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對面一切衝過來的時候,盛紅衣感覺似天壓了下來。
其實,那一切來的並不快。
甚至,早在「守正」同她說話之時,盛紅衣便開始做著自保的準備。
然而,等到她真正經歷這一切的時候,她恍然才真正領悟,原來這世上真的有無能為力之時。
以前,其實她也知道,力量的懸殊之下,一力降十會,弱者毫無反抗之力。
可當她成了那個弱者,她才知道,人會多麼的絕望。
在絕望之後,她的腦海已是一片空茫的黑。
一切在她的眼中變慢了很多很多。
她看見那道黑色的光飛來,那光所向披靡,它鎖定她,沒有什麼能擋住它。
它摧枯拉朽,輕輕一碰,盛紅衣毫無保留的全力盡出幻化的五行神獸朱雀、青龍、白虎、玄武以及麒麟,如硝煙一般散去。
接著是焚邪劍影,在她的眼面前轟然而散。
又接著是她的左臂上蔓生的那一株黑蓮還未來得及出來,她便感覺到了左臂的灼燒……殆盡?
最後,是琉璃淨水迸射的極致的佛光護體,也被那黑色的光給輕易擊破!
丹田內,先是佛蓮子,迅速淡去,它快速的縮小,直接化為了「無」。
接著是魔蓮子,它也跟著崩潰,無數魔靈氣如微塵散盡,接著它也在縮小,變成了指甲蓋大的一片幼葉,隨之那幼葉迅速枯萎。
盛紅衣嘆息,原本是想要保住它們的,終究沒有保住嗎?
那道蓮子也不知如何的結果!
她的元嬰,無聲無息的就出現了無數裂痕,轉而如冰塊融化,落在了座下的黑蓮之中!
時間仿佛在飛快的倒退。
盛紅衣這麼多年努力的一切,都在這一場戰鬥或者是是單方面的屠殺之中,徹底歸零!
包括,她的生命麼?
原來呵,死劫終究是難以阻擋的。
哪怕她分明知道這是死劫,也毫無保留的利用了她的所有去擋,可,終究是擋不住呵。
好在吶,她記得把虛無丹也留給了季睦,這樣,無論是師父還是她爹,都有救了。
人之將死,會想什麼呢?
盛紅衣發現,真是到了這個時候,她居然沒有恐懼,留下的殘念大約還是遺憾吧。
就是遺憾,總覺得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她還沒活夠呢。
原來,她早就從一個穿越而來的異世旁觀者,成了局中人,也徹底的融入了這個世界。
哪怕是做一條鹹魚呢,也比死了強啊。
哎,還是虧嘍!
她闔上眼,意識徹底隕滅。
最後的最後,她似看到了一瞬的金光?!
那是什麼呢?
盛紅衣無解,也再沒有機會和時間讓她去想這個了!
一切終究是塵歸塵,土歸土了。
卻說,蓮池這邊,十萬火急的一出手,也是全力一擊。
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也足以讓她判斷出對面那長相迥異的怪物究竟如何的實力強悍。
不過,她這一擊,目的是為了護住盛紅衣,是以攻擊性弱一些,防禦力超強。
豈料,她這一動,促使她那三位一直觀望的好友一起動了。
隨著佛光而來的還有三道不同色彩的銳光,後發先至,並駕齊驅。
比起蓮池的勝在防禦,這三道尤其是其中紅艷艷的那一道光束直接是往「守正」身上激射而去!
四人的突然介入,讓「守正」吃了一驚!
毫無懸念的,「守正」的身體瞬間化為虛無,神念無所依託,還被銳光所創,未有什麼掙扎的機會,便消失在當下。
荒蕪大陸世界之外,神界,一端坐在金碧輝煌的殿宇中的人冷厲的「哼」了一聲。
黑色冠冕之下的眼中,難得除了幽暗不見底多了一絲顯而易見的惱恨。
現在荒原大陸都是些什麼人,竟然連他親自出手滅殺一人都有人敢阻攔?
敢情都是反骨仔?
