讓她離開,是最好的結局!」

  此時走,在無相看來,確實是最好的結局。

  他說,他是來渡黑蓮的,確實如此。

  而這就是他渡黑蓮的方式。

  因為他知道,此黑蓮非彼黑蓮,此時回去,對於那個荒原大陸的黑蓮,是最好的。

  如何不好呢,她知道了異人域發生的事情,知道了自己的仇人是誰,便會去尋求改變。

  而異人域之中的一切,回歸塵埃,走向曾經那個既定的結局。

  因為在曾經那個真正發生了一切的異人域,黑白蓮的死期確實將至。

  未來的黑蓮魂魄回歸,黑蓮的肉身就會因為衰竭而死,而白蓮在這一次的變故之中,自然也逃不過。

  一切,過程不同,卻依然殊途同歸。

  異人王龏漣不會死,無相能看出來,龏漣已在突破的邊緣,同前世一樣,突破七尾之後,他將所向披靡,走向既定之路!

  無相,之所以叫無相,真相便藏在他的佛號之中。

  他在這個世界,本就是「無相」之人。

  因為,他本就是佛的一個化身而已。

  化身,便是分身也。

  因為,他的本體早就因為那一場大戰,而沒了,只剩下這一個化身。

  而他來此地,同殺神一樣,都是來幫聖蓮的。

  此地,是聖蓮也是他們的最後機會了,便是他無相,也無法忍受再出半點差池。

  可,無論是他,還是殺神,都沒辦法真的干涉這裡的一切。

  因為,這裡,是聖蓮做下的同那人的競技場,生死決鬥,便在這裡進行。

  無人可以干涉。

  無論殺神,還是無相,早就身魂俱滅了。

  他無相比殺神要好些,他好歹還有一縷分身借著這一方界域是聖蓮所設而保留下來了。

  殺神,那傻子,本來可以同他一樣,留個分身在,可他對他那劍愛逾生命,把最後那一絲淺淡的生機,留給了焚邪。

  阿彌陀佛,無相四大皆空,並不能理解這種熾烈的感情。

  可,並不妨礙,他接受這世間百態。

  他知道,殺神也通過時空隧道回來看過黑白蓮呢,只不過,那不過是一縷他殘留的神識罷了,而且,他算計的時間出了點差錯,並沒有見到轉世後的黑蓮。

  只是見到了黑白蓮的小時候,順手救了差點被蛛妖害了的白蓮。

  而在這一點上,無相覺得自己比殺神強,這不,就回溯到了他想回來的時候?

  這是他第二次回歸,第一次,就是黑白蓮失敗的那一次。

  全都死在了這個競技場之中。

  若非他指點了異人王,又想盡了辦法,開啟了因為他們的寂滅早就被關閉的聖池,讓黑蓮的一絲元靈得以在聖池之中溫養,何來這第二次重來的機會?

  而他,因為開啟聖池,差點連這具分身都消散了。

  這一回,緊急回來,也是因為他算計到,以聖蓮之中,黑蓮的性子,她必然提前算好了死劫,也給自己留了一條生路。

  畢竟,聖蓮,天下契機盡在他的掌握之中,如何算不到這些?

  可惜的是,當年聖蓮重創,他也早已不是曾經的他了,是以,如今的聖蓮化身才如此的弱。

  但,此時還沒有輸。

  無論是無相,還是殺神,付出所有後,他們自然不願意聖蓮輸。

  因為她一旦輸了,就是滿盤皆輸!

  而聖蓮之中,白蓮性善,黑蓮性刁,無相的本體同曾經的黑蓮也是相熟的,最是知道她的性情。

  殺神同她也有交集。

  而在這一場惡鬥之中,他們篤定的也是,以黑蓮的刁,一次的失敗而已,她若是能心甘情願的就那麼服輸,那就不是她了!

  從頭到尾,他們押寶的也是黑蓮。

  雖然,聖蓮不可分割,然,黑與白,造就了黑白蓮不同的性子。

  黑蓮,代表這世界的一切關於黑暗的東西。

  白蓮,卻是象徵光明聖潔。

  天地昇平,一片祥和安然,白蓮這般,才該是仙神之界的表率。

  而,天地混亂,甚至隨時傾覆,自然該是聖蓮的另一面出來「扛大旗」了。

  無關其他,責任不同爾。

  無相的卜算之能也是極強,他剛回來,便是黑蓮回歸之時。

  其實這也很簡單,在這個競技場之中,黑蓮輸過一次,她不會甘心。

  可這裡,雖然是聖蓮所創設,可不代表聖蓮的敵人在此地就立正挨打,相反,人家布設的手段可多了。

  因為此,黑蓮也不是想回來就回來的。

  因此需要契機。

  而這些契機,便是異人域之中,可能導致不同結果的節點。

  在黑蓮死前,最後一個節點,便是她們血脈覺醒之時。

  果然,她就這麼回來了!

  無相有時候覺得好笑,他聽白蓮念叨黑蓮,說黑蓮神神叨叨,不停的咒罵賊老天,不知何意!

  稍作細想,無相便知,黑蓮是把自己回溯回來一事兒,歸結在了「賊老天」身上?

  殊不知,她罵來罵去,罵的是她自己!

  她回歸一事,也是她自己安排的。

  不過,這一次黑蓮的離開,卻是無相的想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