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紅衣話畢,就見兔老大臉色些微的變化了一下。
盛紅衣沒再多說什麼,兔老大若是同雙頭蓮族有牽扯,那她自然不會聽之任之。
雙方的氣氛一時陷入到了一種稍顯詭異的安靜之中。
任是街上人來人往,都打不破這種凝滯。
嗯,上回龏漣給那半魔人喝的洗魂水她拿了一些過來,留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的,大不了也給兔老大用上。
斗篷下,盛紅衣的眼神逐漸變得果斷狠厲,該狠的時候要狠,給自己留後患那是愚蠢的行為。
哪怕這些日子,著實掙了不少,近十日光景,她已有數千的暗珠了。
這已是一筆不小的財富,龏漣的月供奉不過是十顆暗珠罷了。
這事兒,是兔老大三人給予她盛紅衣的恩惠,不過其中也有她本事了得的緣故,這不,後面這些日子,她有不少的回頭客呢。
但恩惠是恩惠,雙頭蓮族同她盛紅衣,那是生死攸關的關係。
孰輕孰重,盛紅衣拎得清楚。
不過這裡人太多了,不宜此時動手,先穩住兔老大是真。
兔老大不知危險將至,它率先一步打破兩人之間的沉悶,如常問道:
「原來你是同雙頭蓮族有仇?」
「若是那巫……真的來,你這願望倒是能實現。」
盛紅衣懂兔老大的意思,是雙頭蓮族的主支不肯讓位,集結了其餘十五族,把巫族趕出了這片地界。
「如果只是它家,回頭我幫你收集消息,旁的不敢說,但這家臭名昭著,莫說妹子,大哥我也討厭這一家呢。」
兔老大越說,臉上的厭惡之色越發明顯。
盛紅衣:「……」嗯?這反應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當真?莫不是大哥你與它們家有什麼舊怨?」
她一邊問,有細細的神識無聲無息的探出,最近,許是魂力增加的緣故,黑蓮「妖力」激增。
連帶著,加之親靈之體,她的神識敏銳異常,稍稍靠近別人,就能通過感知對方的靈力氣場感覺到對方當下的心境情緒。
細微的感知不出,但是粗淺的惡意和善意,虛偽或者真實,她是能感覺到的。
這一問,似觸碰到了什麼,兔老大臉色明顯一僵,卻不欲多言:
「嘿,不說也罷,這一族窮凶極惡,屬實可惡。」
「便不是你我,你去問問這街面上,但凡穿著好一些體面些的,誰沒有被這惡族給欺辱過?」
「小妹不是同那會鮮樓熟悉麼,你去問問那掌柜的,這惡族做了多少喪盡天良的事情。」
盛紅衣沒做聲,面對這樣的兔老大,雖是極力克制,但盛紅衣感覺到了它全身控制不了的靈息澎湃,以及那潛藏在靈息之下的憤懣和抑制不住的悲傷。
「你不信?」
兔老大突然問盛紅衣。
盛紅衣搖了搖頭,人的氣息騙不了人,她沒什麼不信。
「只是太意外了。」
「大哥就沒想過報仇麼?」
問了這話,盛紅衣已是有點後悔了。
早就知道答案的事情,幹嘛戳人家傷疤。
一切報不了的仇的背後,無外乎無能為力。
兔老大繼續同盛紅衣的傳音,聲音尖銳,還帶著些顫音,不知是害怕還是激動:
「你可知道,它們家養了幾個石人,力大無窮,恐怖無比,任何術法在那石人面前,都是無法抵禦的。」
「它們就靠這些石人,無惡不作。」
說起石人,兔老大那雙紅眼紅的如添了血,瞳孔定定的。
盛紅衣沒見過這樣的兔老大。
她動了動,有點蠢蠢欲動,她還有清心符,這會子的兔老大明顯是陷入到了無法控制的強烈情緒之中,若是繼續這般,恐自傷或者走火入魔。
可,最終,盛紅衣沒動,盛紅衣沒忘,這裡的巫術同她的符術有些類似。
多事之秋,她還是別惹麻煩了。
她想了想,眼看著兔老大一直未從自己思緒之中醒來,幸好這會子天色將晚,人們來去匆匆,忙著收攤回家,沒什麼人注意她所在的這個角落。
盛紅衣神識忽而放出監看四方,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牽制住兔老大的手腕,無人可見的額間,黑蓮一閃,一股氣流便自兔老大經脈灌入……
兔老大隻覺得自己還在血海之中沉浮,它幼年之時,家中確實富有。
它的爹娘對它們兄弟姐妹也好,祖上有些積蓄,爹娘也勤勞,便在這一條街面賣草藥為生。
後來生意做大了些,便盤了個鋪子,那時候,兔老大多開心呀,一家人興興頭頭的,它還記得它娘挨個摸著它們兄弟姐妹的頭,說替它們都攢錢了,以後它們可以不用那麼辛苦。
話言猶在耳,一切都變了。
那一天,來了一個妖,說是雙頭蓮族的管事,上來就是開口要錢,還要很大的一筆。
否則,鋪子便不允許開了。
它爹衝動,自詡自己有些法力傍身,又賺了錢,正是意氣風發,自是不同意這無禮的要求。
就是它們家強硬的拒絕,惹怒了雙頭蓮族,那一日它被它娘打暈,藏在了後院一廢棄的破缸之中。
醒來的時候,它爹娘和弟妹連屍首都沒留下,只有滿地的血和被砸的一片狼藉的鋪子。
徒留在它腦海之中的印象就是那什麼管事身後跟著的兩個石人!
