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計多艱

  蒼翠山下,綠源河畔,荒草叢生,破敗的茅屋前,一道瘦小的身影久久佇立。

  蒼翠山位於霍州境內,是大別山余脈的一部分,山峰不高卻異常險峻,終年鬱鬱蔥蔥,山嶺之間松柏林立,加上從山腳下蜿蜒而過的綠源河,原也是一幅山青水美,與世無爭的世外仙境。

  只不過此時的這位少年卻看著自己那一夕之間被吹散了屋頂的茅草屋黯然長嘆一聲,轉身走到一旁,任由秋雨點點滴滴的打在身上。他本是蒼翠山獵戶的兒子,從小就在這綠源河邊長大,這座小茅屋就是他這十幾年來唯一的家。只是兩年前老獵戶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之後,年僅十六歲的他就再也沒了家。如今茅屋也倒了,這個家,算是徹底毀了。

  「總算是到這世上三年多的住所,還是留著吧。」少年悠悠一嘆,並沒有打算去重修這年久的茅屋。三年前的那一天,一個孤寂的靈魂來到這個世界,雷擊之中落入這個身體之中,從此原本應該被雷擊而亡的少年奇蹟般的活了過來。只不過,從此以後,自己融合了這個叫薛洋的少年靈魂,二者合而為一。

  「老爹,我來看你了。」薛洋來到茅屋旁邊的一座孤墳面前,苦澀一笑,自己初一開始來到這世上,儘管融合了這一世的殘魂,但是在最初的那段日子裡如果不是這位便宜老爹日夜照顧,只怕這副遭受過雷擊的身體也不會那麼容易就能恢復過來。只不過自己身體漸漸好轉,老爹卻積勞成疾從此一病不起。轉眼之間他就再次淪為孤兒,和前世一樣,獨自一人生活在這茫茫人海當中,孑然一身。

  秋雨過後,天色轉晴,薛洋也要為新的一天而忙碌。人生在世,只要還活著就沒有辦法不為生計奔波。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他都不是一個有條件享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人。更何況,這一世自己是名副其實的生活在最底層,無依無靠。連帶著唯一一個可以遮風擋雨的茅屋,現如今也不在了。生活在如今這個世道,薛洋能夠做的,就是努力的讓自己活下去,穿越之初心頭揚起的雄心壯志在生計面前都變得不值一提。當初意外發現自己來到唐末這個亂世,雖然被雷擊害得身負重傷,但是薛洋卻絲毫不以為意,總覺得自己一個後世來者來到這個時代,必然會揮手之間就可以左右局勢,甚至結束亂世,再造乾坤。但是在這三年的歲月中,這些豪情壯志都被生活的艱辛全部壓在了心靈的最深處。自己從老爹那裡學到的最深的學問,就是活下去。

  薛洋暗自嘆息一聲之後,從倒塌的茅屋裡將寥寥無幾的一點生活用品搬了出來,放在蒼翠山靠近河源的那片竹林之中,然後背著老爹留下的弓箭轉身走入蒼翠山。

  老爹是山裡的老獵戶,他就是小獵戶。前世的那些生活技能在此時也用途不大,反倒是這一世學到的打獵本事能讓他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三年來老爹留給他的這副獵弓是他生存的唯一保障。

  剛剛入秋,蒼翠山還沒有感受到秋意的蕭索,到處都是鬱鬱蔥蔥的翠綠,山上樹木濃密,雜草叢生,不時可見各式各樣的小動物被驚起然後匆匆奔逃而去。薛洋彎弓搭箭徑直往前走,腳步儘量放慢,自己之前在蒼翠山的另一邊布下過幾道陷阱,希望可以網到一些獵物。

  沿途之中,薛洋也找到機會放了幾箭,不過效果都不大。一來是手中的獵弓老舊,張力不夠,射出去的箭軟綿無力,沒有太大的殺傷力,二來薛洋打獵的本事比起老爹終究是差了不少。不過這些都沒讓他有所氣餒,倒是翻過山嶺到了蒼翠山背面,自己千辛萬苦布置下來的陷坑、絆鎖和來自後世的聯動陷阱居然都一無所獲讓他搖了搖頭。

  「這運氣還真是背啊。」薛洋無語的望著蒼天,但是卻只能苦笑搖頭,這忙忙碌碌一上午,正等米下鍋呢。看了看已經接近中天的太陽,揉了揉已經咕咕直叫的肚子開始繼續尋找。打獵本身運氣的成分就很大,只不過自己已經是日無果腹之糧,今天是必須要有所收穫否則的話只怕今晚是挨不過去了。

