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紅衣很快便到了小巷之中。
她停下了腳步,這般已經很近了,再近她怕自己被發現。
尤其是那位虞管家。
一個管家尚且如此敏銳,那它的主人呢?
盛紅衣一路走來,思緒雖有些紛雜,倒也沒耽誤酒肆之中發生之事。
就是剛剛,虞管家手中拿出一個白色的玉符,它對著玉符連擊三掌,玉符震顫了一下,其中有一個黑色的印記逸出,極快的落在門上。
一旦落定,便如水波綻開來。
原先,它速度太快,盛虹衣的神識也不敢過於專注的盯著這玩意兒,那虞管家還在一旁虎視眈眈呢。
蓮六那蠢貨什麼都不知道,但盛紅衣知道,虞管家此時並沒有完全放鬆,它已是對蓮六產生了懷疑。
卻又苦於並未發現什麼。
幸好那印記暈染擴大,足以讓盛紅衣的神識以極快的速度瞅了它一眼,迅速的記下了它的模樣。
這白玉符自然是這裡禁制的「鑰匙」,能有「鑰匙」的禁制,級別都不低。
盛紅衣參研過符陣術,符與陣本就有相似之處。
同符一樣,到了盛紅衣這等境界,符便是已然引動,她甚至都有辦法將它反向拆解了。
反向拆解用的符紋,自然與那被拆解的符是息息相關的。
同理,禁制的「鑰匙」便同反向符紋一般。
盛紅衣也不知未來是否有用,但記住總有好處,說不得她許是能根據這些印記,參研出酒肆的禁制。
便是她自己不行,這不是還有龏漣麼?
盛紅衣很沒有心理負擔的就把龏漣抓了壯丁。
那門隨著印記暈染開來,門中的聲音便傳了出來,其中有一個充滿討好意味的男子聲音:
「……像隧爺這等人物,在這一方地界誰與爭鋒?」
門口虞管家的敲門聲響了,吹捧之聲戛然而止,虞管家推門進去,身後跟著蓮六:
「隧爺,人到了。」
盛紅衣的神識藏在蓮六的髮絲之中,順著蓮六的方向朝裡面看去。
她本人正在這小巷之中,倚靠著一堵旁人家後院的牆。
此牆,距離那酒肆大約隔了三家的距離,不過它是最裡面一戶人家的死角,邊上堆著大大的草垛,等閒無人會注意這裡。
由於距離近了,盛紅衣操控起自己的神識更加的得心應手,神識所見,便如她親身所至。
鼻翼之間,她已是嗅聞到濃郁到極致的魔氣。
驀然盛紅衣只覺心口處一燙,識海之中,已是震盪起渺渺的佛音。
她冷靜的垂下眼,內視了一下自己提前貼在丹田處的清心符,果然已是被觸動了。
不用水鏡,她也知曉自己這會子額頭的黑蓮印記又冒出來了。
對於這一情況,她早有防備。
當日蓮六身上帶了些「魔味」,她都「變身」了。
因為隧姓,盛紅衣打定主意來探一探,單槍匹馬的,萬一自己喪失了理智,可怎麼是好?
所以,她在路上便做了防備。
她知道,上回因為得了七重佛傘的機緣,她現在沾染了佛力,而佛力天生克制魔氣。
這也是她那日在白蓮面前失控能及時醒來的緣故。
可,她也發現佛力對魔氣的壓制有滯後性。
好似得等到她被魔氣激發的失去理智後,佛力才能姍姍來遲。
這可不行,於是她便給自己又加了一道清心符。
此符,不同於一般的清心符,自龏蓮找了個半魔人來讓她確定是魔氣會對她造成影響後,她便琢磨起了清心符。
她現在用的清心符,並非她用五行靈氣所匯,她直接使用了這裡的天地之氣。
此符比之從前更加的敏銳。
而且,一旦她體內魔氣一旦被引動,丹田之處是最能探知魔氣變化之地,清心符便被她用在了丹田之地。
符力和佛力加持,方有了些效果。
她只是迷離了一瞬,便清醒過來。
只不過,盛紅衣依然不太滿意就是了。
高手過招,哪怕是一瞬的走神,興許也是致命的。
盛紅衣讓自己沉下心來,她聚精會神的將神思先放在酒肆之中。
蓮六進了屋裡,其中兩人,一人穿著黑衣,一人著白衫。
盛紅衣的注意力完全被那著白衣的給吸引了。
氣息收斂,滴水不漏。
隧爺,是這一位。
虞管家將人引入,便無聲退下。
蓮六誠惶誠恐的低順著眉眼,腰彎的低低的:
「小的,見過隧爺。」
隧爺淡淡看了過來,溫聲道:
「蓮六爺?請坐。」
黑衣男子跟著招呼:
「蓮六,隧爺讓你坐你就坐,今日能將隧爺約到,你是撞了大運了我告訴你。」
蓮六諂笑:
「那是那是,隧爺最是仁義。」
它虛虛的坐在位置上,脊背繃緊。
這般情況,看客盛紅衣已是明白。
顯然,這位隧爺不僅地位高,而且蓮六是第一次見它?
