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反應

  守正怎麼走出來的,它自己其實都不清楚。

  總歸是撿回來一條命,但碎了的骨頭終究沒有辦法復原,還不知道需要多久。

  它知道它完了。

  它看起來在衡蕪鬼城囂張跋扈,可它自己是個什麼,它心中是清楚的。

  說明白點兒,它的主子沒法自己過來,於是將它放在這裡替它守著這一片城。

  什麼守正?

  什麼守靈人?

  它就是一條看門狗而已。

  它死了,還有新的可以替換的!

  毫不可惜,也再不會有人記得它!

  可是,它的命只有一條啊。

  便是一條狗,也是惜命的!

  它默默的拖著殘軀走著,強撐著,儘量讓自己的脆弱不讓這城裡的人看出來!

  好在它平日冷戾慣了,見它臉色不好,城中人倒也不敢靠近它,招惹它。

  它的腦中,光昌冷冷的聲音依舊盤桓不去,甚至成了它日後的夢魘,讓它一想起這人,就想起今日這全身俱碎的痛苦。

  他說:

  「本座不殺你,因為殺你沒用,還有下一個你會出現,這衡蕪鬼城都這麼多年了,你不是第一個守正,你想想你的那些前任都去哪兒了!」

  「你回去吧,至於你跟你主子怎麼復命本座管不著,但這衡蕪鬼城也不是他說了算的!」

  「自他違背他的初衷,把這裡視為他的禁臠開始,一切都變了。」

  「不過,本座還沒死呢,他想為所欲為,就等本座死了再說吧!」

  「本座殺他,興許勝負難料,可你呢?」

  「讓你消失的無影無蹤於本座來說,不費吹灰之力。」

  「聽說,你一直對那個叫盛紅衣的丫頭很是不滿?以後,你但凡遇到她,繞著走知道嗎?」

  「她若是在幽冥界出了岔子,甭管是不是你做的,都算在你頭上,聽清楚了嗎?」

  說話間,聲音慢悠悠的,可那千鈞重壓在它身上碾來碾去,一寸寸把它內里的骨節碾斷。

  守正知道,這是給它的警告,亦是示威。

  守正眯了眯眼,盛紅衣?!

  天惡,就是毀在她的手上呢!

  五十多年了,它早就把她的一切查清楚了。

  一個大宗門出來的女修,前面近二十年平平無奇,出來遊歷一趟,修為突飛猛進,也不知為何,就進了幽冥界!

  自她去它的麵館吃飯,它就發現此人的不同尋常,她似乎對它的手段有先天的抗力一般,輕易破解。

  後來她離奇失蹤,雖然守正覺得她是進了青龍冢,毀了青龍冢,可光昌不承認,它又能如何?

  光昌的臉依然在守正的腦海之中若隱若現,守正止不住的戰慄。

  它一步一步的走,直到回到它的麵館,它才算徹底鬆了口氣。

  它環顧四周,這兒任何一個細微處它都太熟悉了!

  這裡,雖然不是它的故鄉,但卻成了它唯一的容身之地。

  它知道,它再也回不去故鄉了,不想連這麼一塊容身之地都丟掉了!

  盛紅衣……

  它再次咀嚼了一下這個名字。

  它從來也拿捏不了她的。

  天惡的本事雖然比不上它,但她能輕而易舉把天惡和傀影弄死,實力本就詭譎不可測。

  也罷,它這條命沒人在乎,可它自己在乎。

  盛紅衣來此的時間尚短便消失了,它雖是守靈人,可這城中的一絲一毫它難道都要知曉?

  沒得細枝末節的「小事」都要上報給主子?那主子只會覺得它無能!

  盛紅衣一金丹小修,一個誤入鬼城的生靈,很快就走了,算不得什麼大事!

  至於傀家和倀家鬧騰,鬧唄,它如今受了傷,需要閉關療傷,什麼都不知道呢。

  衡蕪鬼城的風波在光昌的強力鎮壓之下,算是勉強平息了。

  至於其中家族的鬧騰,光昌表示,這就看盛紅衣自己的本事了。

  他為她做這麼多,自然也不是看著盛紅衣的面子,她也沒有那麼大的臉。

  說起來就是殺神和他那老冤家的面子。

  趕走了守正,光昌依然閒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好半晌,才自自己的衣襟里摸出一物。

  竟然是一片葉子,那葉子有鋸齒的邊緣,長長的,葉脈之處隱隱透著一絲龍息。

  這是虛無草的葉子,青龍冢破滅後,光昌就收到了這個。

  他久久凝了一會兒葉片,突然淡淡一笑:

  「居然真就給他把這事兒做成了?老東西的運氣著實不錯!」

  福星麼?

