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相公請放心,趙犨定不辜負所託,一定將亳州治理好,為相公征伐亂軍,增添助力。」譙縣城下,薛洋看著騎兵都已經整裝完畢,和袁襲等跨上戰馬,旁邊趙犨拱手送別。
「趙刺史堅守忠義,乃是亂世清流,亳州託付於你,也是百姓之福。萬望刺史能夠穩住亳州局勢,安定民生。」薛洋微微點頭,伸手一招,夏恆和李慶先兩人當先率領騎兵啟程,黑漆漆的騎兵都開始踏上北上征程。
「父親,這薛相公真的就將這亳州一州之地輕易的交到我們手中嗎?」薛洋等疾馳而去,滿地煙塵落盡之後,已經看不到騎兵都的身影。趙犨身邊兒子趙明誠重傷剛剛初愈,面色蒼白,但是卻難掩一絲興奮的神情。
「先做好自己手頭的事再說。」趙犨自從在陳州被楊行愍攆出來之後,趙犨就仿佛一夜之間衰老了許多,之前的意氣風發也沉默了下來,甚至兒子問的這個問題也似乎沒聽出來言外之意,只是看著薛洋的遠去若有所思。
「主公,你說這個趙犨能聽出您的意思嗎?」趙犨那裡是沉默,但是袁襲和李振卻跟著薛洋一邊跟著大隊人馬北上一邊聊天道。
「依我看,這個趙犨應該是在陳州被楊行愍那一招給打擊到了,所以這些天雖然白撿了一個亳州,但是情緒卻也沒有那麼高漲。」李振在旁邊笑道:「不過主公,如此一來到也挺好,他若是還如此前一般,那我可就不敢這麼輕易的隨主公北上了,萬一被他斷了後路,那到時候豈不是前後受限?」
「興緒兄就放寬心吧,就算是趙犨在後面使絆子,你沒看主公臨走之前把陳燁留下了嗎?就趙犨目前能夠掌控住的實力短期之內根本無法給我們下套。」袁襲搖了搖頭反倒是看著沒說話的薛洋道:「主公可是在想著李克用的事情?」
「瞞不住軍師的法眼,我軍北上谷熟,等於是扯住了尚讓的一條腿,逼迫他無法在關鍵時刻全力增援楊希古,但是反過來,朱全忠就算是能夠卡主黃皓離開雍丘之後的那一絲契機,他要想在楊希古的眼皮子底下玩虛而實之的把戲只怕難度不小。畢竟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楊希古從中謀劃,他自然能料到朱全忠可能的反應,所以依我看,楊希古此時應該不惜代價猛攻朱全忠大營不止。」薛洋點了點頭道:「李克用只要一天不南下,朱全忠就無法全力一搏,就算如願阻擊了虎狼軍,那麼楊希古實際上還是會和朱全忠在襄邑等地糾纏不止。現如今除非我讓第三衛立即北上,然後投入進攻,否則的話不論是哪一方都不會在短時間內離開此地。」
「主公所言甚是,不論朱全忠能不能阻擊虎狼軍,只怕黃巢都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過殲滅朱全忠的機會。這對於他來說也是個機會。畢竟只要朱全忠一滅,中原大地實際上就失去了頂樑柱,剩餘的那些節度使藩鎮沒有他那麼大的實力和名氣,也就是無法在短時間內穩住中原大局。這對於落腳山東之後還想著謀奪天下的黃巢和尚讓而言,豈能不明白?」袁襲笑道:「如今的局勢缺乏的是一錘定音的兵馬出現,逼迫目前的交戰雙方儘快下定決心,從而將中原大戰的大幕徹底拉開。」
「吳明現如今有消息了嗎?」向傑提前一步趕到谷熟等地布局,所以十三司的情報基本上都是袁襲在管,聽到薛洋發問,袁襲搖了搖頭道,不過隨即笑道:「吳明對付李克用那麼莽夫應該不會出什麼大錯,想來近期就有好消息傳來。」
