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天外飛石

  陰陽相剋,陰氣健旺的弱水下,盛紅衣所制的一切「陽」符都受到了很大的局限。

  加之盛紅衣本就是靈氣耗盡之後被迫入了水,除了陰靈氣,她未得到五行靈氣的補充。

  於她而言,雖然陰靈氣能同她的五行靈氣相互轉化,可還是太慢了。

  尤其,她一直處於逃亡和打鬥之中,丹田便持續處於未滿狀態,有點靈氣就被她抽空耗盡,沒有入不敷出已是算她厲害了。

  而卦象應運而生於八卦。

  天地有靈,卦便是取之於天地,用之於天地的一種具象表現。

  正常情況下,盛紅衣若想成卦,欠缺哪一種靈氣,她便用五行靈符補充。

  可這陰靈氣遍布的水下,卻算是堵死了這一條路。

  至少,盛紅衣一直這麼以為。

  除了坎卦這般的水卦,以及焚邪自帶的火靈氣形成的離火卦,天地銖的成卦之力被壓制的死死的。

  然,而今看來,原是她狹隘了。

  盛紅衣看著那些個寒苔,眼中驀然閃過一抹鋒銳的幽芒!

  天無絕人之路。

  這世上,自來沒有絕對的死局。

  正如太極兩儀之中,陰中有陽,陽中有陰,孤陰不生,孤陽不長。

  只要尋到那一絲生機,便能破局!

  水中,長出了寒苔,那麼,木靈氣便補足了!

  掌心翻轉,天地銖落平,卦象已成。

  一落,坎卦。

  二落,震為雷。

  上水下雷,水雷屯卦!

  盈天地之間者唯萬物,故受之以屯,屯者,物之始生也。

  春雷陣陣,雨露豐沛,萬物受到滋養,便會野蠻生長!

  周遭,氣機牽動,墨綠色的,不起眼的寒苔們突然抖了抖,似被注入了無限的活力!

  它們齊齊舒展了身體,突然自地底開始層出不窮的湧現。

  一朵朵,一簇簇,一層接著一層,自地表之下泛濫而出。

  這般,果然,一聲轟然巨響,盛紅衣身後的地面,炸了開來,黑色的氣柱沖天而起,張牙舞爪的往盛紅衣襲來!

  盛紅衣冷哼一聲,早知道它該是躲在了地上,所以她才藉助寒苔的生長之力逼它出來!

  但凡植物生長健旺,根系必然發達。

  能露在地面上的部分只是小部分,內里,根部那才是它們的大本營,立根之本。

  上面瘋狂生長,下面自然也不逞多讓。

  青面鬼便是會隱身,卻也不是真正的消失不見了,根系生長,在地下盤根錯節,便擠壓了它的生存空間。

  最終的結果,便是躲不住了!

  果然吧,這不是出來了嘛?

  出來,就好辦了!

  打架呢,躲起來算怎麼回事?耍賴皮麼?

  還是當面鑼對面鼓的好。

  盛紅衣一轉身,三兩步便輕巧的躲開了襲擊。

  水柱,再次而起,它們在暗沉的河道之中,扭成了三股自上而下的漩渦。

  盛紅衣手一揮,三股漩渦便往氣柱橫掃而去!

  兩方對沖,氣柱絞入到了水漩渦之中。

  黑與白,糾纏在一處,你不讓我,我不讓你,都有將對方殺滅的意思!

  青面鬼跟在氣柱後面出來了,一出來,便提著刃對著盛紅衣砍來。

  眼中泛著邪惡的光。

  天地銖一翻,卦面陡然從反正反變成了正反正。

  接續上一個水卦,新卦象應運而生。

  水上火下,水火既濟卦。

  水中,火紅色的蓮花開的到處都是!

  在奔沸翻湧的水中,這些個火蓮花並不受影響,走著自己的路線,目標明確。

  它們飄蕩著往那鬼刃舔舐而去!

  青面鬼在看到火蓮花之時,猛然瑟縮了一下,就要將鬼刃收回。

  可是,送出來的東西,怎可能輕易被收回呢?

  盛紅衣也不會允許的。

  火蓮花看似縹緲,甚至在水中還帶著些忽隱忽現的神秘美感。

  原本,青面鬼也是這麼認為的。

  以它的本能,這火實在不算什麼。

  可是,魂中,傀影卻是給下了死命令。

  讓它退。

  它雖然不想,但「主人」的意志無法違逆,於是它便退了。

  然而,卻晚了。

  說時遲,那時快,那蓮花不知怎麼的,就染在了鬼刃之上。

  它定定的看著鬼刃,突然踉蹌一下,先是突然被抽空,雙膝不受控制的直直的跪在了地上!

