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指揮使,呂用之帶著一種節度使文士大宴賓客,開始喝酒了。」陳武面色有些古怪的朝向傑匯報導。
「不就是喝酒嘛,那個呂用之雖然是個道士,但是聽說以前是個落魄文人,喝喝酒有何奇怪的?」向傑有些不解,這麼尋常的事情還用得著跑過來匯報?眼看著已經十一月底了,大本營那邊陸續傳來軍隊已經完成最後部署的消息,這讓他生出一種焦急的感覺,這幾天一直在思考要不要實施計劃,將大幕拉開。
「指揮使有所不知,呂用之一般喝醉酒之後都會前去畢師鐸府上廝鬧。」陳武一句話讓向傑恍然大悟,隨即拍手笑道:「好小子,這果然是最有用處的好消息。緊急傳令下去,其一,安插在畢師鐸府上的暗線要在關鍵時刻動手,護住畢師鐸妻小性命。其二你算好時間,通知畢師鐸和梁纘等軍中將領。其三,讓暗線立即在揚州各處散布消息,就說呂用之陰謀殺害畢師鐸全家,戕害軍中家屬,罪大惡極,今夜大家要齊聚節度使府誅滅佞臣,挑動淮南軍內亂。」
「現在就開始啟動?」陳武想了想之後道:「我軍已經準備妥當了是嗎?」
向傑點點頭道:「水師兩部分離,何勝所部已經沿大江東下剿匪,賀毅所部也在雷澤附近巡弋,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抽調部分戰船沿運河北上來揚州附近作戰。現如今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你只管放心去布置吧。」
「既然如此,不如讓呂用之身邊的暗線到時候再添一把柴,徹底燒旺一點?」陳武咬咬牙道:「往常呂用之雖然胡鬧,但是也有些分寸。不如我安排人今夜帶著他的那幫賓客去圍觀,如此一來呂用之到時候在眾目睽睽面前下不來台,一定會鬧出不可收拾的大禍。」
「你小子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啊,也罷,只要能夠將畢師鐸的血性給激出來,怎麼做隨你。」向傑點點頭,不再過問具體細節,讓陳武自行處置。
陳武身為十三司在揚州的負責人,很顯然更擅長這種細節處置,在稍微一整理之後,潛藏在城內各處的暗線紛紛收到消息,頓時間這張大幕開始迅速拉開。這種飲宴,賓客中自然有人提出歌舞助興,眾人填詞作賦應景,成功的將這一次宴會的主題從商議如何對付舒州軍轉移到風花雪月上面。呂用之酒到半酣也不會糾結這等小事,頓時間大批的舞女和絲弦管樂之聲就飄飄搖搖的從節度使府內傳出。冬日嚴寒,外間已經開始下雪,但是節度使府內的宴會廳之中卻炭火熊熊,滿屋春色無邊,一陣又一陣的香風掃過,讓所有的與會文人心猿意馬,自然也就不斷的有各式各樣的詩句傳出,讓這場熱熱鬧鬧的宴會變成了文人墨客賣弄才學的現場。
呂用之自己也陶醉在其中,把盞不斷,身邊的舞女更是不斷勸酒。如今的呂用之是早已經脫下道袍,成了淮南道內最炙手可熱的權貴,幾乎所有人都在為其歌功頌德,甚至這些舞女也是如此,絲毫不敢得罪他。
「想那薛洋,一個毛頭小子,乳臭未乾,如何能夠和長史相抗衡哉。只是如今揚州禍事不在外間,而在眼前。」也不知道誰在這一片祥和當中插了一句嘴,頓時讓現場的氣氛驟然凝固起來。呂用之原本帶著沉醉的臉也瞬間變了,讓坐在他懷裡的舞女嚇得瑟瑟發抖。
「本官知曉諸位在擔心什麼,高相公在八公山煉丹未歸,而淮南軍中有人的心已經長歪了,不再忠於相公,時時刻刻想著的就是自己的榮華富貴,想著和外賊裡應外合,破壞淮南得之不易的太平和祥和,斷絕諸位的榮華富貴。」呂用之扶著舞女的身子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赤紅的雙眼看著眼前的所有人道:「此等人才是人人得而誅之,是他阻了所有人的路,通天之路。」