  飢餓催促薛洋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在這片山腳的灌木叢中仔細搜尋,以前跟老爹來的時候曾經聽他說過,灌木叢和草叢這些地方一般野兔比較多,所以薛洋找來幾塊石頭朝著四面八方扔了出去,而且嘴裡面也在不時呼和。在試了七八種辦法之後終於前方有了動靜,薛洋快步追了上去,手中獵弓蓄勢待發,死死盯住前方那灰色幾乎分不清和灌木草葉有多大區別的野兔身形,半晌之後找到一個機會,在野兔改變方向的那一剎那抬手一箭。這承載著薛洋滿心希望的一箭這一次沒有讓他失望,準確命中了野兔的後半身。

  「看你還往哪跑。」薛洋追上前來看著雖然被箭矢命中但是還猶自掙扎的野兔笑道:「足足有五斤左右吧,這秋天的兔子就是肥,都已經開始藏膘了。」薛洋讓野兔放到身後的背簍,滿意的自言自語道:「這足夠吃兩三頓的了。」

  不過很明顯薛洋今天的運氣基本上到此為止已經耗盡了,所以即使他保持著之前的精神頭找了將近大半個時辰卻再也沒有其他收穫,無奈之下的他只好摸到山腳的河邊,順手叉了兩條草魚翻山走了回去。

  回去之後薛洋開始將兔子和草魚處理好然後尋來幾顆草藥放在鍋裡面燉了起來,兔皮還需要及時處理回頭可以拿到霍州縣城去賣掉,換點日用品回來。不過在看了看自己周圍的這一片竹海,薛洋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其實倒是可以蓋一座竹樓,總要有個房子才行。」

  有了食物薛洋這一夜過得很好,沒吃完的食物可以留著第二天吃,所以薛洋吃完飯之後就在地上開始畫圖,把自己要蓋的竹樓大致畫了出來。竹樓雖然前世只是見過,但是這些基本上都不是什麼大問題。

  不過第二天一早薛洋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自己好像手頭上什麼工具都沒有,家裡面僅有的就一把菜刀。

  「算了,我還是繼續打獵,看看能不能換把斧頭回來,否則的話竹子都砍不倒。」薛洋自言自語的搖了搖頭,將昨天未吃完的草魚和兔肉吃完之後背著弓箭繼續出門。生計多艱,作為生活在最底層的他以及曾經的老爹,甚至連一點工具都無法備齊,這還是自己原本就生活在深山老林當中,沒有人來此收稅,否則的話這些獵戶又該如何在這個時代生存下去?

  薛洋這一次沒有去昨天去的地方,而是沿著蒼翠山山腳往東翻過山樑,那裡越過官道之後就是一片茂密的平地森林,以前和老爹也經常去那個地方,時常有比較大的收穫,獐子、兔子甚至有一次還抓到了一頭野豬,只可惜的是兩人並沒有辦法將其打死,最後眼睜睜的看著這畜生掙脫繩索逃離而去,甚至連帶著父子二人也被野豬追得狼狽而逃。

  薛洋想來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打到一頭獐子,這樣拿到鎮子上的話多少能夠賣點錢,單純的兔子之類的根本賣不出去,當然如果願意走出幾十里路去霍州城,那應該還是能夠賣的出去的。

  蒼翠山的山樑上,薛洋登上一顆巨石俯瞰整片山巒,綠源河水猶如一道玉帶一般圍繞著蒼翠山大半圈,然後一路流向遠方。原本如此景致放到薛洋生活的後世,只怕無數人打破頭都要過來美其名曰體驗生活。但是在這個時代,除了自己這樣的獵戶幾乎沒有人在這裡踏足,甚至按照這副身體的記憶,基本上都是老爹帶著自己出山才看到生人,其他時間薛洋都是和小動物為伴。

  「自己是不是該走出去看看?去親身參與到這個亂世洪流當中?去履行一個穿越者的職責,去掃平亂世?」薛洋腦海中的念頭剛剛起來就隨即消失,之後轉身走下山樑,遠遠地一條官道從眼前出現,官道其實修造的質量還是不錯的,霍州地區因為時常從山區穿越,這裡的官道甚至還用碎石打地基。不過此時薛洋卻無心去看這些,從山樑上下來山腳那一片基本上都被濃密的樹木草叢所覆蓋,時常有獵物出沒,所以他打算先從這裡搜尋一番。

  薛洋身軀在叢林之中慢慢穿梭移動,雙眼注意搜查周圍的一舉一動。時過清晨,很多動物都出來活動,此時正是打獵的好時機。薛洋搜尋了一刻鐘左右,只覺得自己前方那片荊棘之中似乎有動靜,而且不時的荊棘會有細微的動靜,看起來不是那裡聚集的動物不少就是有一隻龐然大物匍匐在裡面。只是這片地區靠近官道時不時的還會有行人經過,一般大型動物都不會在此潛伏的,否則的話它們吃什麼?