  還真玄乎!

  衝著這一點,甭管那秦廣王為啥查不到盛紅衣的魂靈了,她盛紅衣就值得他光昌看在眼裡,記一份情了。

  「老冤家,衡蕪鬼城的事兒我替你家福星算是擺平了,至於其他的事兒,就靠你們自己咯!」

  光昌喃喃低語一聲,只不過語氣和悅,是他這數萬年來都從未有過的和悅,有那麼一瞬似回到了他們三人一起暢飲對弈的日子。

  十大閻羅殿,這會子也不平靜。

  第六殿的卞城王匆匆來了第一殿,身後黑雲滾滾,還未消散,他已經衝到秦廣王面前了。

  他一眼就看到秦廣王獨坐,他幾乎急得跳腳了:

  「都什麼時候了,老哥哥,你還坐的下去啊!」

  秦廣王清俊的眉眼抬都沒抬:

  「哦,什麼時候了?」

  「你說呢?明知故問吶?青龍冢炸了你知道不?」

  卞城王急得已經開始拍大腿了!

  「你急什麼?我知道啊,但青龍冢又不歸我們管,你可真是皇帝不急……那啥急!」

  卞城王沒空計較他家「老哥哥」隱射他是太監這事兒:

  「怎麼不急啊?不是說原爺在裡面嗎?現在原爺怎麼樣了?」

  「還有,這多大的事兒啊,上頭那個,要是下來了,咱們原爺能抗住?」

  卞城王都要生氣了,原本秦廣王那就是他們的主心骨呢,怎麼這回他這麼冷漠?

  他咽了咽口水,聲音更沉了幾分:

  「你上回不是還說,原爺找的那個小丫頭魂靈都不在咱這兒?那她究竟什麼玩意兒咱也沒弄清楚,這回死沒死啊?」

  「這麼多事呢,你怎麼還坐得下來呀?」

  卞城王真的是忍無可忍了。

  最後一句幾乎是吼出聲的。

  「原爺沒事,我收到他傳信了!」

  秦廣王的懷中,同樣有一片虛無草的葉子,他可捨不得拿出來給卞城王看,所以含糊著就一語帶過了。

  「我也是剛收到不久,興許是因為你在趕來我這兒的路上,所以沒有收到我給你的傳信!」

  否則,怎麼只有他一人來了,其他幾個都沒來?

  卞城王就不覺得奇怪?

  卞城王:「……」他速度快也怪他咯?!

  「原爺給你傳了什麼信?給我瞅瞅吧?」

  卞城王忍不住心中起了不平之意,為啥原爺沒給他們傳信呢?

  他們對原爺也是忠心耿耿啊。

  殊不知,魍原幹這事兒的時候,壓根就沒想過忠心不忠心的問題。

  能留到現在的,經歷過他至暗的時刻,哪一個屬下不忠心呢。

  他知道,把這葉子拋出去,他們便懂了。

  這十殿閻羅之中,他的心腹有五個呢,他要是都給傳信,他就該沒葉子了,到時候可不就是禿了嗎?

  再說了,回頭,盛紅衣還要煉虛無丹呢,葉子能省則省吧!

  他一世英名,英俊瀟灑,絕不能到老了晚節不保……

  秦廣王心中得意,可他不說:

  「原爺當時必然緊急,能送出信來已是不錯,加之我為第一殿主,他知道我必然能傳達到位,這點小事,卞城王你就不要計較了!」

  「至於那封傳信,我已經收起來了,這裡誰知道有沒有什麼人的耳目,萬一泄露了什麼消息就不好了!」

  說著還往周圍掃了一眼,殿裡沒人,殿外可不見得沒人。

  「待得原爺王者歸來!我再拿出來給弟兄們一起瞅瞅!」

  秦廣王三言兩語,便安撫住了卞城王。

  這還得拜他的臉所賜,他長相實在端正,那雙淡然自持的眸子,一旦誠懇又認真的盯著人解釋的時候,反正卞城王表示自己完全信了。

  「好麼,不看就不看,但若是上頭那位……」

  秦廣王冷哼一聲,眸中的一點溫度又褪的乾乾淨淨,驟然冰封:

  「這裡已經不是他想來就來的地方了!」

  「那盛紅衣呢?」卞城王覺得這小丫頭也是個變數。

  秦廣王扭頭看向卞城王:

