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二章 風聲鶴唳

  「啟稟大將軍,錢鏐已被我軍在太倉寺活捉,正在押解返回途中。」急促的匯報讓向沖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轉而朝著暗衛道:「不要帶到江州了,直接移送金陵,交給主公,同時上報,就說第一衛已經成功拿下江州城,數日之內必會橫掃整個江西。」

  打敗了錢鏐的五萬援軍,而且還憑藉著一都之眾拿下江州要塞,第一衛所有人都如向沖一樣,瞬間揚眉吐氣,算是了了這些年光看著兄弟部隊在前面打生打死而自己卻只能在旁邊干看著的遺憾。

  但是此時的向沖還不清楚的是他這一戰對於整個江西乃至於天下產生的重大影響。第一衛此次創造的戰績看起來沒有此前第二衛和第三衛那般駭人聽聞,但是卻勢頭極猛,前後合計擊破鎮南軍七萬多兵馬,而且造成的後果就是,江州失守之後,整個江西瞬間失去了主心骨,其他各州在收到江州戰報之後全都是惶惶不可終日,風聲鶴唳,一片末日來臨之景象。

  江州是江南西道的治所,只不過此前朝廷並未設立過江南西道節度使之類的官職,所以才導致了沒有想淮南道的揚州那般重要。但是對於江西本土州郡而言,這不啻於揚州,甚至於因為江西速來貧瘠,而且湖南等地時常獨立,所以江州的位置更為重要,江州失陷天策軍手中,對於鎮南軍而言,就徹底沒有了糧草和兵員的補給基地。其他各州郡不論是人口規模還是富庶程度都遠遠無法和江州媲美。

  「聽說鍾傳還在老家洪州招兵買馬呢,去,讓暗衛立即將消息散布到洪州去,你再去讓暗衛偽裝成潰兵,逃到洪州,讓鍾傳徹底變成喪家之犬。」此時已經在建昌一帶的沈勇接到暗衛的消息之後第一時間將這份戰報快速擴散開來,同時馬不停蹄朝著洪州治所豫章而去。

  只不過此時這個消息根本不需要暗衛偽裝敗兵去傳遞,當時第八都和第七都忙著搜索錢鏐,至少有一兩千人從戰場上直接逃了出去,這些人被打破了膽子,幾乎是日夜不停,朝著洪州和撫州而去,沿途消息猶如雪片一般朝著四面八方傳送,等沈勇自己摸進豫章城內的時候,才發現已經是滿城風雨,整個洪州都沉浸在一片朝不保夕的惶恐之中。

  「統領,鍾傳已經開始往撫州、饒州兩地派出了大批的傳令兵,應該是看我軍下一步的動靜,隨時會抽調這兩州兵馬匯合,打算決一死戰。」沈勇剛剛摸進城內沒多久,暗衛的消息就送了過來,「而且我軍在湖南那邊打散的岳州杜洪和路審中等人也被他接納進入洪州,只怕數日之內,這洪州還得再打一仗。」

  「這小子,這個時候收攏人手的步子倒是邁的挺快啊!」沈勇微微沉吟,不過隨即搖頭道:「杜洪和路審中兩路人馬加起來也沒多少人,更何況都是一群殘兵敗將,一旦湖南平定,第四衛必定會抽出手來反攻洪州,這些人的末日也就到了。這一點就算是鍾傳一時驚慌看不到,但是只要第一衛從江州繼續南下,不論是進入饒州還是洪州,鍾傳都會立即清醒過來,他依然沒有任何退路。江西之地如今已經是被我天策軍四面合圍。江州一戰他敗了,就徹底失去了攔截我軍的前線哨所。」

  「那我們還要派人去找他嗎?」暗衛在旁邊苦笑道:「我聽說豫章城的城門馬上就要封鎖了,只留南城門給鎮南軍進出,一旦內外斷絕,我們出城只怕難度不易,還不如放棄勸降鍾傳,他是個老頑固,又是個王爺,如何會投誠?」

  「盡人事安天命吧!」沈勇搖了搖頭,轉而道:「你帶隊除了暗線之外,大部人手隨我撤往城外據點,豫章城內外之聯絡就啟動秘密通道,安排可靠人手守護。」

  沈勇很顯然沒有放棄此前的想法,但是卻也沒有選擇立即動手,反倒是直接將十三司在豫章城內活動的人手全都撤了出來,只留各處暗線繼續潛伏,繼續監視鍾傳的一舉一動。

  此時的鐘傳確實是慌了手腳,錢鏐戰敗的消息伴隨著敗兵的陸續返回已經確信無疑了。這一敗績讓整個鎮南軍都徹底陷入滅頂之災,手中最強大的機動兵馬,甚至於是集合了蘇遠清好不容易從湖南撤出來的全部老兵,卻一戰盡墨,敗在了對方不足一半的人手上,連帶著連江州城的影子都沒摸著。