  腦海之中,一段模糊的記憶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它原本是一塊石頭,悠然的生長在了某一處大山里。

  那裡,如它這樣的石塊很多很多。

  日子靜靜的過著,它同其他同伴一起,沒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同之處。

  大山無聲的聳立著,它們是大山的組成部分,自然同山一樣,永生。

  可是,有一天,突然世界發生了巨變!

  它猛然之間,就被從紮根不知道多少萬年的地下被扒拉出來。

  突然騰空,讓它嚇的要死。

  它不明所以,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或者即將發生什麼。

  它往周圍看去,之間它的同伴們也是這般,跟著它一道,飛了起來!

  它們,並不會說話,從不知交流為何物,但它覺得,它的同伴應該和它一樣感到害怕。

  在飛了一陣之後,到達一個暗無天日的黑色的大洞之前,它聽到一個人說:

  「天外飛石!有了這些,我們的春秋偉業指日可待。」

  「哼,你想的太簡單了,這麼多年了,你居然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有了這些充其量算是多了幾分勝算罷了。」

  這似乎是另一個人,聲音尖刻之中有些陰柔。

  「呵呵呵,你還是這麼的尖酸刻薄,怎麼?貶低我,能讓你得到快感?」

  「我們之間誰勝誰負還不好說,你現在就擺老大的譜為時尚早了吧?」

  還是第一個人的聲音又說。

  「兩位,你們莫不是以為這裡就你們兩個吧?為時尚早什麼?也說給我們聽聽啊?」

  又是另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是啊,難道我們就是死的嗎?」

  一道細細的,還夾雜著笑意的聲音接踵而來。

  「是呢,能走到這裡的,誰都不容易,我看你們別吵了。」

  這個聲音很和氣,但青面鬼聽著卻覺得特別的害怕,好像這和氣的背後藏著一把刀似的。

  下一瞬,它便被收進了一個黑色的洞之中。

  光影射來,它在陷入黑暗之時,只看到地上有一個黑影。

  頭戴冕冠,身著長袍,負手而站。

  這是……人?它想。

  可是,為什麼只有一個人呢?

  它明明聽到很多聲音呢!

  只可惜,無人能為它解答。

  它其實也沒有多好奇,旁人的事情,好像跟它也沒有什麼關係。

  只不過,它記得了一個詞。

  原來啊,它叫做天外飛石。

  再次醒來,它被泡在一個巨大的黑色罈子之中,周遭有許多的鮮紅色的亂七八糟的紋路遍布在牆上,以及泡著它的黑色罈子上。

  這時候,它已經忘記了自己叫什麼名字。

  它只感覺到自己好像變得很軟,然後,每天,都有東西被塞入它的身體裡。

  它覺得很痛苦,因為實在是太撐了。

  許是,總有一天,它就會被撐爆了。

  然而,撐爆的這一天並沒有到來!

  它等來了離開這個大罈子的那一天。

  它被送到了另一處地方,那裡的氣味跟泡著它的黑色罈子很像。

  它有些失望,以為又要進入那循環往復不見天日的生活之中。

  那時候,記憶空白,但它總有一種感覺,它覺得在很久的從前,它並不是這麼生活的。

  只是,究竟是什麼呢?

  它不知。

  而且,但凡它又一絲一毫這般想的時候,它就會覺得特別痛,渾身痛。

  有一回,它實在受不了那般的生活了,只覺得自己反正撐爆了也是一死,痛死了也是一個死,至少,要當個明白鬼。

  因此,便是痛,它也沒有同之前一樣退縮。

  它努力的想,心想自己一定要知道自己是誰!

  最後,它被痛暈了,記憶的最後,它看到了一個大鎖,鎖上依然是密密麻麻,它看不明白的各種如蝌蚪一般奇怪的紋路。

  它知道,肯定是這個大鎖,鎖住了它的過去!