實際上,蓮六平時交好的是一旁那黑衣的半魔人吧?
盛紅衣的神識對著黑衣半魔人掠過。
這一位,四階修為,氣息同那一日晚上蓮六身上沾染的幾無二致。
她心中有了估量,這邊談話已經開始了。
隧爺先問了:
「聽佟二說,你在族中受到了不公平的對待?雙頭蓮族這般霸道嗎?」
蓮六嘆了口氣,似受了巨大的委屈終於找到了吐苦水之人:
「隧爺有所不知,我們那族中,主支把持著整個家族,我雖身為旁支,可卻有上進之心。」
「倒不是為我自己,只是家中還有亡兄留下的兩個侄女要養,若不是被逼上絕路,我也不會如此的苦悶。」
盛紅衣覺得蓮六這戲演的著實虛偽,居然拿黑白蓮做伐子,噁心。
隧爺也跟著一嘆:
「倒是個苦命人,佟二說你想進主支的神兵營?」
「某倒是有一二人脈,可以幫你說上話,讓你進你們主支的神兵營。」
蓮六當場心花怒放,它似往佟二看了一眼。
佟二一臉得意:
「我說的吧,蓮六,咱隧爺最心善不過,這事兒成了,你可得好好謝謝隧爺!」
佟二心裡並不如表面表現的那麼平靜,它實際上也震驚無比。
它其實只是和蓮六吹牛而已,更只是認識虞管家,至於隧爺,那是半魔人之中最神秘的姓氏。
傳說隧家人根本不是半魔,它們乃是純正真魔血脈。
它佟二算什麼呢,就一個虞管家,它也是費心扒拉上的。
其實佟二自己心裡清楚,它和蓮六之間不過是酒肉朋友又互相利用。
蓮六興許想通過它知道些半魔的秘密好回去同雙頭蓮族主支邀功。
而它亦然。
蓮六酒後同它抱怨自己想進神兵營的所謂「秘密」,它自然沒有替它保密的意思!
就在它認識虞管家的那一天,它還在大肆調笑蓮六的自不量力。
後來,虞管家就找到了它,說對蓮六感興趣,請它引薦一下,此後它們便見了一面!
就是那一次後不久,昨日虞管家便約定了今天這一場會面!
直到現在,佟二還不敢相信。
它居然因為蓮六,同隧家搭上關係了!
若是此次運作的好,它怕是要自此飛黃騰達了。
外面,盛紅衣也在琢磨神兵營是怎麼回事?
神兵營?
沒聽兔老大提起啊。
莫不是那些石人?
想到雙頭蓮族那自大到令人作嘔的嘴臉,還別說,極可能真是如此。
盛紅衣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幾個石人啊,至於嗎?
屋內,蓮六心花怒放,激動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它昨日便從佟二那兒知道半魔之中的隧家地位極高,且是有名的大善之家。
隧爺能約它出來,是它的造化,它正好可以趁機求一求它想要的。
只是,它沒想到,它剛坐下,還啥也沒求呢,對方就這麼輕易的答應了。
這就好像本來在它面前有一個它無論如何都過不去的深坑,它絞盡腦汁又無助的想要求助旁人,忽然來了一個人,並沒有需要它如何,輕而易舉就答應帶它過去。
這還不足以讓它驚喜嗎?