袁襲在和薛洋說到吳明的時候,實際上對付在并州河東節度使的大本營也已經開始落子,他在仔細研究了李克用手下的各個將領之間的關係之後就想到了辦法,並且第一時間將矛頭對準了在潞州和澤州組建新軍的李克修,這位李克用的弟弟。作為李克用的胞弟,李克用對於他的意見還是很看重的。實際上在李克用早期的時候,李克修的作用還是非常大的,特別是在李克用擊敗孟方立奪取潞州和澤州之後,李克修身負組建新軍的重任,在沙坨族內的權柄也是水漲船高,比起李克用的那些剛剛嶄露頭角的義子他的意見李克用不能不管。而李克修本身對於南下征伐黃巢是非常熱衷積極的。
所以在吳明一連番的情報支持之後,李克修立即將中原黃巢和朱全忠爭雄已經到了關鍵時刻,只要河東兵馬南下必然可以起到一錘定音的事情一一向李克用道出。原本就因為在此前關中作戰的時候被朝廷褒獎,一路做到河東節度使大位之上的李克用在得到這個消息之後也快速下定了決心,河東兵馬比歷史記載早了近一年時間開始籌劃南下之事。而且李克用在仔細比劃了并州到中原的路徑和沿線州郡之後也看出了別的門道。從最南邊剛剛拿下的廬州和澤州南下騎兵只需要一日時間就可以抵達河南府,如果再轉道汴州的話也不需要數日即可抵達戰場。這對於一心建功立業的李克用來說確實難以抵達。
「兄長可下定決心了?」李克修為了說服兄長放心南下,是親自從潞州北上并州大本營,所以見到李克用沉吟不語之後頓時急切的問道。站在他的角度自然希望河東兵馬早日南下,因為他如今掌管的潞州和澤州新軍位處最前線,一旦開戰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作為先鋒。在如今的河東地區,兄長李克用已經開始四處擴張,不僅僅讓自己南下打敗孟方立,奪取潞州和澤州,而且在北面同州和雲州等地和赫連多、李匡威連續打了好幾次,擴地千里,如今南下自己想來就有了獨自掌管一地的機會了。此時的沙坨集團雖然全部投入大唐旗下,但是本身內部的制度卻非常落後,李克用在這方面也沒有多少建樹,繼續延續沙坨部族以往的制度。所以沙坨集團短期內能夠在河東立足,除了李克用和父親李國昌的個人魅力,將沙坨的各個部落捏合在一起之外,就在於對外戰爭基本上都是一連串的勝利,在大量的戰功和戰利品以及土地人口的補充之後,這些部落都心甘情願的跟隨李克用外出征戰。
不過此時李克用倒是沒有察覺到李克修的小心思,反倒是對著中原的方向沉吟不語,獨目之中偶爾泛起一陣陣寒光,良久之後才看著盯著自己發傻的李克修道:「二弟你覺得我河東是否可以和中原連成一體呢?」
只是一句話,李克修卻立即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當即開口道:「兄長,若是我河東兵馬可以前出中原,那麼兄長就可以打通一條從北方草原到中原腹地的道路,往後草原騎兵就可以源源不斷南下,那麼這大唐天下豈不都是我們的了?」
「胡說什麼?唐皇待我等恩重如山,如今我們這爵位城池兵馬可都是唐皇給的。」李克用瞪了一眼自己的胞弟,隨即道:「此次南下旨在勤王平亂,你亂說什麼話?原本我還打算剿滅了黃巢,帶你去長安覲見唐皇陛下,給你也討個官職爵位,如此我李家才能夠昌盛起來,也對得起父親在天之靈。」李國昌時期,被唐皇賜姓國姓之後,到了李克用這一代就徹底摒棄了自己原來的姓氏,至少李克用是覺得自己能夠姓李是非常榮幸的時期,平常時節也會有事沒事的學點漢家禮儀。不過此時的李克用對於大唐朝廷和皇帝還是相當恭敬的,在他看來唐皇對自己不錯,自己戰場殺敵所立的戰功都被兌現了,所以他倒是沒有多少其他的心思。
在訓斥了一句弟弟之後,李克用道:「你立即返回澤州整頓兵馬即可南下,提前在懷州境內為我軍打前站,我自整頓兵馬克日和你匯合,我們從懷州轉道進入汴州,擊破黃巢亂軍,報答唐皇陛下的知遇之恩。」