  這直接讓鍾傳陷入了深深的迷茫當中,敗兵的隻言片語匯總之後,以他的心智和閱歷自然能分得清真偽,天策軍的戰力在這段時間又上了一個台階,尤其是這支向沖率領的兵馬,此前在彭澤,就曾經和趙德樞打過一仗,那時候也如今日這般摧枯拉朽,差點將趙德樞給活捉,而如今更是直接在戰場上兩面衝擊,以一軍之眾同時攻城打援,硬生生的將自己中心開花的戰術橫掃了。

  「王爺,杜洪和路審中已經到了分寧縣和豫寧縣,他們打算近期前來豫章拜見王爺,該如何安排?」蘇遠清見到鍾傳將自己關在書房內一整日沒有出來,忍不住走過來道:「王爺,如今是多事之秋,您是主心骨,可不能如此消沉,否則的話我鎮南軍和江西百姓該指望誰呢?」

  「遠清,你說我們真的不是南平郡王的對手嗎?」鍾傳的聲音有些沙啞,但是一句話卻說得蘇遠清心頭一沉,轉而急忙道:「王爺莫要說什麼喪氣話,那薛郡王不過是搶到了先手,而且占據了好位置,不論是淮南還是江東,那富庶繁華都遠遠超過我江西等地,如此才迅速崛起,招兵買馬,壯大自己。若是易位而處,我相信,以王爺之能,一定做的不比他差。」

  「是啊,他占據了先手。」鍾傳緩緩起身,身子搖搖晃晃,和往日裡那高大挺拔竟似完全不同,帶著一絲佝僂,背著身子道:「如今這天下乃是大爭之世啊,一步先自然是步步先,整個南境江山,都快被他給徹底拿下了,我等在此地苦苦掙扎到底有何意義?」

  「自然是實現我們自己的抱負!」蘇遠清急道:「王爺,您不要因為一時之勝負而耿耿於懷,如今江州雖然失守,但是其他州郡仍然在我鎮南軍手中,遠清已經派人前往帝都朝廷上書,痛斥南平王府仗勢欺人,侵奪州郡,不日朝廷必有旨意下達,而且北邊中原的各路諸侯我也給他們送了消息過去,他們不會見死不救的,唇亡齒寒,若是我鎮南軍有個不測,難道南平郡王下一步不會北上對他們出手嗎?」

  「這些都不是我之所願啊!」鍾傳嘆了口氣,面帶蕭索,看著自己這位發小好友,苦笑道:「昔日我在洪州起事,一則是應付黃巢之亂,免得家鄉父老被其所害,而來也是這天下混亂不堪,我有心想要趁此機會,一展生平所願,為國為民,將來也好成就一番基業。現如今卻一切都成了鏡花水月,黃粱一夢啊!」

  「王爺,如今大敵當前,盟友也需要安撫,各部力量都需要重新整合集結,您如此喪氣,豈不是將大好局勢全盤拱手讓人嗎?」蘇遠清聽對方的話越說越不對,當即忍不住氣急道:「王爺可知,您這些年一路平坦,不論是拿下江西,還是占據湖南,又或者是得授王爵,一帆風順,到底是為何嗎?是因為我鎮南軍能打嗎?還是因為王爺您比其他藩鎮節度使更加聰明嗎?」

  「要我看,都不見得!這天底下的聰明人多了去了,不缺王爺一個!」蘇遠清說到這裡聲音也情不自禁的大了起來,語氣激昂道:「那些藩鎮主將,能走到領鎮一方的位置,哪一個不是心智超卓之人?哪一個不是歷經沙場歷練,成敗榮辱,生死關頭走過幾個來回的?但是要我看,王爺您獨立潮頭,不是因為這些,而是您心懷百姓,心懷天下,知道亂世之中百姓才是深受苦難最深之人,所以您執掌江西之後,才會減免賦稅,安撫百姓,選賢任能,尊敬士人,為我江西輝煌燦爛之文教盡心盡力。這一點放眼天下哪一路諸侯能夠做到?便是那南平郡王,平白占據了我大唐最富庶的兩道數十州,可那又如何?他手下出過多少士子?他的那強大的兵馬從何而來糧餉?還不是斬殺世家,吵架滅族帶來的?可這一點在我江西有過嗎?」