他做事一貫縝密,哪怕這盛紅衣在他眼中就是一螻蟻,他也習慣做的乾淨利落,不留痕跡。
只是,連他都沒想到,這事兒居然被人破壞了。
「守正」的本體是一塊天外飛石,雖然被光昌弄得支離破碎,但有他的神識支撐,便是僅用一招制敵,這一招至少也能達到出竅。
這等修為水準的修者,如今的荒原大陸上,應該沒幾個才是,便是目前的魍原,也不可能達到。
據他了解,整個荒原大陸,最多也就一掌之數。
而這幾個,可都是反骨仔呢。
該走的時候不走,硬要在這片土地待著,可不是反骨的很麼?
而今天,那幾個,其中那道紅光,他能感覺到修為已是出竅之上。
便是那道紅光,讓他的神識不敵,提前瓦解了!
這導致他棋差一招,沒看清楚盛紅衣到底灰飛煙滅了沒有!
大約是沒有的,畢竟是殺神後手,形同殺神這樣的人,留的後手大約會和他一樣的難纏。
興許殘留了一絲元靈,假以時日,這元靈莫不是會再次轉世?
到時候想要再找她可就難了!
他早就已是平靜如死水的心裡起了憤怒的波濤。
他其實心中清楚,其實,便是那後手還在也沒什麼。
畢竟,留給荒原大陸的時間不夠了。
若是那位一直沒出現,最終荒原大陸無論再如何折騰都逃不過徹底覆滅的結局。
那後手便是成長起來又如何呢?
殺神的後手而已,最終並不是那位天選之子。
他只是討厭這種計劃被人破壞的感覺。
尤其,還是他看不上的小螻蟻們。
他又將事情想了一遍,心中略過了一絲不一樣的漣漪。
那個盛紅衣,本事真的挺多的。
殺神留下的這個後手,何時同佛家扯上關係了?
只是,他當時並未看清,就被人擋了一遭。
神識被滅之前,「守正」先一步土崩瓦解了。
他的本尊畢竟同荒原大陸隔著界域,受神界規定約束,無論是本尊還是神識都無法下界。
他能去,完全依賴於「守正」的身體。
而「守正」的眼睛是最先一步碎的,是以到最後,他已是看不到盛紅衣的情況了。
罷了,機會已逝,那幾個螻蟻,他一個不會放過,先暫且給他們些喘息的空間。
說白了,只要不是那位,一切都是螻蟻,都不影響大局。
他就是這麼自信,他大勢已成,只要那一絲變故被他壓制住,那就是勢不可擋。
而至今,他在荒原大陸布置的眼線都未發現哪一個是那位。
倒是有不少疑似的,本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原則,都被扼殺了。
這般,那股子驟然而起的不悅也就沒什麼大不了了。
左不過多些日子,等到荒原大陸覆滅的那一天,那一方地界的生靈,一個都沒有留下的必要。
荒原大陸,美婦人三人已是瞬息而至。
她們同蓮池雖為不同方向,但幾乎是同時到的。
剛一落地,美婦人便問:
「小蓮子,你認識這個丫頭?」
蓮池來不及回答,她一步跨到盛紅衣面前,一手扣在她的脈門上,神識探入。
一會兒,她臉色灰敗的退了出來!
她好像還不死心,又一手按住盛紅衣的天靈,天靈蓋之中也是一片死寂。
盛紅衣這樣,那豈不是帶走靜客半條命!
「經脈已碎,丹田已毀,咦,似還有一口氣?不過已是廢人,倒不如立時死了呢!」
美婦人先一步給出了結語。
她親見了全過程,其實,盛紅衣還有一口氣,她已經足夠驚訝了。
興許是剛剛蓮池那一擋。
然,一個廢人,能如何?
便是現在還硬挺著這口氣不斷,不日也會餓死。
畢竟她經脈已碎,再也存不住靈氣了,失去了靈氣庇護,她就是個凡人。
一個凡人,不吃不喝,能撐幾天?
女道師看了一眼蓮池的模樣,嗆美婦人:
「少說兩句,顯得你能?」
沒見到蓮池模樣不對嗎?
顯然是認識這個盛紅衣的,而且瞧蓮池的表情,這還不是什麼無關緊要之人。
早知如此,她們便該早點出手相救了。
老嫗看看蓮池,又看看盛紅衣:
「蓮池,咱們先把這丫頭的身體護一護?她是何方人士?可有家人,若是有,總要將她交給可信的人!」
在場誰不知道,這要是她們不出手,真是三兩天這人怕就要沒了。
而今,都已經介入這一場因果了,既然丫頭還有一口氣,那總不能她們還在呢,人都沒氣了?
