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薛洋接受了唐皇的詔令,以淮南節度使領天下兵馬副都統,準備率兵北上參加在中原的那場大戰。但是此時遠在中原的沈勇和西川的阿六卻不約而同的傳來了兩份最新的消息,一下子讓揚州眾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來自阿六的是朝堂之上田令孜一系列的人事命令調整,先是田令孜撤了王鐸的勤王大軍統帥的職務,調其回行宮朝堂,其後則是加封李克用、朱全忠和時溥三人官職,以李克用為河東節度使,並擔任北面招討使。以朱全忠為東北面招討使,以時溥為東面招討使。
而來自沈勇方面的消息則是黃巢在關中數敗於李克用之後,在進入中原之中卻趁著王鐸大軍沒有及時跟進的機會,迅速以孟楷為先鋒南下蔡州,將投誠朝廷的秦宗權打敗,並招降了他。如此一來雖然在關中被李克用和朱全忠連敗數陣,但是憑藉著蔡州一下黃巢卻獲得了巨大的戰略迴旋餘地。趁著大勝之際,黃巢已經移兵陳州,和陳州刺史趙犨鏖戰不止。
「主公,黃巢東進之後,田令孜這幾道命令簡直就是在葬送勤王大軍的前途,而且還給主公設置了這麼多障礙。」袁襲拱手道:「如今在前線的諸位節度使官職最高的就屬主公這個天下兵馬副都統了。但是主公面臨的困境卻是,這些人根本就不會聽從主公指揮,而且一旦局勢敗壞,田令孜也會隨即將責任全部推到主公身上。」
「只怕還不止這些,軍師你看黃巢目前的進軍態勢,南下蔡州之後立即往陳州轉進,所有戰線全部都是貼著我淮南道北方州郡展開,這是逼迫我軍不得不北上參戰。」陸翊皺眉道:「這一次算是被坑慘了,而且一旦我軍出兵北境,那麼勢必會破壞南進方略,提前和中原諸侯展開角逐。」
「現在的關鍵就是不論我們要不要理會來自西川行宮的命令,這一戰都不得不打了。」袁襲見到薛洋的眼光停留在陳州的位置上始終不動,頓時明白他的心思,搖搖頭苦笑道:「那陳州刺史趙犨手中只有不到一萬兵馬,只能堅守陳州府城一地,其他州縣已經全部丟失殆盡,如果我們不去救援,那就沒有人可以去了。時溥在東面,李克用遠在并州,朱全忠現在還在河中和王重榮糾纏不清,這可是一個好大的坑啊。現如今黃巢主力尚在蔡州沒動,光是孟楷的先鋒部隊就已經讓趙犨苦戰不止了。」
「主公,要不,您以淮南節度使和天下兵馬副都統的名義讓楊行愍先派兵進入陳州騷擾一下如何?」陸翊在此時忽然開口提議道。
「陸翊你的意思是?」袁襲皺了皺眉頭,對於陸翊的這種提議不太贊同,不過他也知道陸翊的心思,所以只是問了一句就沒有再繼續,而是轉而將目光落在了薛洋身上。
「讓沈勇儘快探明黃巢主力的動向,看看他是準備以東都洛陽為根基還是以目前這種流寇作戰的方式進行掠奪地方。」薛洋見到兩人停了下來頓時開口道:「如果黃巢心氣仍在,必然不會放棄東都洛陽,彼時一定會以洛陽為根基,向四面八方擴張,如此一來其他三路人馬遲早會和他接觸,到時候戰事一起,就由不得他們不出手了。如果是流寇作戰,以戰養戰來搶掠地方的話,那我們就必須從速出兵北上,將他們打疼,至少打出和我們接壤的蔡州和潁州一帶。」
「只怕這個意圖要想靠前線的十三司暗線來辨別難度很大,而匯總情報之後再盤算也無法跟上黃巢的步伐,不是上上之選。」袁襲搖了搖頭,雖然薛洋的意思很明白,但是做起來難度卻非常大。