  「王爺,在我看來,成敗得失固然重要,但是我等胸中抱負乃是為國為民,如今國勢日下如江河東流,無力挽回,但是百姓尚在,那是我等衣食父母,不可放棄。」蘇遠清看著鍾傳道:「王爺難道忘了,您在湖南敗北,隻身逃回洪州,不過是獨自一人,卻能一夜之間讓整個洪州所有百姓自動聽從號令,招募兵馬,從者雲集。這是為什麼?還不是王爺您施政仁慈,對百信心懷仁心,所以百姓感激,從而誓死報效嗎?如今危急關頭,若是王爺您拋棄了他們,對得起他們的這一番忠心相隨嗎?」

  蘇遠清的話讓鍾傳只覺得猶如晴天霹靂一般在耳邊炸響,隨即猛然間回頭,見到對方一臉期待的看著自己,那一瞬間,只覺得原本消沉下去的意氣再次逐漸收攏,深吸一口氣之後,臉色也變得和緩起來。

  「去告訴杜洪和路審中二人,讓他們就地駐紮,招兵一事我會設法幫他們,但是天策軍即日便會南下,若是不想被逐個擊破,就速來豫章匯合,我們在這裡打一場決定生死的大戰。」鍾傳的這個聲音一出,讓蘇遠清欣喜若狂,隨即匆匆出門而去。

  鍾傳在蘇遠清的一番勸說之下,終於恢復過來,開始抓緊時間整頓洪州境內的兵馬錢糧,同時更是迅速抽調饒州鎮南軍前來洪州,並且直接責令繞州刺史必要的時候放棄州郡,錢糧賦稅全部轉移到洪州,做持久抗戰。

  只不過鍾傳雖然恢復了信心,在積極準備抗擊天策軍南下,但是卻無法阻止沈勇指揮的十三司人手在散布消息,江州失陷和鎮南軍主力兵馬被全殲的消息迅速傳出,隨即更是在整個洪州蔓延開來,一下子打破了兩人此前的預想。

  占據了豫寧縣和分寧縣的杜洪和路審中被這道消息嚇得根本不敢前往豫章,他們是好不容易從湖南境內逃出來,本身就被天策軍打的亡魂喪膽,此時如何再敢往虎口上送?得到錢鏐主力兵馬被全殲,而整個洪州一片風聲鶴唳之後,兩人連夜商議之後,打算一面占據洪州西北,擴充兵馬等待機會,一面直接朝著金陵派人而去,試圖打通金陵的路子,避免被天策軍一鍋端了。

  「路兄,你真捨得把裴家小娘子送出去啊?」杜洪見到路審中直接將自己隨軍攜帶的歌姬裴凝紫打發跟著護衛前往金陵,頓時驚詫道:「這代價是不是太大了?岳州城破,你可是連正房大娘子都沒帶出來,就帶了她一人——」

  「事到如今我們還有其他辦法嗎?」路審中陰沉著臉看著對方道:「你以為我捨得?但是老話怎麼說來著,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如今天策軍勢大,若是西面的大軍真打過來,你我兄弟怎麼辦?真被人砍了腦袋不成?若是真的身死,那裴氏也保不住,與其這樣還不如讓她去金陵,說不得能夠靠著她讓金陵的那位網開一面,放你我兄弟一馬,至少要保住身家性命吧?」

  他說到這裡也是黯然一嘆,轉而道:「都這個時候了,也顧不得其他,你我如今才是喪家之犬,根基之地丟了,跑到洪州腳還沒站穩,結果這位鎮南王居然又敗了,接下來,你自己想想我們還能逃到哪去吧?這天下雖大,但是南境都要被天策軍掃平了。」

  「算了,既然你都捨得,那我也顧不得其他了,我家不也有一個小娘子嗎?我也派人送過去。」杜洪咬咬牙,有些不甘道:「那南平郡王少年英雄,如今手握天下雄兵,我就不信,英雄難過美人關,我們給他送兩個美人過去,而且還是驚世美女,就不信他不動心,到時候總該給你我兄弟一條活路。」

  「那就趕緊吧,趁著如今江州的天策軍還沒打過來,要快。」路審中推了對方一把,兩人商議之後,一方面竭盡所能強抓壯丁入伍,擴充手下,幾乎是將兩縣內部的府庫全部半空,甚至於逼著當地的富家大戶捐獻錢糧,同時杜洪也將自家的小妾蘇芸芷給打發去金陵去了。

  兩人如此動作,而且直接推掉了鍾傳讓其率部進入豫章的建議,決議死守兩縣,等待金陵的反應。

  而這一幕也在隨後迅速被十三司的人查獲,只不過此時沈勇雖然知道了兩人的心思,但是對於他們送人去金陵的事情,卻並未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