它連忙自座位上彈起來,然後跪倒在地,就是一大拜:
「隧爺大恩,小的竟不知如何回報!」
盛紅衣的神識此時正好對著隧爺的臉,便是這般,她也沒敢肆無忌憚的看它。
不過她沒忍住,還是輕輕渺渺的掃了一眼,然後,很自然的飄過了眼神。
隧土敏銳的淡淡抬眼,它忽然有一種被人窺探之感,可當抬起眼,看到跪在地上以及一旁的蠢貨,而那種感覺已是徹底消失之時,它又覺得自己可能警惕太過了。
大約是這幾日得到了一個重要消息,心急所致。
外面的盛紅衣心情已是巨浪驚濤,難以平息。
隧爺抬頭之時,泄露了一絲氣息。
魔族氣息她並不意外。
可是,隧爺獨特的魔族氣息,讓她打心底里冒出了厭惡之感。
她眼瞳深處,乍然而起深深的漩渦,深不見底,似要將一切吞沒。
好半晌,她眼眸恢復了以往的模樣,然,臉色依舊暗沉難看到極致。
她幾乎百分百確定,這隧爺跟魔域那隧聖魔神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因為它們討厭的氣息讓她非常熟悉。
那該死的隧聖,以前是如何對待魔蓮子的?
可以說,血魔堂那些人之所以能改變血脈,飛升成功,都是吸食的魔蓮子的血肉!
盛紅衣忍不住冷笑出聲,當年她不過築基,便在魔域毀了隧聖的牌位,燒了它的神魔堂。
現在在異人域,管那姓隧的是人是魔,她難道還會怕了它?
原本,她準備諸事不管,就此遠走高飛呢。
如今,她卻不忍就這麼離開。
她就是黑蓮,魔蓮子受的委屈她明明知道,好不容易有了隧聖的線索,她若是不將此事扒個清楚明白,她便枉費了魔蓮子遭受的那些非人折磨後依舊對她的信任。
自經歷了魔蓮子、道蓮子和佛蓮子後,盛紅衣心裡很清楚,世上從沒有一成不變的事。
便是她是黑蓮,它們是她的蓮子又如何?
不管什麼原因,讓它們漂泊在外,是她作為蓮這個「母體」沒有做好。
那麼,它們在外面經歷了風雨,變好變壞,早就不由黑蓮控制了。
最終,它們都變成了一個新的樣子。
道蓮子不信任她,排斥她,她將它趕走的時候,是對它心生厭棄了。
可,沉睡百年,再度醒來,她認清了自己是黑蓮的事實,她嘗試接受原本的自己,接受本我。
再想起蓮子們,尤其是道蓮子,她已不像是之前那般。
它自己尚且接受本我如此的困難,自她知道黑蓮前世開始,到接受黑蓮,花了近兩百年。
她又憑什麼在不問緣由,不懂它的過去的情況下,讓道蓮子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接受黑蓮。
如今想來,她心中對於道蓮子並非沒有悔意。
她慣來不喜歡給自己的錯誤找補很多理由。
她想若是再給她一次機會,她還是想找回道蓮子,不管它願不願意回歸,她作為黑蓮至少該弄清楚它的經歷,彌補她犯下的拋棄它們的錯誤。
對道蓮子她尚且如此,對於自一開始,就「死心塌地」回歸,無有任何怨懟的魔蓮子,盛紅衣更加的放不下。
明日,龏漣便要來尋她了,她想她得跟龏漣好好談談,還有白蓮。
約定好的事情卻不能成行,是她失言在先。
但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責任,一旦已是認定是自己的責任,那就不應該逃跑。
內室,蓮六和佟二你一句我一句的恭維隧土,隧土實際上對這種拙劣的恭維已經聽的要吐了。
不過,為了它的目的,它還是忍耐了一會兒。
終於,在蓮六和佟二喝了半壺酒已是得意忘形到怕是已經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之時,它才故作不經意的問:
「對了,蓮六,聽說你有個叫黑蓮的侄女長的國色天香,且血脈純正,左右無事,你同我說說你這侄女?」
蓮六愣了一愣,若說一開始它還有三分警惕,覺得隧爺幫它必有所求,那么喝了酒後,它已經徹底喪失了警惕心。
它一窮二白的,人家隧爺什麼沒有?圖它什麼?
人家隧爺善名在外,本就是大善人。
它是撞了大運了。
它混沌如漿糊的腦子這會子突然一激靈,福至心靈,恍然大悟,原來隧爺好這口啊?
難怪呢,原來是為了美色才幫它的。
真是,它懂,男人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