不過薛洋已經想到了辦法,所以笑著點頭道:「關鍵就在陸翊剛才說的法子,讓楊行愍出兵替我們去試探一下,他此時必然不敢直接去陳州,但是趁勢北上潁州卻還是有可能的。只要他出兵潁州,和潁州兵馬合兵一處,那麼就和陳州堅守的趙犨形成掎角之勢,孟楷的兵馬就會陷入兩面受敵之境地。到時候黃巢的意圖也就能瞬間明了,如果他主力兵馬轉入陳州,那就讓向沖和王成率申州兵馬立即北上壓迫,吸引黃巢在蔡州決戰。」
「此舉倒也是個辦法,對於楊行愍來說也不算是算計他,再說主公的意思想來楊行愍就算是看出了後續的招數,他也是不得不出兵。」袁襲點了點頭之後道:「事不宜遲,臣馬上撰寫公文,陸翊你去讓十三司通知沈勇和向沖做好準備吧。」
揚州這邊被中原和西川一系列的巨變個打亂了自身的腳步而不得不進行緊急修改補救的時候,其實黃巢東進的消息也已經傳到了壽州楊行愍的面前。戴友歸的帳前都雖然在和十三司的對決之中一敗塗地,但是就其本身對於廬州軍來說確實是意義極大,至少在情報方面,比起十三司的速度並沒有慢太多。
不過楊行愍此時面臨的選擇就小了不少,陳州和蔡州距離壽州和光州那可是近在咫尺,由不得他不慎重對待。所以幾乎是帳前都的消息一抵達,劉威和戴友歸等一眾廬州軍高級將領就齊齊的來到楊行愍的府邸。
「這個王鐸到底是怎麼指揮的,二十多萬大軍,要是交給我,我保證打的黃巢根本就找不著北,現在可好,都讓他直接將東都給占了,現在居然都跑到蔡州和陳州了,那要是一旦被其得失,豈不是要藉助中原之利席捲天下?」劉威皺眉半晌之後道。
「席捲天下那不可能,不過對於我軍的危害,或者說對於我淮南道的危害卻一下子大了數倍不止。」戴友歸搖頭道:「主公目前麾下的廬州深處淮南軍的包圍之中,壽州之地被拿下之後原本我軍的經略重點改為北方之後就可以脫離揚州掣肘,甚至可以趁著薛洋和淮南軍無暇顧及我等之時拿下光州,以此來增加迴旋之餘地。可如今一旦北方陳州被黃巢占據,和秦宗權的蔡州練成一體,則黃巢軍可以在經略中原的同時,分兵南下,首當其中的便是我壽光兩地。我軍原本在棋局之外,現如今卻處在風口浪尖之上。一旦薛洋的淮南軍北上和黃巢爭鋒,就將我軍夾在了中間,使我左右為難,成為其牽制黃巢軍的一枚棋子。」
說到這裡戴友歸也是苦笑不已道:「千算萬算,我本想讓主公低調行事,短時間內不要和淮南有所衝突,避免被薛洋惦記上,沒想到這黃巢東出,一下子打亂了我所有的布局,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徒嘆奈何。」
「軍師,你就別徒嘆奈何了,趕緊想想應對之法吧。」戴友歸嘆息不已,而劉威則是和楊行愍一樣眉頭緊皺,一言不發。這讓安仁義等人有些尷尬,只有李神福在旁邊欲言又止,似乎想說什麼,但是又不好說,惹得田覠忍不住了,叫嚷道。
「現在不是我軍應該想應對之法,而是要看揚州那邊如何落子布局了。」戴友歸搖頭道:「黃巢東進之後先下蔡州,秦宗權投降,必然也會大亂揚州的部署,在目前看來,薛郎君的落子關乎整個淮南道的生死存亡,我軍雖然實力有所增長,但是在這等涉及到一道之大方略上已經起不到太大的作用。貿然而動反而會破壞薛郎君的部署,從而影響整個淮南道和北方各諸侯的形勢。所以主公,臣以為,讓各軍收拾兵器糧草,整裝待命即可。」
「軍師的意思是,我軍這一次應該配合薛郎君行動?」劉威想明白了戴友歸的意思,伸手在地圖上比劃了兩下之後點頭道:「如此倒也不失為一種辦法,畢竟薛郎君在申州囤積精銳,但是卻始終引而不發,肯定是有所圖謀。而如今蔡州變天,陳州大亂,也一定會讓他的部署被打亂,跟著薛郎君,說不得會有破局之道。」