李克修得到了李克用的允許之後第二天就直接趕回澤州,河東新軍剛剛組建完畢不久就開始踏上征程,從澤州南下直接朝著懷州而去。
河東兵馬這一動飛速讓十三司察覺,因為事態緊急,在澤州前線的十三司甚至來不及等到吳明點頭就直接將消息飛速送往谷熟薛洋那邊。而吳明雖然沒有第一時間察覺到河東兵馬的異動,但是李克用隨即的動作卻讓察覺到端倪。
「營正,這個李克用是不是早有預謀?我們在并州這邊可還沒鋪開啊?」吳明身邊的副手皺眉不止道:「這其中是不是有詐?」
「有什麼詐?中原現如今就是塊肥肉,只要有點實力的人誰不想去啃一口?」吳明搖頭道:「這并州往南就直接是中原腹地,現如今李克用拿下了廬州和澤州,下一步他要是沒有對中原打什麼主意,說出去誰信?你不要忘了,沙坨人不事生產,軍資所需往往都是靠戰場繳獲和劫掠為主,窩在并州他的實力只會越來越弱。所以他只會不斷的對外征戰,此時不管李克用是怎麼想的,出征中原都是勢在必得。」
吳明這句話說的沒錯,在李克用秘密召開河東高層的會議上,不僅僅自己的那些義子一直贊同出兵,其他將領甚至就連最為穩重的周德威等人也都沒有反對的意見,只不過在出兵多少的份上,眾人意見不一。作為前鋒,已經出征的李克修的新軍兩萬多人之外,李克用此時甚至都不知道要派出多少人馬合適了。
關鍵時刻,周德威一言穩住了紛亂的局勢,也讓李克用重新拿出了當初在關中勤王時的配置,調令李承嗣和君康立率騎兵兩萬作為中軍,隨自己出征,周德威留守大本營,監管各方局勢。畢竟目前河東在北線依舊還有戰事發生,和党項等部族的爭端也需要大軍囤積北線。而且雖然沙坨是遊牧部族,但是騎兵消耗大,李克用占據了偌大的河東,并州之地此前未曾收到黃巢之亂的禍害,北方連接草原有足夠的牧場,尚且只有五萬騎兵,此次一下子抽掉了近一半出擊,李克用已經是拿出了最大的誠意了。事實上這兩萬騎兵可是歷經沙場歷練的,甚至在關中的時候一度打得黃巢都是聞風色變。
不過這些河東內幕對於吳明來說都不重要,沙坨騎兵從并州等地出擊讓他真正放下了心思,在匆匆部署了并州十三司的暗線網羅之後,幾乎是伴隨著沙坨大軍一起南下。
而沙坨騎兵啟程南下這麼大的動靜,除了十三司的情報網絡全速啟動將消息飛速送往淮南軍之外,朱全忠的宣武軍、洛陽附近的張全義和諸葛爽、已經進入河南府的王重榮甚至是黃巢的大齊軍都在隨後不久得知。這來自北方的寒流猶如一道旋風一般飛速傳遍了整個中原,徹底將整個中原大局變成了一個龐大的漩渦,將周邊所有的勢力全都卷了進來。
「傳令下去,讓陸明率領第四衛立即籌備攻打穀熟。」薛洋接到吳明的緊急匯報之後幾乎是第一時間讓陸明採取動作。他已經不需要顧及朱全忠和楊希古的反應了。在李克用率軍南下之後,整個中原戰場已經成形,朱全忠已經沒了任何的退路,隨之而來的黃巢也沒了退路。
「主公,時溥已經率軍北上,而且運河沿線的關卡也已經全部撤離。」袁襲在薛洋下令之後也帶來了好消息。
「呵呵,如此一來倒也是雙喜臨門了。時溥能夠在藤縣附近提前駐紮,也算是給黃巢在兗州紮下了籬笆。」薛洋微微一笑道:「接下來,我們就在谷熟坐等朱全忠和楊希古大戰一場。」
「去把陳燁送過來的最新一批兵器全都讓陸明帶上,這可是未來我淮南軍抗衡北方騎兵衝擊的利器。」薛洋忽然想起了什麼,笑道:「軍師以為,李克用會在朱全忠和楊希古大戰之時趕到汴州嗎?」
「主公不是已經算定了嗎?何須來問我?」袁襲微微一笑,站在薛洋身邊笑道:「以天下為棋局,主公,如今這盤棋我們才算是剛剛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