  「她怎麼啦?咱原爺都沒說她有問題,她就沒問題唄,說不定原爺能有今日,還是拜人家所賜呢,以後你別盛紅衣,小丫頭的胡叫,沒得惹人不高興了!」

  卞城王呆滯了一下:

  「那我叫她什麼?」

  「嗯……叫她紅姐吧!」

  他們幽冥界,叫哥哥或者姐姐,代表一種尊稱。

  也是地位高的表現。

  好比秦廣王,並不比卞城王大,但卞城王就是能稱呼他一聲老哥哥,這算是一種尊重。

  卞城王一聽,覺得有道理:

  「成,這個好,就聽你的!」

  「還是老哥哥仗義,我要是胡叫,豈不是惹得原爺不高興了!」

  秦廣王一擺手:

  「自家兄弟,不要客氣,但我們也不能懈怠,還是得尋摸一下原爺在何處,好保護起來,你知道的,轉輪王他們……」

  下面的話也沒必要說了!

  卞城王的臉色立刻嚴肅又凶戾起來:

  「好,我立刻去排查,轉輪王真是忘恩負義,想當年……」

  「過去不用再提了,如今原爺能恢復點力氣,重新振作是好事,往後還長著呢,輸贏如何,咱們且看且行吧!」

  卞城王點點頭:

  「是!」

  且不說,卞城王完全不知他心心念念的原爺和紅姐就在他治下的枉死城呢。

  盛紅衣在卞城王決定叫她「紅姐」之時,突然打了個大噴嚏,這聲音大的把魍原都嚇了一跳:

  「哎呦喂呀,嚇死我了丫頭,難道這枉死城的風還能把你吹風寒了?」

  剛剛來了個被人謀財害命丟在河裡的水鬼來算卦,所以,他們的聊天也就暫停了。

  盛紅衣給那水鬼起了一卦,乃是震卦,此卦為吉,卦象上表明,善惡到頭終有報。

  是以,根據卦象,那些害他的人並沒有好結果,得到了應該屬於他們的懲罰。

  那水鬼可高興了,一下子給了她二十塊陰元石,水鬼高興,盛紅衣也高興啊,這樣的客人越多越好呀?

  連他那被水泡過腫脹發灰的鬼臉都顯得可愛多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同樣能改變盛紅衣的審美。

  當下,她舌燦蓮花,把水鬼哄的更開心了,又給了她二十塊陰元石。

  待盛紅衣送走了水鬼,魍原已經是昏昏欲睡了。

  盛紅衣這見鬼說鬼話的,他見怪不怪,已經司空見慣,完全沒有興趣聽她胡說。

  有這工夫,他不如小憩一下,自他得了這軀殼,他的人生便真正的迎來了轉折。

  原先他以為他不在乎了,甚至想要放棄。

  而現在,當真正得了新的軀殼,他才知道,原來他終究是不甘的,是恨的。

  重獲新生,他要為自己心中的正義而戰,為他的朋友和忠心於他這麼多年不放棄的屬下而戰!

  他如今心情甚好,只覺得前所未有的安心和安全,這般舒服,他便昏昏欲睡。

  而青玄,同魍原不同。

  這是它那兇悍的新主人?

  不是吧?

  它被嚇得縮回了天地銖之中,不敢說話。

  能說什麼?

  人類,真是太善變了。

  盛紅衣一個大噴嚏,著實把魍原驚了一下,他還以為打雷了呢。

  心說,他「復生」這事兒,難道天理不容到降下雷劫了?

  不應該吧?

  盛紅衣不知魍原的腹誹,她揉了揉鼻子,覺得奇怪的皺了皺眉:

  「我才不會感染風寒,肯定是有什麼人在說我壞話!」

  魍原「呵」了一聲:

  「還能說你什麼?說你摳,說你凶唄!」

  盛紅衣:「……」說的有道理,但她就是不愛聽,待她知道是誰說她壞話,定要叫那些人好看。

  她看了看天色:

  「天色已經不早了,咱們先住下吧?明兒個再來擺攤。」

  今天賺了不少了,她很滿足。

  「你就不能再等等?興許還有生意呢?」

  虛無草氣的搖頭擺腦,恨鐵不成鋼!

  這可真是才擺攤一個時辰都沒有呢!

  這也太懶了吧?

  以前,魍原知道這丫頭懶散的很,但沒想到這麼懶散。

  「哎,不了,我今天不是給自己起了一卦麼?卦象顯示我就是小賺一筆,這不是有了,便是在這兒,今兒個估計也賺不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