  薛洋想到這裡沒敢繼續往前走,反倒是緩慢的低下身,將自己的身形藏在了身邊的雜草和灌木叢中,準備好好看個究竟。自己就獨身一人,如果真有大型動物那最好還是不要輕舉妄動,否則的話一個搞不好不是自己在打獵,反倒是自己成了獵物。這一點不論是前世今生,薛洋都深信不疑。敵不動我不動,至少看清楚狀況再說,說不定還能撿漏呢。早先就聽老爹說過,蒼翠山附近的叢山峻岭之中可是有老虎和豺狼出沒的,甚至還有其他大型食肉動物在此地露出蹤跡,這些大型動物如果在捕獵的時候被自己察覺然後補上一刀?薛洋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嘴唇,靜靜的俯身等待。

  前方的荊棘林在薛洋隱身仔細觀察之後漸漸察覺出不對,荊棘林偶爾無風自動,雖然只是輕微的動靜,但是在從小跟著老爹打獵鍛鍊出來的薛洋看來裡面的確藏了什麼,但是這都快一刻鐘過去了,除了那些細微的動靜之外卻仿佛再也沒有其他異常出現。

  「這是在等待什麼獵物出現?」薛洋壓制住心頭的躁動,暗自嘀咕,這片區域靠近官道哪有什麼動物值得如此埋伏的?這荊棘林裡面的到底是哪一頭動物?薛洋想了想之後小心的將自己的身體放平,趴在地上側耳貼著地面試圖看看能不能聽到點什麼。當然這基本上不太可能,他和荊棘林之間的距離撐死了也就三十丈左右距離,這麼近如果有什麼動靜的話就算震動通過地面傳過來和在空氣中傳播的速度基本上沒有什麼差別。薛洋純粹只是試一試,只不過他這一貼在地面上臉色卻漸漸的變了,若有若無的聲響讓他忽然覺得應該是有一群動物正在朝這邊而來,但是聽著微弱的幾乎分不清的震動來看,這群動物的速度並不快,反倒像是散布一般。

  「難不成是野豬群?」薛洋悚然一驚但是隨即又搖了搖頭。但是不管怎樣此時的薛洋已經不敢有絲毫異動,如果要是野豬的話自己還是不要招惹的話,那可是一群一群的,就憑自己一人絕對不是其對手。

  不過此時就在薛洋竭盡全力屏住呼吸的時候,前方的荊棘林此時再次出現了動靜,而且這一次動靜比起之前要大得多。這一切被薛洋看在眼裡卻是疑竇叢生,要知道野豬成群結隊的時候就算是老虎豺狼也不敢拿他們怎麼樣的,一個不小心還會被對方攆得滿山亂竄。但是此時這裡面到底是什麼動物潛伏在裡面?

  也因為如此薛洋開始眼睛不斷朝四周打量,他可不想就這麼遭受池魚之殃,只不過此時他卻不敢有其他動作,身形也完全趴在了地方,只透過前面灌木叢的一道細小的間隙查看前方的動靜。

  「滋滋滋」一連串細微的聲音讓薛洋此時的臉色再次大變,作為獵戶的兒子這種聲音他實在是太熟悉了,這是弓弦拉動發出的聲音。也就是說前方的那片荊棘林中不是什麼老虎豺狼,而是埋伏著一群人!聽這些弓弦的聲響,薛洋發現這裡面不下於幾十張彎弓在短時間內被拉開。

  「這是要埋伏打劫嗎?」前方就是官道,這時候用膝蓋想薛洋也知道自己八成是誤打誤撞撞到了一場埋伏打劫的剪徑客背後了。只是自小在這一片長大,這地方什麼時候來了這麼一群人了?

  「不會是白雲寨的人吧?可是他們不應該在霍山北部嗎?那裡距離蒼翠山光是山路只怕就要走幾天幾夜吧?」薛洋甚至連呼吸都放緩了,腦袋裡也在這一瞬間轉了無數的念頭,但是在想到自身的情況之後都迅速被掐滅。

  既然自己在這裡對方沒有動靜,那麼就是說他們並沒有發現自己,只要自己沒被發現,說不定還有一線轉機。

  薛洋這邊在平靜之後開始思考自己接下來到底應該怎麼辦,該不該出手去破壞白雲寨的這場伏擊。但還沒等薛洋考慮清楚,官道上面從北方開始逐漸清晰的傳來了馬蹄聲、車轍軋過路面的咯吱聲還有不少人說話的聲音,伴隨著他們的不斷靠近,薛洋甚至都能夠聽得見他們在說什麼。但是此時他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一群人在逐漸靠近,不敢有絲毫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