她們也丟不起這個人。
蓮池嘆了口氣:
「也罷,便先這樣吧!我先帶她回妖城了,這盛紅衣乃是玄塵門的精英弟子,同我家那孽障有前世緣分,至今掰扯不清。」
「其實,我這一回來到這裡,也是為了陪我的徒弟來尋她的。」
「沒想到,尋到了卻是這般模樣。」
「阿彌陀佛!」
「既然我來了,也遇到人了,那便將她帶回去也算是了了一樁緣分!」
「這敘舊便也到此結束,咱們下回再敘。」
便是蓮池不說,這種情況,自是敘舊不了了。
老嫗道:
「我有一五靈珠,這丫頭是五行之體吧?恰好得用,且送予她吧。」
這丫頭難得的五行靈氣俱全,五靈珠能源源不斷供給她靈氣,哪怕存不住,至少也能吊住她那一口氣。
美婦人撇撇嘴:
「就把我煉虛蛻的皮給她吧,便宜這丫頭了!」
美婦人姓佘,佘便是蛇啦,所以她其實是一隻蛇妖。
只是早年,血脈不純,半妖而已,但隨著修為越發精進,化神過後,她醒悟了「淨化」的神通,將自己的血脈「淨化」了。
說起這神通,大多時候,於她自己只有哭笑不得的份兒,畢竟她是一條毒蛇,她的毒便是她的武器。
「淨化」什麼呢?「淨化」她自己嗎?
但於旁人,這世間萬千的生靈,都想得她的皮囊,甚至妖丹,畢竟有了這個,他們就可以提純血脈和資質!
給塊皮囊給盛紅衣,至少能防止一切的邪瘴和外來物侵入,讓她百毒不侵!
要不是她看這丫頭還算順眼,又有蓮池的面子,美婦人絕不會如此慷慨。
女道師嘆了嘆,摸出一瓶丹:
「極品固本培元丹,給她服下吧。」
哪怕根基盡毀,已經沒有什麼「本」了,但破船還有三斤釘呢,至少穩住剩餘的。
至於「培元」?
看造化吧?
說是這麼說,在場諸人都知道盛紅衣廢了,哪裡還有什麼以後?
給這些,一則是蓮池的面子,另外看重的是她玄塵門精英弟子的身份。
如這般的「名門正派」,便是廢人,宗門都會養著的,直到斷氣的那一日。
更何況,這盛紅衣身後還有家族。
既然做了「好人」,那就做到底。
也算留一份香火情。
便是不世出的高人,到底也要食這人間煙火。
且說,這些東西看起來珍貴不已,在荒原大陸甚至有許多人聽都沒聽說過,便是聽過,那也只限於傳奇之中。
可,於她們來說,卻也不算什麼。
比這些東西好的,她們誰都能拿出來。
蓮池代盛紅衣一一謝過幾位,將固本培元丹先給盛紅衣服下,又將五靈珠塞進她的嘴裡,那透明的,薄如蟬翼的皮囊便披在盛紅衣身上!
不虧是有靈性之物,那皮瞬間自盛紅衣衣服上隱沒,已是密密實實的附著在了盛紅衣的皮膚上。
這般加持,盛紅衣整個人身上便有一層光暈籠罩,原本的狼狽、血跡、污垢也隨之消散了。
甚至原先蒼灰色的臉色,無血色的指甲,都重新有了光澤。
此時此刻,她便好像只是沉睡了。
蓮池將一切辦妥,便用佛光護住盛紅衣,同她幾個老友再次揮了揮手。
「告辭!」
說罷,兩人便失去了蹤跡。
剩下三人,美婦人嘆息:
「哎,這都是什麼事兒啊?本來挺悠閒的,因為這事兒,心中倒是有點掛懷起來。」
老嫗卻道:
「那異東西消失的徹底,那道神念也處理乾淨了。」
美婦人「哼」了一聲:
「那可不?也不看看我是誰!」
她做的事情,那必須乾淨利落。
女道師對天翻了個白眼,這女人就喜歡自吹自擂。
這只是一道神念,還不知道本尊如何呢?
這以後啊,她覺得,恐還有後患。
只不過,做都做了。
到了她們這般境界,修為的晉升與日日勤耕不輟的修煉已經沒有多少關係了,拼的是頓悟、體悟……
找點事情做,也挺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