「但就怕薛郎君的破局之道我等參與不了,那淮南軍也未必會讓我等能夠從中漁利啊。」楊行愍深吸一口氣之後道:「不過軍師所言倒也不錯,不管如何我軍都要積極整裝,隨時待命。」
「主公,不如送信去揚州,向薛郎君說明主公之心思如何?如此一來也可讓薛郎君減少一分對我廬州軍之猜忌,彼時聯手抗敵,整個南方局勢也必然會隨之一變。」戴友歸想了想之後道:「畢竟朝廷詔書之前也送達過揚州,想來唐皇最終還是要讓薛郎君領軍北上參加圍剿黃巢的,我等此時表明心跡,至少可以讓薛郎君安心,在對待黃巢亂軍上,我廬州軍不會拖他的後腿,甚至可以聽候差遣。」
「聽候差遣?」戴友歸的話讓大家有些傻眼,反倒是楊行愍自顧自的點了點頭道:「軍師所言甚是,煩請軍師擬一份文書送往揚州。對了,不要用淮南觀察使的名義,直接用楊行愍和廬州軍即可。」
「主公胸懷寬廣,臣佩服。」戴友歸自然明白楊行愍此時的用意,當即點頭在旁邊奮筆疾書,隨後楊行愍看過之後簽字蓋章然後著人送往揚州。
不過楊行愍和戴友歸沒有想到的是,就在第三天也就是中和三年五月初七這天,揚州信使卻已經到了壽州,雖然晝夜兼程,快馬不斷,但是十三司的傳令信使卻第一時間將袁襲草擬的這份命令送到了楊行愍手中。
「軍師,看樣子揚州那邊有人和你想的一樣。」楊行愍看完這道以薛洋的名義下達的命令,然後轉給戴友歸之後道。
「雖說一樣,但是臣卻落了下風,也難為薛郎君的一番苦心了。主公,可以回復薛郎君,我軍克日出兵潁州。」戴友歸的話讓楊行愍點了點頭,當即向十三司信使表示自己會遵命行事,同時當天下午就讓劉威安排出兵事宜。
「李將軍,你可知薛郎君讓我等出兵潁州最終為何?」當楊行愍定下出兵主將是李神福之後,戴友歸起身問道。
「知曉一些,不過還請軍師賜教。」李神福見到戴友歸主動說起,頓時臉色鄭重,抱拳問道。
「出兵潁州,除了將我淮南道內部兵力往外延伸之外,更重要的是要在陳州和潁州之間形成一個互為應援的掎角之勢,使得進攻陳州的黃巢亂軍心有顧忌,無法全力攻城。同時更重要的在於,逼迫黃巢露出自己的廬山真面目。」戴友歸臉上露出一絲神往之色,笑道:「短短數年時間,薛郎君和他手下的文武就可以達到如此高度,實在是讓人敬服。」
戴友歸的這一縷神情無人知曉,不過他此時的心思的確是和袁襲等人的想法一樣,黃巢東進,不僅僅是出兵征剿的事情,而且還涉及到已經露出崢嶸之相的極大諸侯的戰後布局,所以在未判明這一點之前,掌控淮南道生死存亡的淮南軍自然不可能輕易露出自己的傾向。這一點也就只有身處夾縫之中的廬州軍能夠代勞了。而戴友歸和楊行愍正是看出這一點之後才主動向薛洋示好,其目的也是不言而喻,就是想向薛洋表明,自己無意在淮南道和對方爭雄,減輕對方的猜忌和對自己的壓力。
「主公,壽州內部的政務是否已經梳理清楚了?」戴友歸沒有隨劉威等人去送別李神福,反而站在楊行愍身邊問道。
「軍師的意思是?」楊行愍悚然一驚,隨即看著自己的這位首席謀士。
「只怕往後我們都沒有精力顧忌後方政務了,北方大戰,我等也不能缺席。」戴友歸深吸一口氣道:「去為主公爭取一個更大的官職,我們不能和薛郎君爭奪淮南,所以這淮南觀察使的頭銜,還是不要的好。」
「軍師說的是,只是我們和薛郎君,只怕早晚都不能共存啊。」楊行愍忽然跟著嘆息一聲道:「說實話,我不想和他對決。」
「那臣再想想辦法?」戴友歸忽然眨了眨眼睛,惹得楊行愍跟著哈哈一笑,君臣兩人一瞬間表露了自己的心思。