「長史乃是節度使府柱石,對於此等惡人可不要心慈手軟啊,否則今日宴會主公,他日只恐會被人所記恨,從而禍從天降。」還是此前說話那人,但是卻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贊同。
「禍從天降?什麼禍?你是說畢師鐸吧?一介草莽匹夫耳,在本長史看來不過是喪家之犬而已,反掌之間即可讓其乖乖束手。」呂用之此時已經有些酒意沖腦了,大袖一揮道:「今日就讓如等好好看看,到底誰會禍從天降!左右,去畢師鐸家中傳喚他的妻妾來節度使府,就說幾日府上飲宴,需要他們前來歌舞助興。如有不從,就直接給我抓過來。」
醉酒半酣之中的眾人沒有一個提出反對意見,反倒是都對呂用之的做法轟然叫好,唯獨剛剛說話的那人若有若無的搖了搖頭,退到自己的座位上之後冷眼旁觀。
他是宣州商人沈勇,表面上是沈家在揚州的主事,實則卻是十三司安插的人手。此人和馬天明是表親,在得知表兄在舒州快速發展之後也搭上了這條線,只不過一直沒有對外公開而已。但是在揚州,他卻是節度使府的幕僚,準確的說是呂用之的幕僚,依仗著沈家在淮南道內部的影響力以及特殊的兵器世家的地位,幾乎是橫行各州郡無往而不利。
呂用之自然是不知道自己依仗的沈勇,暗地裡為自己的私人衛隊提供武器支援的幕僚居然是對手那邊安排過來的暗線。此時的他醉酒半酣之後打著哈切笑道:「想那舒州薛洋還曾經找人給我送過禮呢,只不過本官是何等樣人,怎麼可能收這等亂臣賊子的贓物?他在舒州橫行不法,肆意盤剝百姓,更是將手伸到了我道門之中,規定佛道兩教的田產也一律都要繳納稅收錢糧,此乃是千古未聞。本官能和他和睦共處嗎?此乃是禍國殃民之輩,朝廷封了他一個淮南觀察使的官銜就開始四處亂竄,霸占臨近州府土地子民,罪大惡極。容我收拾完畢師鐸,必會稟明相公,親提大軍征剿舒州,到時諸位也可隨軍建功立業,光耀門楣,豈不是好?」
「聽說畢師鐸的妻妾都是天姿國色,此等佳人委身於一個草莽匹夫,真是暴殄天物。長史您可不能看著不管,讓佳人蒙塵啊。」呂用之的激勵頓時引來了一片阿諛奉承之聲,果然有人說出了呂用之的心思,樂得後者哈哈大笑。
只不過他們不知道的是在節度使府內軍兵沖向畢師鐸府上的時候,冒雪而出的陳武卻冷然一笑,隨即吩咐道:「立即傳令,讓軍營之中的暗線立即稟報畢師鐸,就說呂用之派人去府上將大娘子全都抓到了節度使府。記住,把事情鬧大一點,要讓更多的人知曉!煽動軍中士兵的情緒,逼迫畢師鐸動手。」
「營正,你的意思,畢師鐸這種事情他還能忍不成?」阿貴在身後有些不解的問道:「要是我,非宰了這個呂用之不可。」
「你是你,畢師鐸是畢師鐸。如今淮南軍所有的糧餉全部捏在呂用之手中,而且為了防備他,呂用之讓張守一為監軍,又將秦彥安排到了宣州。現如今畢師鐸真正能夠掌控的軍隊也就是揚州大營之中的幾萬兵馬,其他如和州等地的淮南軍他根本無法節制。所以我猜如果事情不鬧大他有可能忍下這口惡氣!」陳武搖搖頭道:「此人雖然出身草莽,但是畢竟也是一名宿將,不會這麼衝動的。所以我們要把火給他點起來,最好攢動梁纘來動手,他和畢師鐸不一樣,是個火爆脾氣,而且和畢師鐸交情好,肯定不會眼睜睜的看著畢師鐸受辱的。」
阿貴以最快的速度將陳武的命令散播出去,軍營那邊隨後就開始炸了鍋一般的在傳播畢師鐸妻妾被抓緊節度使府的消息。呂用之對畢師鐸妻妾的垂涎揚州城幾乎是人盡皆知,此前的幾次大鬧雖然最後不了了之,但是卻鬧得沸沸揚揚。所以這個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梁纘和畢師鐸的耳中。原本畢師鐸還打算考慮一下對策的,但是隨後梁纘的親兵親眼見到節度使府的軍兵將畢師鐸全家老小一起押到節度使府,這一下這位火爆脾氣的將軍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衝進了畢師鐸的帥帳。