身高至少有十尺,便是它爹拼盡全力,也沒有撼動它們一分之力……
就在它沉在那血海之中,覺得血水已經浸沒了它口鼻使它無法呼吸之時,突然有一隻手把它一把拎了出來。
那手把它拎出來後,還提溜著它甩了甩。
它被甩的暈頭轉向,想罵娘,卻清醒了。
它眼中血色盡褪,便看到它大妹子同它相對而坐。
「醒了?」
「我……怎麼了?」它懷疑是大妹子對它做了什麼,可它沒有證據。
「大哥大約是魔怔了,我抽了你一巴掌,你就醒了。」
「……」兔老大被盛紅衣一提醒,就覺得自己左邊臉確實抽痛的厲害。
嘶。
疼是疼了點,但大妹子也是好意……它屬實沒有理由怪她。
「看大哥臉都腫了,咱們今兒個就去會鮮樓吧,就當我給大哥壓壓驚。」
盛紅衣著急知道那石人的事情,還想同兔老大聊一陣。
兔老大眼角餘光已是瞄到袋鼠兄弟回來了。
它聳聳肩,算是應了。
它懂盛紅衣的意思。
不過它既然說出口了,那就沒有再隱瞞的意思。
尤其,剛剛那血色的記憶,讓它深刻知道,原來仇恨,並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消解。
而是會更加的深入骨髓,痛徹心扉。
盛紅衣也看到了袋鼠兄弟,上前一步同人熱絡的聊天。
因此,她並未發現兔老大探究的眼神:
剛剛真的只是妹子的一巴掌就把它給抽醒了?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巴掌?!
袋老二老三心思單純,聽說晚上又去會鮮樓不要太開心。
本就心大的它們一點沒發現自家老大的沉默異常。
吃飯的時候,盛紅衣本想說點什麼,數次被兔老大轉移了話題,她掃了袋鼠兄弟兩眼,心中已是懂了兔老大的意思,便沒再提。
兔老大是在保護袋鼠兄弟呢,有個這樣的大哥,袋鼠兄弟的運氣還是不錯的。
晚上,盛紅衣回去,她走的很慢,果然,路程未過半便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
盛紅衣腳步未停,只道:
「你來啦?」
兔老大「嗯」了一聲,一快一慢間,兔老大越過盛紅衣,兩人錯身而過。
而盛紅衣的掌心已是多了一枚玉簡。
盛紅衣步伐未停,看著兔老大而去,她捏了捏玉簡,便是還沒看也知道,大約這玉簡之中有她想知道的東西。
而兔老大這般做,未免沒有想借她手報仇之意,今日這番對話,兩人之間是一種坦白也是一種試探。
想必,兔老大也清楚,她沒有表面看起來的那麼簡單。
可惜,這個願望,盛紅衣卻也不確定自己能否幫它實現。
此去迷瘴林,若無意外,她便一去不復返了,否則她何必如此大動干戈,拖家帶口。
不過,這些話不用宣之於口了,她到底沒有辦法和兔老大成為純粹的朋友。
然,這般的結局也不錯。
兩人有共同的敵人在,若是真有並肩作戰的那一天,盛紅衣也欣然前往,絕不推脫。
明日兔老大一夥三人不會出現了,今天算是提前結束了。
不過未來,若有雙頭蓮族的消息,盛紅衣相信兔老大會傳遞給她的!