  事實證明,離開了大罈子,它並沒有被泡回去。

  它被人用大錘子打,放在火里煉,反覆蹂躪,它又痛的昏死過去了。

  等它再次醒來,它看到了它的主人,傀影。

  傀影告訴它,它叫做天惡。

  自此,它就是天惡。

  而鬼刃,一直是它的身體的一部分,如同它的另一條臂膀一般。

  現在,鬼刃被焚,它已是再也支持不住了。

  青面鬼抻著眼,模糊的視線之中,原本的紅蓮在燃燒向它之時,已經渲染成了純白色。

  這一把火,將它身體裡那些不屬於它的東西,全都給滅了,同時也滅了它!

  它才發現,原來它身體早就被掏空,裡面充斥著的是不知多少亡魂怨鬼,而它儼然是一個鎮壓它們的容器罷了。

  更是一個傀儡。

  透過火光,它看到了水火之後的那個女人。

  第一次,它看清了她,不被任何控制的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她。

  她站在水與火之中,一手控水,一手攝火,眼神淡淡,卻有著一種讓它仰視的強大。

  它記不清自己什麼時候聽過這麼一句話,叫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它覺得,她的眼神就是這樣,好像面前這一場交戰,於她,不過是一場無關痛癢的歷練。

  敵人的一切蹦躂,到了她面前,都能頃刻灰飛煙滅!

  它看到她嘴唇在動,她在說:

  「水火既濟,乃堅守正道之卦。」

  「天地有正氣,豈是邪祟能夠輕易掠奪?」

  它想了想,是吧,它確實是邪祟,雖然,它從來不想當邪祟,可惜它並沒有拒絕的機會。

  它不過是一塊石頭罷了,如何能控制自己的一生呢?

  它閉上眼,心想,就這麼結束吧!

  好累啊,也不知道它那個主人去了哪裡。

  就在剛剛,它被水火合擊之時,它恍惚間好像聽到一聲慘叫,緊接著,傀影便不見了。

  不見便不見吧?

  什麼主人?

  它對他深惡痛絕,若不是這些貪婪的人,它何以陷入到這些血腥又殘酷的漩渦之中。

  懷璧其罪?

  這大約就是懷璧其罪吧。

  卻是突然,它耳邊響起了清脆的聲音。

  它知道這是什麼聲音,是對面那女人手上的黑色法寶發出的聲音。

  那東西奇怪極了。

  就是握著它們,它才被逼到了如此地步。

  它驀然睜眼,怎麼?它都要死了,那女人還要對它做什麼嗎?

  映入眼帘的是那天地銖依舊在叮叮咚咚作響,而沒有任何其他的奇怪事情發生。

  它鬆了口氣,疑惑的一歪頭,怎麼回事?

  其實,它好像一點都不害怕對面那女修,甚至隱約覺得,到了這種時候,敵人將死,她不會做這種落井下石的事情。

  很可笑不是嗎?

  它自己從未想過,有一天它居然會對一個敵人比對主人還要信任。

  卻是突然,它覺得一股舒服的感覺突然從身體裡漫上。

  它皺了皺眉,精準的尋到了緣由。

  就是那天地銖發出的聲音!

  它長了長嘴:

  「你……這是……做什麼?」

  說完,連它自己都驚呆了。

  它居然會說話了,它只是一塊石頭,莫不是在這裡待久了,也沾上了人的技能?

  盛紅衣看了看它,此時的青面鬼跪在地上,眼中血瞳依舊在,可其中的凶光和戾氣已是消散了。

  它失敗了,氣息正在消散,很快就要徹底死了。

  「往生經,我從一位佛道至親那兒學到的,給你超度!」

  她想了想,還是選擇了回答。

  可能,盛紅衣的直覺告訴她,這時候的青面鬼一點都不討人厭,反倒是罕見的激起了她的一絲憐憫之心。

  當然,也就是那麼一絲,多了再沒有了。

  這一絲大約便是她能願意回答它的問題的原因。

  至於超度……曾幾何時,她居然有了黑蓮的習慣呢?

  可是,那又如何呢?

  她想這麼做,便做了。

  它咧嘴笑了笑,居然是超度。

  它想說,它好像不屬於這裡,所以這裡的往生咒可能對它沒用。

  可是,那種飄然欲仙,疼痛全無的超脫感又讓它懷疑起來,莫不是真的有用?

  它意識逐漸飄散,似在美夢之中,又似回到了它想要回到的故鄉。

  它知道它要離開了,只覺得是一種解脫。

  它定定的盯著盛紅衣,說出最後一句話:

  「我叫……天外飛石,對……對不起,當邪祟從……從來不是我,以……以及其他天……外飛石的願意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