「快出兵城中,將嫂嫂救出來啊!」梁纘將一顆黑漆漆的人頭直接扔了進來,對依舊在沉吟不語的畢師鐸吼道:「我已經將張守一這個混帳斬殺,只待將軍一聲令下,就沖入城內,斬殺呂用之,清除奸佞。」
「你殺了張守一?」畢師鐸頓時坐不住了,張守一和呂用之是一夥的,原本兩人都是道士,被高駢招攬過來之後,為了分化瓦解畢師鐸等將領的威脅,呂用之就讓張守一在軍中做了監軍。也就是此人提議將秦彥調到宣州,斬斷了畢師鐸的一隻臂膀。秦彥和畢師鐸都是從黃巢那邊投誠過來的將領,兩人的關係比他和梁纘還要好。秦彥一到宣州畢師鐸頓時就孤掌難鳴,無法應付越來越咄咄逼人的呂用之了。
但是此時梁纘斬了張守一,就等於和呂用之徹底撕破了臉皮,自己此前所想的忍辱負重的計劃也頓時沒有了實施的可能了。只覺得眼前一黑的畢師鐸深吸幾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之後道:「呂用之大宴賓客張守一為何沒去?」
「他在營內招了數十名舞姬廝混,哪有閒心去城內?」梁纘毫不在乎的說道:「我去斬殺他的時候,滿營帳都是舞女,偌大的一個軍營被他一個臭道士搞得烏煙瘴氣,軍士離心,上下失德,將軍,我們不能再等了。」
「斬殺了呂用之,我等該往何處?」畢師鐸苦笑道,他雖然是從黃巢亂軍那邊投誠過來的,但是腦子卻比梁纘好用多了,想的也更長遠。
「斬殺呂用之,將高相公請回來主持大局啊,和往常一樣。」梁纘道:「我等出兵是剪除佞臣,相公只是一時被其所惑而已。」
「算了,事到如今,也已經沒有退路了,你馬上帶兵進入城內,先將我的家人救出來,如果呂用之阻攔就斬了他。我來做這個惡人,為相公除害。」畢師鐸深吸一口氣之後下定了決心,梁纘頓時興沖沖的出營而去,身後大隊的人馬蜂擁而出浩浩蕩蕩的朝著揚州開了過去。
此時的呂用之絲毫不知道一場混亂就因為他的這一舉動隨後在揚州蔓延,他是實在是被畢師鐸的妻妾給迷住了,所以在軍兵將對方的家小送過來之後就將畢師鐸的妻妾數人全部帶到他的身邊,樂得是哈哈大笑。
「敢問長史意欲何為」畢師鐸的妻子顫顫巍巍的看著呂用之那淫邪的笑臉已經周圍人群的笑聲,不敢有任何異動,只能不斷退縮的看著呂用之越來越靠近自己。
她的這副模樣更加激起了呂用之的心頭火,一想到畢師鐸三番兩次和自己作對的場景,就忍不住一把上前將其給拉到了自己的懷裡,大手一撕,扯裂了對方身上的衣裳,那錦帛碎裂的聲音引起眾女的一陣驚呼,也讓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哈哈,諸位美人,今日就從了我,道爺讓你們從此擺脫了畢師鐸那個莽夫,跟著道爺吃香的喝辣的如何?」呂用之看著自己懷裡的張氏垂然欲泣的神色,忍不住笑道。
「我家夫君乃是大將軍,不會放過你的。」畢師鐸的小妾此時卻有一人忽然抬頭怒斥道:「搶占人妻,天理喪盡,你們,你們不得好死,該下地獄。」
「該下地獄?哈哈,道爺乃是三清門徒,不會下地獄的。美人,隨我到後廳一會。」呂用之倒是沒發火,反倒是一下子拉住了這名小妾笑道:「諸位儘管賞玩,本官稍事歇息再來。」
呂用之正要走,卻見到門外慌慌張張的跑進來數名軍士,直接大喊道:「啟稟長史,不好了,城外大軍已經殺進來了,朝著節度使府而來。」
「好你個畢師鐸,居然敢起兵造反。」呂用之呆了一呆,但是外面的喊殺聲已經傳了過來,頓時讓他勃然大怒,伸手一拽張氏的衣袖道:「把這些女人都給我抓起來,我倒要看看畢師鐸到底有沒有本事來殺我。」
畢師鐸領軍殺進城的消息讓參加宴會的賓客一陣惶恐,隨即大亂之下四散而逃,混亂之中沈勇見到暗中有幾道人影悄無聲息的靠近呂用之,頓時點了點頭,也跟著眾人消失不見。但是揚州的動亂在這一刻卻發生了更加詭異的事情,徹底脫離了畢師鐸和呂用之的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