之前,她已經給了兔老大她「娘家」的地址。
那地址,恰在去迷瘴林的必經之路上,是龏漣的地盤,絕對可靠。
盛紅衣慢慢的走回了臨時住所,思緒有些飄飛,進了屋,她拿出玉簡。
神識探入玉簡,其中的內容讓盛紅衣詫異。
其中內容非常零碎,一看就不是一日記錄的,那是日復一日的將得到的瑣碎消息一點一滴的記錄在案的堅持。
零碎囉嗦,卻也彌足珍貴。
盛紅衣細細的看,她知道這份玉簡的分量。
等到看完,已是一夜過去,外面,天光已亮。
盛紅衣終於將雙頭蓮族石人的消息給仔細看完了。
都已經要走了,兔老大今兒個也不來了,盛紅衣索性也不出攤了,只在自己的住處繼續琢磨石人的事情。
石人,就兔老大多年追訪,至少有三個。
這三個石人所向披靡,乃雙頭蓮族為非作歹,無惡不作的最大依仗。
三個石人,平日出動,都穿著隔絕神識的長袍,雖然高大,但也不會過多的引起旁人注意。
唯獨近身接觸過的人,方知道那些石人長相很是奇特。
臉部僵硬,呈青面獠牙之態。
最可怕的是無論是法術還是蠻力,在它們面前似都是無用的。
玉簡之中,還有石人的畫像。
那畫像模糊,能看出兔老大畫的有多麼的不確定。
可,盛紅衣看那玩意兒,卻是越看越有熟悉之感。
她想到了天惡、守正以及鬼門上那三塊天外飛石。
她還想到那一日她神識在雙頭蓮家族遊蕩戒備之時,到了主支那一處,被禁制所攔,以至她未能成功探入主支的地盤。
這禁制,同陣道本就是一脈同源的東西。
鬼門之上,那天外飛石形成了三世符陣!
雙頭蓮族的三個石人,會不會就是天外飛石。
原來,天外飛石這麼早就出現了嗎?
它們從何而來。
鬼門上的天外飛石是「神族」所布,那個一擊將她差點滅殺的守正的主人……
所以,異人域時期,這人就存在了?
符陣之術是九尾狐族的神通,難道同九尾狐一族還有什麼瓜葛?
龏漣……
龏漣自然是沒問題的,不用多說,此乃刻在靈魂之中的信任。
但龏漣無法代表九尾狐家族。
卻說,她這一坐,就是半日過去了。
感覺有些餓,盛紅衣便重新做好偽裝,到一樓大廳尋了臨街的位置吃飯。
異人域煙火氣很足,它們似乎沒什麼辟穀的概念,無論有無修為,都要吃飯。
只不過有修為者更自由些,不至於一頓不吃就餓死了。
這家酒樓是龏漣訂的房,住所僻靜,關鍵掌柜的釀的酒實在是甘醇。
很符合盛紅衣的喜好。
坐在臨街的位置,盛紅衣要了一壺酒,一碟子獸肉條,耳聽八面。
酒樓里外都很熱鬧,哪怕是百丈開外的人隨便的一句耳語,盛紅衣都能輕易聽到他們在說什麼。
大部分人都在說著生活之中的小事,什麼你家的雞丟了,他家的娃和鄰居家的打架了……
風中,還有些人在說著巫族一事,這事兒盛紅衣在街面上也聽膩了。
她意興闌珊的喝光了壺裡的酒,看來,今天沒什麼新鮮的熱鬧。
恰是此時,不遠處,她看到一熟悉的身影鬼祟的路過。
盛紅衣眉一揚,神識立刻無聲的跟上。
蓮六!
它再不出現,她都要忘了這人了。
蓮六今日出來,自是同「朋友」見面的。
自那日被白蓮那死丫頭戳破秘密,它差點嚇破了膽,在家待了幾日,又氣不過在長老面前狠狠上了一回白蓮黑蓮的眼藥,它才算心裡舒服一點。
既然白蓮發現了它的秘密,那這死丫頭就不能留了。
也不知黑蓮那丫頭知不知道。
白氏已死,這兩丫頭以為帶著白氏的屍體就能遠走高飛了?
開什麼玩笑?家族之中,對它們這等旁支豈會沒有任何的約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